83 硬核降溫春天到了,又到了…………

牧谪“看”懂了師尊的意思, 走上前對沈顧容道:“我來為師尊弄幹頭發吧。”

沈顧容明顯的一喜,但很快又被他強行壓下去,他故作淡然地點頭,準了。

沈顧容沐浴時沒注意,擡手就撩着水往發頂上淋, 無意中将左耳灌了好些水, 他皺眉揉了揉,還沒摸兩下立刻把手縮回來了。

狐耳長在別人頭頂,沈顧容能尖叫到失聲, 但長在自己腦袋上, 沈顧容連摸都需要勇氣,更何況是揉裏面的水了。

好在他徒兒很懂得察言觀色。

沈顧容很滿意。

牧谪站在床沿,垂眸撫摸着沈顧容的白發,用靈力将發間的水氣一點點抹掉。

沈顧容再次被撫得渾身酥麻,雙眸浮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這種感覺又舒适又酥軟難耐, 明明擡手能揮掉牧谪的手, 沈顧容卻連指尖都動不起來。

被撫摸的快感讓沈顧容欲罷不能, 恨不得将整個腦袋都撞到牧谪那溫熱的掌心裏去。

牧谪一邊為他順發一邊盯着那豎起的雙耳出神。

他的師尊……是個極其神奇的人,明明修為比誰都高,但行事卻根本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凡人。

修行之人往往都是用冥想來代替凡人的休憩, 但沈顧容卻不同,他每日必須要上榻睡覺,并非在冥想, 而是真真正正的陷入沉睡,意識昏沉;

早上起來還會像個孩子似的自己同自己鬧覺。

——明明只要運轉靈力将經脈中的疲乏驅除掉就好。

但沈顧容就不。

還有每次沐浴後,他從不會主動用靈力将頭發弄幹,反而像是習慣了凡人用幹巾為他将頭發一點點弄幹的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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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谪曾去問過奚孤行。

奚孤行嗤笑一聲:“他自來到離人峰就嬌氣的很,從不會用靈力去做這些事。”

牧谪怔了一下,問:“為什麽?”

奚孤行臉上的笑容一僵,才陰陽怪氣道:“當然是因為師尊寵他。”

牧谪猶疑,就算再寵,也不至于把他寵成這個模樣吧。

牧谪心不在焉地撫摸着半幹的發,又将沈顧容狐耳裏的水漬引了出來。

弄得差不多的時候,牧谪醞釀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輕聲問:“師尊,您……”

沈顧容發出一聲含糊的鼻音:“嗯?”

牧谪的指尖抓緊了沈顧容的白發,他深吸一口氣,問了個極其大逆不道的問題。

“您……是凡人嗎?”

凡人修道極其困難,牧谪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凡人,若不是沈奉雪當年的無數靈藥和那半個元丹,他或許此生都入不了道。

但沈顧容……似乎是不一樣的。

牧谪曾經到離人峰書閣中查閱過沈奉雪的弟子冊。

沈奉雪從入離人峰便受到整個師門相護,當時哪怕是最厭惡他的朝九霄也不會對他冷眼相向,瞧着好像……

牧谪看得眉頭緊皺。

就好像……整個離人峰欠了沈奉雪什麽似的。

而沈顧容這一系列十分類同凡人的做派,讓牧谪壯着膽子深入地去設想。

若他的師尊在入離人峰之前也是個凡人,是不是也能證明為什麽他會對同為凡人的自己這般用心了?

他說完後,提心吊膽地等着沈顧容的回答。

沈顧容沉默了半天,呼吸聲有些莫名的急促,牧谪怔然将手縮了回來,微涼的白發從他指縫緩緩流瀉出去。

沈顧容肩膀微顫,一言不發地背對着他,沒有回答。

牧谪這才如夢初醒,低頭讷讷道:“師尊,是我失言了。”

沈顧容依然沒吭聲。

牧谪這才後知後覺發現不對,他疑惑地擡手按住沈顧容的肩膀:“師尊?”

沈顧容耳畔一陣嗡鳴,根本沒聽到牧谪方才在說什麽,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恍惚間感覺到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溫熱的掌心隔着單薄的衣衫和他的皮膚相碰,只是一小塊的觸碰竟然讓沈顧容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想也不想地擡手握住牧谪的手,用力将他甩了出去。

砰的一聲。

牧谪猝不及防,直接被甩到了書架旁,後背險些撞到牆。

他堪堪穩住身體,愕然看向沈顧容。

“師尊?”

只是一眼,他突然僵住了。

沈顧容穿着單薄的白衣坐在床沿,他似乎極其難受,微微張開唇縫艱難地喘息着,眸中的水霧已經凝結成了水珠,盈在長長的羽睫上要掉不掉。

他手撐在床沿,低喘了幾聲後像是受不住,不受控制地呻吟一聲,接着很快又被他咬着唇将聲音吞了回去。

那模樣,看着就像是用了某種藥似的。

牧谪直接呆住了,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沈顧容閉着眼睛,羽睫上的水珠順着臉頰如同玉珠似的滾了下來,他低聲道:“去、去叫掌教過來。”

牧谪讷讷道:“您……”

沈顧容:“快去!”

牧谪立刻出去喚奚孤行。

聽到門被關上,沈顧容的手臂一軟,整個人癱軟地倒在柔軟的床榻上,他雙眼迷蒙地盯着頭頂的床幔,腦子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麽。

恍惚中,有人走到自己身邊,高大的身影遮擋住光亮,影影綽綽的面容看不真切。

“你确定要入道嗎?”

沈顧容茫然地看着他,想要奮力地辨認他的面容,但視線總是被一團白霧遮擋。

渾渾噩噩間,他已沒有躺在榻上,而是身處幽潭邊緣。

他往旁邊一掃,風雨潭三個字映入眼簾。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放着一個琉璃瓶。

“這是洗精伐髓的靈藥。”那人道,“你若當真下定決心已凡人之軀入道,那便服下它,躍入幽潭。”

沈顧容怔然看着。

“洗精伐髓,痛苦堪比淩遲,你或許撐不到靈藥發揮效用就痛死了。”

“你可要想清楚。”

沈顧容立刻想要搖頭。

「不,我怕疼,我才不要入道。」

下一瞬,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伸出一只手,将琉璃瓶握在了手中。

沈奉雪的聲音傳來,他冷冷道:“我想得很清楚。”

說罷,他将藥一飲而盡,縱身躍入風雨潭中。

沈顧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陣刀刃割似的劇痛響徹四肢百骸,水從四面八方湧來。

鈍痛一陣又一陣地傳來,仿佛驚濤駭浪似的永不停歇,沈顧容連叫都叫不出來,任由水和痛楚将他淹沒。

沈顧容不知自己到底哪裏的精力,竟然還有閑情思考:“這是沈奉雪的記憶嗎?前期他……不是用無數靈藥堆出來的修為嗎,那所說的靈藥……”

難道就是這種令他痛苦的洗筋伐髓的靈藥嗎?

身體中的經脈不知遭受了多少次碾碎重聚,一只手終于将他從幽潭中拽了出來。

那人道:“未入道。”

沈奉雪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紙,他死死咬着牙,道:“再來。”

又是一瓶靈藥。

凡人入道太過困難,沈顧容根本不記得沈奉雪到底用了多少次靈藥,自己仿佛被連坐似的,一次次被水和痛苦包圍,好像陷入一個永世不能逃脫的煉獄。

最後,那個一直冷酷無情說了不知多少遍“未入道”的聲音,輕聲說。

“已入。”

沈顧容一怔,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只是這口氣還沒松到底,臉上突然被人潑了一盆冷水。

他怔然地看着周圍。

空無一人,連方才一直對他說話的男人也消失了。

沈顧容茫然地心想:這裏是哪裏來着?我不是應該在泛绛居嗎?

誰潑我水?

泛绛居中。

牧谪愕然道:“樓師伯,您在做什麽?!”

樓不歸歪着頭,手中捏着院中澆水的小瓢,疑惑地說:“潑水啊。”

牧谪焦急地沖到了榻邊,撩着袖子将沈顧容臉上的水珠一一抹幹淨。

方才他去尋奚孤行,發現掌教并不在離人峰,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了樓不歸過來。

誰知道樓不歸來了只看了一眼床上不住翻滾仿佛十分痛苦的沈顧容,直接一瓢水潑了過來,牧谪攔都沒攔住。

沈顧容面如桃花,五指死死抓着身下的床單,扯出一道道褶皺來,他被潑了一瓢水都沒能清醒過來,依然低喘着,聲音仿佛低泣。

牧谪手足無措:“師尊?師尊!”

樓不歸又出去舀了一瓢水,眼睛眨都不眨地往沈顧容臉上潑。

牧谪見狀忙一把護住沈顧容,任由水潑在他背上。

樓不歸奇怪地看着他,道:“你幹什麽?”

連牧谪這樣的人都有了些脾氣,他強忍着怒氣,道:“師伯為何要潑師尊水?”

樓不歸“啊”了一聲,突然沒頭沒腦地說:“現在是什麽月份?”

牧谪本能答道:“二月中旬,春分。”

樓不歸道:“這就對了。”

牧谪呆呆的,對了?什麽對了?

樓不歸小聲嘀咕道:“他體內有狐貍的靈力,耳朵很敏感根本摸不得,現在又是春日……”

牧谪一時間無法理解樓不歸在說什麽,給了他一個茫然的眼神。

樓不歸說:“他不潑水冷靜下來,會很難受。”

牧谪腦子一團亂糟糟的,本能地不想讓師尊受罪:“可是……”

樓不歸治人從來不擔心把人治死,見牧谪一直攔着不讓他潑水,只好用玉髓去找奚孤行。

奚孤行應該在山下,收到消息很快就回來了。

他沖到房間,看到沈顧容昏迷不醒的樣子,眉頭狠狠一皺。

樓不歸說:“我要潑水,牧谪攔着,不讓我潑。”

牧谪已經飛快整理好了情緒,他滿臉通紅,坐在床沿護着沈顧容,期期艾艾道:“師伯,求您……”

求您想個正常的法子來醫治吧。

奚孤行擰着眉,道:“只要能降下熱就行了是吧?”

樓不歸:“對。”

“好辦。”奚孤行大步上前,一巴掌将牧谪推到一邊去,擡手将沈顧容打橫抱起,快步走向了後院。

牧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立刻追了上去。

沈顧容在夢中渾渾噩噩了許久,才終于奪回了身體支配權,指尖輕輕動了動。

在夢中一直被水淹的滋味确實不怎麽好受,明明清醒了後那徹骨的疼痛都忘得差不多了,但冷水包裹着身體的滋味卻像是刻在骨髓裏似的,怎麽都忘不掉。

沈顧容迷迷瞪瞪地想:“我以後再也不要去水……”

他還沒想完,就感覺身體仿佛失重似的一下懸空。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扔到了徹骨的冰泉裏。

沈顧容:“……”

奚孤行拍了拍手,回頭看樓不歸,征求師弟意見:“這樣就可以了吧?”

樓不歸點頭,說:“可。”

牧谪:“……”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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