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蛟騰空一日千裏, 沈顧容坐在蛟巨大的背上,白發被吹得胡亂飛舞,等終于到了孤鴻秘境下的城池外時,沈顧容的頭發都炸起來了,張牙舞爪的活像是個瘋子。
沈顧容面無表情地将頭發捋順, 心道話本裏世外高人禦風而行頭發一寸不亂果真是騙人的。
朝九霄原地化為人形, 裹好衣衫後冷眼掃了沈顧容一眼,嫌棄地“啧”了一聲。
沈顧容正在忙着披鶴氅,根本沒理他。
孤鴻秘境下的城池叫孤鴻城, 實際上只是一個小鄉鎮, 在孤鴻秘境還未開啓時,根本沒幾個人,只有等每二十年一開的孤鴻秘境開啓時,三界無數修士才會聚集在此。
孤鴻城一片冰天雪地,沈顧容用靈力護身卻還是覺得冷, 身上裹了裏三層外三層, 到了城外還又換了件更厚的鶴氅。
他系好衣帶後, 又随手将白發用狄墨塗成黑色, 眸上的冰绡也掐了決隐去了。
朝九霄不耐煩地說:“你好慢。”
沈顧容将自己完美地僞裝好,才淡淡道:“白發冰绡太過顯眼,若你不想被人圍觀, 最好等一等我。”
朝九霄雙手環臂,腳不耐煩地點着地,冰雪地瞬間露出幾道裂紋, 他滿臉暴躁:“快點!你是女人嗎,要不要再給你搞點胭脂來啊?”
朝九霄只是在嘲諷他磨磨蹭蹭,但沈顧容想了想,還認真地點頭:“好。”
朝九霄:“……”
沈顧容在朝九霄徹底爆發前,終于将自己捯饬好。
他将長發随意編成松散的發辮,垂在肩上,大氅上滾着毛邊的兜帽罩在頭頂,露出半張臉。
這副打扮走在路上,定不會有人将他認成沈奉雪的。
沈顧容只想安安穩穩地找到徒弟解了契,順道找找回家的機緣,沒打算被人當猴圍觀。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孤鴻城。
明日孤鴻秘境就要開啓,此時偌大個孤鴻城已經全是修士,因為城中并沒有客棧,衆人都是用自己的芥子屋舍來寄身。
每個人的芥子屋舍錯落有致坐落在長道兩邊,一路走過去,看着倒像是個真正的城池了。
進城後,沈顧容随意地問:“師兄,你帶芥子了嗎?”
朝九霄哼了一聲:“我帶那玩意兒幹什麽?”
沈顧容:“……”
沈顧容腳步一頓,一言難盡地看着他:“那我們今晚住哪兒?”
朝九霄說:“反正我随便找個地方就能盤着睡覺。”
沈顧容:“……”
他錯了,他不該對朝九霄這個孩子似的蛟抱有一絲絲希望的。
沈顧容正在糾結晚上要宿在那兒,無意中擡頭一瞧,發現半空中竟然漂浮着一艘巨大的畫舫,紅漆紅綢,看着分外紮眼。
靈舫看着華美奢貴,比之前靈舫閣的靈舫不知華麗多少。
畫舫的船身上,隐約能瞧見“歲寒”二字。
朝九霄也看到了,視線飄了一下就收了回來,他不耐煩道:“走。”
沈顧容也沒多想,将視線收回,跟着朝九霄往前走。
如果朝九霄能把自己盤成一個圓,倒是能讓沈顧容靠在吹不着寒風的蛟身中間睡一晚。
沈顧容正在設想着朝九霄讓他在蛟身上睡覺不會趁機搞死他的幾率有多少,突然聽到天邊一聲木頭碰撞的聲音,接着那畫舫竟然緩慢地從空中飄落下來。
孤鴻城的修士們都知道那是歲寒城第一花魁鏡朱塵的畫舫,雖然都很想見識見識那第一花魁到底是怎麽樣一個勾人的尤物,但卻因為畫舫周圍數個化神境的威壓完全不敢靠近。
那靈舫在空中飄浮了一日,還是頭一次有了動靜。
聽到動靜,所有都紛紛從芥子中出來,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靈舫。
很快,靈舫緩緩地降落在長街上,将周圍兩邊的芥子屋舍都給擠回了原形。
衆人的視線望過去。
靈舫正停在沈顧容和朝九霄的面前。
沈顧容滿臉疑惑,朝九霄卻是滿臉慘不忍睹,恨不得化為妖相扭頭就跑。
只是朝九霄才剛浮現這個念頭,畫舫頂就傳來一聲媚氣的聲音。
“九霄,你打算去哪兒?”
朝九霄“切”了一聲,沒逃掉只好認命了,他捏着鼻子不情不願地說:“沒打算去哪兒。”
沈顧容一怔,這才猛地反應過來,原來這是鏡朱塵的畫舫。
想到這個,沈顧容就有點怔然。
在離人峰見過的幾個師兄弟都窮慣了,乍一看到這麽個財大氣粗揮金如土的師兄,沈顧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接着,畫舫走下來兩個身着黑衣的人,看修為似乎都是化神境。
兩人走到沈顧容面前,恭敬一禮:“聖君。”
沈顧容:“……”
衆人聽到這個稱呼,立刻沸騰了。
“那是……沈奉雪沈聖君?!”
“但聖君不是白發冰绡嗎?眼前這個……”
“竟然能在孤鴻秘境見一次聖君,不虛此行啊。”
所有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全都被沈顧容捕捉到,他有些尴尬,剛才費盡心機僞裝這麽久,被他四師兄一句話就給掀了老底。
朝九霄在一旁毫不客氣地譏笑出聲:“不想被人圍觀?嗯?”
沈顧容橫了他一眼,将白發上狄墨抹掉,掀開兜帽露出冰绡覆着的雙眸,淡淡道:“嗯。”
周圍的人“豁”了一聲。
“果真是聖君!”
“是聖君啊!”
沈顧容:“……”
所以你們修士都是靠這個來認人的嗎?!
兩人将沈顧容和朝九霄恭恭敬敬地迎入了靈舫中。
靈舫接到了人,仿佛是怕地面上的灰塵弄髒了自己似的,飛快騰空,再次慢悠悠地飄在半空,不動了。
沈顧容走進了畫舫中,這才意識到外面的奢靡只是皮毛,靈舫裏面才是真正的揮金如土。
一一看着畫舫中的擺設,按照沈奉雪的記憶約摸着一件小玩意都是普通修士窮盡一生都買不到的。
嗯,他四師兄果真很有錢,下次買劍就報歲寒城吧。
朝九霄一到了畫舫,輕門熟路地尋了個房間就縮了進去。
沈顧容道:“你不随我一起去見師兄嗎?”
朝九霄的聲音從中悶悶傳來:“他肯定是在做……我才懶得去。”
沈顧容歪頭,做?做什麽?
他也沒多想,被人帶到了畫舫頂。
畫舫地面上鋪着厚厚的毯子,還有無數火炎石将周圍熏得一片溫熱,怕冷的沈顧容舒服惬意得不行。
沈顧容攏着袖子,緩步撩開竹簾去尋鏡朱塵。
但他剛進去沒幾步,就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暧昧的呻吟。
沈顧容:“……”
沈顧容的步子一頓,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他立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向不遠處那巨大的床榻上微微飄動的床幔。
很快,裏面再次傳來一聲嬌媚的低喘,一個沙啞撩人的聲音從中傳來。
“怎麽……那麽深?”
沈顧容:“……”
很快,裏面又傳來另外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你不就喜歡深嗎?”
那人不知道對鏡朱塵做了什麽,鏡朱塵猛地揚聲呻吟一聲,喘息聲仿佛像是在低泣,聽得人恨不得讓他哭得更大聲。
沈顧容面無表情,耳根卻一點點紅了,搞清楚裏面的人到底在做什麽後,他慌不擇路地扭頭就跑,靈石串成的珠簾劈頭蓋臉砸在他臉上,将他眉心打得一片通紅。
沈顧容強忍着鼻間酸澀的疼痛,飛快跑了出去。
床幔中,鏡朱塵聽到靈石串輕撞的聲音,喘了幾口氣,臉頰潮紅地伸着腳尖勾着身上男人的腰身,眼眸一彎,笑着道:“我師弟來了,你快些。”
男人掐着他纖細的腰,眸色沉沉:“好。”
沈顧容跑到畫舫邊緣,一向怕冷的他竟然不管不顧地推開一扇雕花窗,任由外面的寒風裹挾着霜雪吹到他臉上,将他滿臉滿身的燥熱一點點吹散。
沈顧容吹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冷風,最後臉都險些僵了,身後才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顧容面無表情地回身。
一個黑衣男人颔首道:“聖君,朱塵大人請您過去。”
沈顧容猶豫了一下,才木然道:“他沒有在……”
話還沒說完他就知道此言不妥,沈顧容幹咳一聲,道:“帶我過去吧。”
他剛才慌不擇路,根本不記得怎麽去鏡朱塵房了。
那人恭敬地引着他前去尋鏡朱塵。
鏡朱塵已經收拾幹淨,此時正随意披着一件輕薄的紅紗,滿臉餍足地半靠在軟榻上,嘴唇豔紅,連眼睛都仿佛沁着一汪水。
床幔分開挂在床柱的金鈎上,那個和他共赴巫山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沈顧容走進來,掃了鏡朱塵一眼,又立刻将視線垂下,唯恐再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鏡朱塵渾身仿佛沒了骨頭,慵懶地撐着腦袋靠在床榻上,懶洋洋地說:“十一,許久不見。”
沈顧容微微颔首,盡量不讓自己去想方才的事,他繃着臉木然道:“四師兄。”
鏡朱塵看到他中規中矩的回答,笑了一聲,懶懶地坐起身,玉足踩在柔軟的毯上竟然沒陷下分毫,他渾身好似沒有重量,腳尖一點飄似的走到了沈顧容面前。
鏡朱塵一下離得太近,沈顧容幾乎能嗅到他身上帶着點甜膩的熏香。
沈顧容有些不自然,微微往後退了一步,不想靠他太近。
鏡朱塵像是覺得很好玩兒似的,笑着又往前一步,将柔軟無骨的雙手搭在沈顧容肩上。
一股香氣撲面而來,沈顧容渾身都僵住了。
鏡朱塵漫不經心地撥了一下沈顧容的白發,突然起身上前,将整個身子挨在沈顧容身上。
沈顧容:“!!!”
沈顧容結結巴巴道:“師兄!”
鏡朱塵身上只披了一件薄紗,沈顧容根本不敢伸手去推他,唯恐摸到什麽,只好徒勞無功地叫他。
鏡朱塵湊到他耳畔,輕輕吹了一口氣,柔聲道:“我們數十年未見,師弟不如和師兄雲雨一番敘敘舊,如何?”
沈顧容:“……”
四師兄和人的敘舊,就是雲雨嗎?
沈顧容回想起朝九霄說得“他六親不認,連師兄弟都想睡”,又想起朝九霄那避之若浼的模樣,突然沉默了。
沈顧容木然道:“師兄,請自重。”
鏡朱塵大概是多少年沒聽到“請自重”這三個字了,當即愣了一下,終于繃不住滿臉媚氣勾人的神情,“噗嗤”一聲笑了出聲。
他笑得花枝亂顫,伏在沈顧容肩上,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沈顧容不懂他笑什麽:“師兄?”
鏡朱塵笑了半天才停下來,那修長的手指繞着沈顧容散落一绺的白發,下巴枕在他肩上,心不在焉卻又笑意盈盈的模樣。
他語氣中仿佛在抱怨,帶着點委屈地說:“還是我們十一好,知道疼師兄了。你都不知道,方才那個臭男人,弄得我好疼啊。”
沈顧容:“……”
勞煩,師弟并不想聽你的床笫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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