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從校園到社會

02

許游不知道, 賀緋是不是一直都在等紀淳聯系她,看他如何表态,如何求饒, 所以才會在全世界都找不到她的時候,紀淳的一個電話就把她找出來了。

許游沒什麽表情的站在原地, 看着賀緋跑近了,又停下腳步, 詫異的看着她,轉而又看向紀淳。

紀淳側頭,對許游說:“我去聊幾分鐘。”

許游“嗯”了一聲, 沒有跟上去,找了個臺階坐下,裹緊身上的羽絨服, 摸出煙, 慢慢的吸。

紀淳和賀緋走開十幾步, 許游這裏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但他們站在亮出, 她倒是可以看清兩人的神态。

賀緋臉色很白, 說話時有些激動, 似乎還哭了,低着頭,抖動着肩膀, 像是在跟紀淳賠不是。

如果不知道她的為人,單看這個模樣,還真是我見猶憐。

而紀淳,始終雙手插袋,眼神淡漠的看着她, 等到賀緋泣不成聲時,他的嘴唇動了動,開始說話了。

賀緋很快愣住,再擡頭時臉色比剛才還要白,很震驚。

紀淳卻似是笑了一下,又說了幾句。

賀緋向後錯了一步。

紀淳沒動,只是安靜的看着她。

直到賀緋緩過來,抖着嘴唇為自己辯解,還用手比劃着。

許游歪着頭,把頭枕在膝蓋上,只能通過兩人的表情來腦補劇情,直到手機響了一下。

她翻出來一看,是褚昭發來的微信:“到家沒,也不知道來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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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游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她答應了褚昭回家發信息的,結果因為紀母的事,完全忘掉了。

許游用語音小聲把今晚的狀況描述了一遍,然後說:“現在紀淳把賀緋叫來了,兩人正在談判,我等他們談完了,就回病房,明早七點多叫車去學校。對了,你一會兒給賀緋家裏去個電話吧,告訴他們她沒事,別再騷擾別人了。”

褚昭應了,随即說:“明早七點半,我過來接你。反正我也要去學校。”

許游一怔:“那你豈不是要繞路?”

褚昭笑了:“為女朋友繞路,不是應該的麽。”

許游也笑了,她輕輕嘆了口氣,看着紀淳和賀緋,對褚昭說:“希望這件事快點過去,大家都太折騰了。”

褚昭:“今晚早點休息,好好照顧自己。”

許游:“嗯,我會的。”

***

等結束和褚昭的微信,許游再一擡眼,那邊已經結束了對峙。

許游只來得及看到賀緋轉身跑開的背影,以及往這邊走的紀淳。

許游站起來,問:“聊完了?”

紀淳:“嗯。”

許游:“哦,我剛才通知褚昭了,讓他聯系賀緋家,報個平安。不過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躲起來,到時候她家裏人又來怪你。”

紀淳笑了一下:“沒事,她家人應該已經到門口了,她這樣跑出去剛好自投羅網。”

許游一愣:“你已經通知過了?”

紀淳又是一笑:“太晚了,你先回病房吧,我去對面旅館開個房。”

許游點點頭,見紀淳轉身走了兩步,她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也不知道哪來的沖動,突然把他叫住。

“紀淳。”

紀淳腳下一頓,轉身:“嗯?”

許游上前,說:“也許我這樣說太多嘴了,但是,有些事其實是可以解釋清楚的。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不喜歡解釋,也懶得多說,但這種事寧可多說兩句,也不要不說。起碼對女人來說,女人需要一句解釋,哪怕你是騙她的。”

只是這話許游剛說完就後悔了,她低頭想了一下,又說:“哎,算了,你就當我胡說八道吧……我回了。”

可這一次,許游剛轉身,就聽到紀淳說:“如果說,是我不想跟她解釋呢?”

許游詫異的看回來,對上的是紀淳帶着淡淡嘲弄的眼神。

安靜了兩秒,許游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你不解釋,是想用這些懷疑,逼她繃不住,自己放手?”

紀淳說:“賀緋的抗壓性很差,稍有不如意就鬧,小時候有她家裏護着,小打小鬧還在控制範圍內。但現在她的脾氣越來越壞,越鬧越大,每次鬧完都仗着有靠山收拾殘局。而且在賀家長大,也令她學會不少陰損手段。可她忘記了一件事,任何人的容忍程度都是有限的,哪怕是她的父母。在我和她的關系上,我必須把分手的主動權交給她,否則‘忘恩負義’這四個字,他們會一直拿着不放。就像你說的,欠債還錢,一碼歸一碼。賀緋做的事,令我擺脫了人情債,今天過後,我欠他們的就只是錢了。”

許游半晌接不上話。

盡管她剛才猜到了一點,可是到了這一刻仍是不免震驚。

她不能相信這是紀淳會說的話,又或者說,她想不到,還不到十九歲的紀淳,就已經把同樣年紀的賀緋,算計到這個地步了。

賀緋鬧上熱搜的手段時,她覺得夠狠。

而紀淳這一手,她覺得不僅狠,而且冷酷、決絕。

紀淳太了解賀緋了,他們互相喜歡時,他會縱容她的小性子,陪她玩惡作劇游戲,實在覺得她過分了,他會出面阻止,甚至呵斥。

但現在沒了那份喜歡,就只剩下忍耐了。

而忍耐,是可以後發制人的。

紀淳可以抽離出來做一個旁觀者,冷漠的看着賀緋一步步作死,等到她做下連家人都無法包庇的事,她就失去了最後的靠山,真正的作繭自縛。

紀淳,就真的可以掙脫出來了。

隔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說話。

直到紀淳輕嘆一聲,擡手揉了揉眉心說:“不過這事,我确實有疏忽,我沒想到賀緋他爸會去找我媽,這麽不理智。如果今天我媽出了什麽事,我……”

說到這,紀淳頓住了。

他喘了口氣,調整呼吸,不願再往下說。

他早就做好充足的準備,無論賀緋鬧多大,他都能接住。

可他還是天真了,以為在不同的城市,牽扯不到母親。

許游看着他,安慰道:“阿姨這次也是發現得早,醫生也開了藥,只要好好養護,不會有事的。而且賀緋知道這次連累了阿姨,以後就會收斂,她家人也不好意思再為她出頭了。”

差點鬧出人命,想來賀緋也是心有餘悸。

紀淳擡眼:“她剛才的确一直在跟我道歉,說沒想到會連累我媽。但這事,我一個字都沒提。”

許游問:“為什麽,你就實話實說,讓她愧疚一下也好。”

紀淳似是笑了一下:“她的愧疚感,在我這裏一文不值,我媽也不需要。我提到我媽的病情,就是變相的提條件,要補償。我不會給賀緋這個‘噓寒問暖’的借口。我媽心軟,一旦讓賀緋找到機會,拉着她爸去找我媽道歉、賠錢。我媽一定會看在賀家幫我們的份上,原諒她。然後,再反過來勸我‘知恩圖報’。那這次我媽遭的罪,就等于明碼标價了。賀緋會以為,鬧這麽大都可以用錢換取原諒,那麽下一次就算把人氣死了,最多也就是加點籌碼。”

許游聽的一愣一愣的,她明白紀淳的感受,也明白他不能原諒賀緋的心情,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社會上常有類似的事件發生,因為某人的過失,導致另外一個人失去生命,這個時候除了法律制裁,還有金錢賠償。

雖然這些換不回人命,但這也是在沒辦法彌補人命的情況下,能做的補償。

站在現實的角度上,事情已經發生了,倒不如選擇要錢,總不能什麽都不要,讓紀母白受罪。

可這樣的話,許游卻說不出來。

現在的紀淳不缺錢,他還清債務只是時間的問題,按照他的計劃,大學畢業之前就可以完成。

如果這時候讓他用紀母的健康換取一筆錢,他一定寧可被氣得心髒病發的人是自己。

想到這裏,許游只好問:“那你和賀緋都說了什麽,我看她好像很怕你……”

賀緋當時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有震驚,有驚吓,也有害怕,甚至還有點恐懼。

紀淳說:“賀家幫過我家的事,她一直攥着當把柄。所以我手裏,也得掌握一些她的。她不妄動,我也會不動。她會明白的,只要她願意相安無事,那麽大家都會好。”

許游一頓:“你就不怕她告訴她爸。”

紀淳:“就是說給她爸聽的,她爸知道這裏面的利害關系,會想方設法的看好她。”

許游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許久說不出話,就只能那樣直勾勾的盯着他,盯着眼前這個已經被現實磨掉棱角,收斂形于外的鋒芒和意氣,并将它們統統化在心裏,練出城府的男人。

這一瞬間,許游腦海中晃過的,是她第一次去攝影棚補習,而後他送她回家的畫面。

他站在夕陽下,影子拉得很長,拖在地上。

那是她最後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如陽光一樣明朗的笑容,純粹的,真誠的。

許游輕輕眨了下咽,垂下了,有些酸,卻也有些想笑。

有些“天真”注定要洗掉,因為它不夠堅硬,不夠堅強,當不了保護殼。

他們最終都要磨練出一身铠甲,那铠甲要從骨肉裏長出來,會很疼,但每個人都需要。

紀淳快了一步,他的铠甲已經長出來了。

她應該為他高興的。

***

這一晚,紀母的情況就像醫生說的那樣,很穩定,她睡得很安穩。

清晨六點半的時候,許游先起來,扶着紀母喝了杯水,等紀母洗漱完,上完洗手間,又簡單把病房收拾了一下。

七點的時候,紀淳發來微信,說他要在醫院附近處理一點事,晚點過來,叫許游不用等他,到點趕緊去學校。

許游應了,轉頭又跟許父發了微信報平安。

七點半,許游和紀母打好招呼,等紀母躺下又睡了,這才輕手輕腳的離開病房。

初春的風從住院部大門湧進門廊,許游深吸了一口,心情舒爽許多。

一轉眼,就見到褚昭站在角落,正背着風點煙。

許游憋着笑,一路小跑,剛要從背後撲上去吓他,誰知剛跑到跟前,他就先一步回身,反手将她攏進懷裏。

反倒是許游被吓了一跳,還沒說話,就感覺到褚昭的手鑽進她羽絨服的懷裏,捏她的腰。

許游叫着笑了一陣,在他懷裏求饒。

直到褚昭鬧夠了,摟着她,說:“小東西,還想吓我。”

許游把臉埋在他胸前,說:“就是玩一下,你真計較!”

褚昭揉了揉她的頭發,捏着她的下巴打量着:“沒睡好吧,眼睛都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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