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從校園到社會

04

升大二之前, 許游談戀愛的事,就被許父察覺了。

想想也是,她每個禮拜都往外跑, 要麽就說是去畫室,要麽就是回學校, 有時候周五晚上也不回家,周日才露面。

許父到底是過來人, 反應再慢,也能察覺女兒一天天的變化。

許父把許游叫到跟前,問她和現在這個男朋友是穩定發展麽, 以後打算結婚麽,如果有長遠打算,就把人帶回家看看。

其實許游還拿不定主意, 她更不想做褚昭的主, 她也沒想過以後, 如果不是許父提起,她根本不會考慮。

她對自己的未來有着繪畫的規劃, 有攝影的規劃, 就是沒有感情的規劃。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 不是一個人規劃的事,就算規劃的再詳細、合理,又如何呢, 它是随心而動的,絕不會聽從計劃的安排。

後來,許游把這事告訴褚昭,問他的意思,要不要找個借口推了。

褚昭笑道:“見, 當然要見,醜女婿總要見岳父的。”

許游心裏一松,垂下頭說:“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總是患得患失,不想你去,怕麻煩,怕我爸提出太多要求,給你我壓力,又希望你去,希望你們有機會認識,都是我在乎的人,就算成不了一家人也沒關系的。”

褚昭問:“怎麽越長大,就變得越脆弱了?”

許游說:“大概是擁有的越多,越怕失去吧。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我還不知道該如何與它們相處。我知道它們會讓人成長,可我又不希望它們來得太快。”

褚昭輕輕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沿着她的掌紋,吻一路滑過,落到脈搏上,觸碰着那一聲聲跳動。

許游情難自禁,一下子撲進他懷裏,勾住他的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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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許游以專業第一的成績升上大二。

而褚昭、齊羽臻這批學生,也到了大四。

大四的課業沒有那麽重,就業卻成了藝術生們最大的問題。

怎麽選,何去何從,由不得自己說了算。

相比美術生,攝影系的還好一點,可以找個影樓紮進去,拍拍藝術照、兒童照,也可以去混劇組,當個攝像,養家糊口總是第一位的。

總之,能堅持最後,做到完全放飛自我,在圈裏混出名的,又或者成為大師,到國際上拿獎的,那就是鳳毛麟角了。

美術生會更慘,尤其在中國,油畫生存空間太低,接廣告畫是賺錢的出路,但粥少僧多。

這樣的現實問題,許游在高中時就看到了。

教過許游的老師們,年輕時誰沒有過夢想呢?

有家底的就去國外發展,沒家底的就在國內找個工作,或是直接專業。

去國外發展,才會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無論是抽象派還是印象派,國外永遠有更優秀的人才,他們自小就受到環境熏陶,技藝更高超。

而在國內,若是畫畫山水畫,會更容易就業,國內市場也更願意認可。

在這之前,許游一直對“幸運”這個詞沒什麽感覺,而且與她無緣。

直到在齊羽臻這屆美術生的畢業聚會上,許游看到同系的學長姐抱成一團,哭的稀裏嘩啦,她從他們的言談中才得知,齊羽臻是他們這屆裏數一數二出挑的,而許游因為和齊羽臻最投緣,被她照顧的最多,所以在大二這批裏也是最平步青雲、出類拔萃的那一個。

許游很震驚,“平步青雲”這四個字從沒有落在她頭上過,她自小家境就不好,母親去的早,父親也不是藝術圈的,家裏沒錢沒背景,她永遠都是仰望着別人的光環,要付出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都未必夠得上。

曾幾何時,她竟然也成了“別人家的小孩”了?

一些平時不來往的學長姐,這一天都變得額外傷感,其中兩個還語重心長的對許游說:“你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才華和前途啊,別像我們似的,畢業了就失業了,一事無成,無處可去。”

直到聚會結束,許游扶着有點微醺的齊羽臻,聽她邊走邊說:“他們說的那些你不用往心裏去,也不要有壓力。他們吶,只是後悔這四年沒有更努力一點,感嘆自己沒有出來,一畢業就感覺沒希望了,再看你大二就混的不錯,所以有點嫉妒你。”

嫉妒?

許游覺得更離譜了。

許游說:“還不都是因為羽臻姐這兩年帶我。”

齊羽臻:“我不帶你,你也能出來,就是晚點而已。你的才華,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到了。你這一年的努力,我也都看見了。外人只知道你被我照顧,接了不少活兒,可他們在吃喝玩樂的時候,咱們卻是起早貪黑,徹夜不睡的趕畫稿啊。有才華,又努力,你可以的。等你到了大四,一定比我強!”

聊到後面,也不知道齊羽臻是腸胃不好,還是後勁兒上來了,她忽然就推開許游,跑到路邊的樹坑前,跪在那兒狂吐起來。

等謝超那邊結束了聚會,趕來接她,齊羽臻已經快連胃一起吐出來了。

許游本想跟上去幫忙照顧齊羽臻,但她才跟了幾步,胳膊就被人從後面扯了一下。

許游下意識轉身,随即就栽進一副充滿酒味兒和煙味兒的懷抱裏。

是褚昭。

褚昭也喝的有點多,懷抱把她攏的密密實實,在她耳邊低聲說:“咱們得快走。”

許游輕撫着他的背,一下接一下,問:“為什麽,你是不是也要醉倒了?”

褚昭:“待會兒我女朋友就來了,讓她看見可不好。”

許游一愣,随即笑着打他。

褚昭臉上同樣挂着笑,襯着有些泛紅的臉,半眯的眼眸,在月色下,襯出溫柔的色澤,勾的人心裏一蕩。

***

這晚,兩人在就近的酒店開了房。

糾纏到半夜,褚昭的酒勁兒醒了。

許游支起上半身,摸着他的臉,描繪着輪廓,帶着一絲留戀,說:“以後學校裏見不到你們,我可能會很不适應。”

褚昭将她的手拿到嘴邊,輕吻着:“我會盡量少接點活兒。等到下學期,你看情況,不行就從宿舍裏搬出來,住在我那兒。”

許游輕笑:“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追着我打。”

褚昭:“那麽,就一周抽出三天。周末的時候,咱們去棚裏,我收拾出一間屋子讓你畫畫,晚上咱們一起回家。”

許游“嗯”了一聲,把頭靠到他的肩上,心裏填的滿滿的。

等褚昭酒勁兒散了,靠着床頭吸了根煙,又翻身壓下來,說:“剛才喝的上頭,發揮不好,再來一次吧。”

許游一愣,飛快地起身,跟着就往浴室跑:“不要,渾身都是汗,我要去洗澡!”

褚昭一聲輕笑,掀開被子,一路追進浴室。

裏面很快傳出許游的尖叫聲。

***

大四學生離校了,大一新生叽叽喳喳的融入進來。

大一裏面,又有新的學弟妹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許游聽到同學們時常讨論,誰長得漂亮,誰比較帥。

有那麽一兩個出挑的,也成了校內論壇上的被挂的常客。

許游瞅着,覺得很有趣。

同樣的事情,她才作為當事人經歷過,轉眼就成了看客。

她沒心情去研究大一那個學弟妹出挑,反倒覺得校園裏忽然少了褚昭和齊羽臻,一下子就變得空蕩了不少。

雖然他們還可以微信聯系,但心裏的感覺卻像是失戀了。

倒是有一些消息靈通的學弟妹,也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的,知道許游是大二裏面手裏資源最多的學姐,很快就找機會到她面前來報道。

許游也不排斥,她手裏是有活兒,一個人做不完,又能推了客戶,就怕人家下次不找她了,所以忙不過來的時候,也需要學弟妹幫忙。

齊羽臻給她打了個樣兒,她就跟着學起來,試了幾個學弟妹的專業,留下兩個她覺得性格好相處,專業又紮實的,一個男生,一個女生,一個小團隊就這樣暫時定下來。

趕活兒的時候,許游有時也聽到他們兩人提起家裏的事,聽他們講以後的規劃,對未來的暢想。

她一時回想起兩年前那個找齊羽臻補課的自己,一時又覺得這樣好天真,好單純,好像已經離她漸漸遠了。

或許是自小生長環境的關系,又或者是經歷的事情比同齡人多,許游才上大二,就覺得自己要到畢業的年級了。

自然,這兩個學弟妹,對她的個人生活也有點興趣,他們翻了論壇上過去的帖子,還說他們大一的同學之間,也有人在讨論她的事。

比如,她和程飛、杜添、周盛,還有褚昭。

許游聽了一愣。

周盛和褚昭同屆,已經畢業了,現在她連周盛的樣子都不記得了。

至于程飛,分手的時候不太愉快,校園裏偶爾遇到,程飛會當做沒看見她。

反倒是管理系的杜添,他們有時候碰到還會停下來聊上幾句。

學弟妹還轉述,美術系的大一新生都在說,大四畢業生裏有一個叫齊羽臻的學姐,特別飒,特別酷,特別有本事,而齊羽臻最喜歡的就是許游,大家都羨慕死了。而現在,他們跟着許游一起接活兒,大家又跟着羨慕起他們,還說讓他們幫忙引薦。

許游邊聽邊笑,只吸着煙,不接茬兒。

說實話,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這兩個學弟妹在努力靠近她,贊美她,甚至是讨好她,但這些恰好都不是她會看重的。

她也沒有在他們身上,找到一年前她和齊羽臻那種投緣的,敞開心扉、無所不談的感覺,總覺得很陌生,好似隔着一層東西,最多也就是在專業上找他們幫個忙,提點幾句,等到技藝成熟了,再給他們介紹點資源作為回饋,僅此而已。

***

雖說對于大多數美術生來說,就業和糊口是個大問題。

但許游從不擔心齊羽臻。

齊羽臻在學校時就接活接到手軟,離開學校肯定會大放異彩。

然而,就在許游這樣堅定的相信時,齊羽臻卻令她看到了故事的另一種走向。

在現實面前,想象總是單薄的。

事發那天,齊羽臻先是給許游打了通電話,約她見面。

許游高興壞了,直接把下午的課曠掉,打了輛車就去找齊羽臻。

大四生沒有在校課業,除了按時要交畢業作品之外,早已各奔東西,都在奔出路,奔前程。

這對齊羽臻來說根本不是事兒,她過去的獲獎作品有很多,拿出來一個教上去就夠了。

許游還以為齊羽臻是剛忙完一段時間,要跟她敘舊。

許游一周還有幾天時間可以去褚昭那兒,可齊羽臻一畢業,就仿佛人間蒸發一樣。

齊羽臻和許游約在一個裝修風格很簡約風的咖啡館裏,她坐在吸煙區,面前擺了一杯咖啡,放了一盒煙,一個打火機。

許游興高采烈地迎上來,剛坐下,就撞見齊羽臻皺着眉,一臉煩躁的表情。

許游的笑容跟着就落下了,小心翼翼的問:“羽臻姐,你怎麽了?”

能讓齊羽臻這麽煩的情況可不多。

許游的第六感告訴她,出事了。

想想也是,要是敘舊,也不會這麽急的一通電話叫她出來,肯定提前一天就問她有沒有課。

齊羽臻嘆了口氣,拿出一支煙點上,看着窗外吸了一口,這才看向許游:“我懷孕了。”

許游一下子就愣住了。

類似的場景也曾發生在她身上,但她那次只是虛驚一場。

只是齊羽臻與許游的情況不同,她和謝超發展穩定,情到濃時,有幾次忘了戴套,就急忙吃了事後藥,結果……

許游問:“已經确定了麽,有沒有去醫院做過檢查?”

齊羽臻點頭:“做了,六周。”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卷的第一個轉折,羽臻學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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