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陸汾糖幾人站在火圈裏,一臉呆滞地看着一切。在身前圍成一圈的火焰跳動着,黑紅的火光映在他們的臉上,卻不給帶來任何的希望,跳動的火焰越來越小,沒有燃料的加入,讓他們開始慢慢走向了熄滅。
會死的吧?
要死了。
蜘蛛殼硬且厚,它們雖然畏火,但很英勇,幾只團成球一起湧上來,哪怕是被燒到,也不致命。火是它們的克星,但只有死去的蜘蛛才能被猛烈地燒起來。
沒辦法,就只能用石頭樹枝或者拳頭和腳去把它們碾碎,然後扔到火圈裏。
不斷地補充“燃料”不斷地延長自己死亡的時間。
但越是掙紮,黑壓壓的蜘蛛群就殘酷地告訴他們——他們的死,好像已經被注定,哪怕,現在還有可以喘息的機會。
“怎、怎麽辦?!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了嗎?”龔述嘉的手抖個不停,身體綿軟全靠着恐懼撐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閉嘴!”斐垣被他們的哭喊吵得頭疼,一拐杖打在龔述嘉的腿上,語氣森冷,“再吵就把你丢出去喂蜘蛛!”
雖然看着真的要死的樣子,但他還真的不想死,一聽斐垣的吓唬,龔述嘉立刻就把嘴閉上了。
斐垣的話少且狠,但他并不覺得斐垣是在吓唬他。
他是真能做出這種事情的!
龔述嘉不想死。
季淙茗抄起地上的木棍,學着斐垣的樣子将木棍上面十分之九的部分都沾上了蜘蛛的汁液,只剩自己用來握的地方。
斐垣安靜地看着湧來的蜘蛛群,面容沉靜,看不出什麽情緒,但手裏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
黑暗是他的保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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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淙茗也很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只是他看的并不是蜘蛛。
“斐垣。”季淙茗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塞給了他,低聲說,“你會活下的。”
也不給斐垣反應的時候,季淙茗提着棍子就沖了出去。
他的表情就像是臨終囑托那樣的肅穆克制。
斐垣愣了愣,看着手裏一大堆的東西,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給我這些幹嘛?跟我說這些幹嘛?
他認識我嗎?
斐垣不喜歡別人的觸碰。
非常不喜歡,甚至是極度的排斥。
哪怕單純地因為人潮擁擠而有的接觸,他也厭惡地想要吐。
季淙茗塞給他這些,他并不感動。
莫名其妙。
他的行為莫名其妙,說的話也莫名其妙。
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希望我活下去?
奇怪的人。
奇怪的行為。
季淙茗抄起棍子沖出去的時候,真的是一路火花帶電光。
鋪天蓋地不知道有多少的蜘蛛從石像那源源不斷地湧來,腳下、空中、梁柱,哪裏都有,三百六十度的無死角。
斐垣讨厭別人的靠近,也沒人敢靠近他,那種随時有可能把人丢出去讓蜘蛛啃的氣勢太讓人害怕了,比那堆不知凡幾的蜘蛛更讓人恐懼。
所以他們很老實地離了斐垣有一段距離幾人背靠背地給自己留出一點可以生存的空間。
但沒有人對能活下去抱有希望。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擡眼望去,這裏已經沒有縫隙了。
沒有可以讓他們活下去的可以掙紮的縫隙了。
天火雷符可以殺蜘蛛,罡氣符可以保護自己,但又能撐多久呢?
看斐垣拐杖上火不斷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當他們自己實施起來的時候就知道有多難了,不是雷把自己電麻了,就是火熄了要再來一張。
一張符50積分,他們哪裏來這麽多的積分啊!
季淙茗沒他們想得那麽多。
他只知道,斐垣必須要活下去。
可能是性格裏的傻大膽。
面對這麽多的蜘蛛,季淙茗沒有多害怕。
換做是今天之前,有人告訴他,他會只拿着一根棍子面對幾千只上萬只甚至更多的蜘蛛,都不用說是巨大化的,小小的那種都能把他想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季淙茗覺得,自己對上這種情況,一定會很害怕。但奇異的,此刻的他并不感到害怕,甚至覺得自己沒必要害怕。
活下去,或者被殺死。
很簡單的道理。
我想要斐垣活下去。
所以,要把你們都殺死。
被白蟻蛀空了的棍子拿起來沒有想象得那麽重。
【淙茗,心要靜,眼要快,手要穩,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看清楚了,然後出劍。】
看清楚,然後出劍。
沒關系的。
淙茗,心要靜下來!
季淙茗深吸了一口氣,昏暗的破廟裏讓視野變得很有限,還要小心着蜘蛛的幻覺攻擊。
沒關系。
看清楚,看清楚自己能看到的就可以。
季淙茗回頭看了一眼斐垣,見他神色淡淡,心跳突然就放慢了。
世界好像安靜了下來,世界好像被放慢了。
搖晃的暴動、咔咔咔的聲響,一切都慢了下來。
不要想着一口氣能殺多少,而是可以殺多少。
冒着火光的棍子自左上揮下,視野中十三只的蜘蛛有七只被棍子打落,一只疊一被打落在地上,混着地上原本就有的蜘蛛齊齊被炸開,汁液飛濺,在半空就着火焰就被燒成了灰。
其他人都看呆了,斐垣也愣了一下。
他本以為季淙茗是沖出去送死的,事實上,他給人的感覺也是這樣的。塞一把東西,說一句遺言,然後就要壯烈犧牲了。
但沒想到,他沖出去不是真跑去犧牲,而是真的有幾分實力的。
季淙茗覺得自己是有些瞎貓碰到死耗子的運氣成分在裏面。但是第一揮成功,第二次揮出去,就更順手了。
那個少年沒有過這樣的悲壯英勇的想象?季淙茗這種一路火花帶慘叫的路子太帥了,忽略掉那是個棍子而不是把劍,簡直就是所有人幻想中的自己啊!
有了季淙茗的示範,活下去的信心一下就從身體裏湧了出來。
“好,我也來!”
龔述嘉熱血上頭,幾乎是吧棍子在腳邊那堆蜘蛛液裏滾了一圈,本來也想學着他這樣試試,但才從向前兩步,半只腳差點就被啃光了。
“嗷嗷嗷嗷——我的腳我的腳!”
龔述嘉痛哭流涕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他的鞋就是大拖鞋,才跑出去十幾秒,十根腳趾上就露了倆骨頭,腳踝都被啃爛了,差點沒站穩摔在地上,于是馬上又捂着嘴哭唧唧地跑回來。
這種密集的程度,龔述嘉毫不懷疑自己只要一摔倒就能在一分鐘內被坑成白骨,救都沒法救的那種。
蜘蛛的眼睛不能看,一看就會被拖入幻境中,被蜘蛛吃成骷髅了都不知道有沒有感覺,外界的疼痛雖然能讓人醒過來,但這種情況下幾人之間既沒有信任也沒有餘力,指望着被救還不如指望着蜘蛛大發善心放過一回。
龔述嘉的傷讓人心底發寒,升起的希望又冷了下去。
曾達成抖着手,試探地勾住了陸汾糖的衣角,猶豫地在她的衣角上捏了捏。
閨女,別怪我。
要怪,就怪這個世道不好。
斐垣輕飄飄的視線掃過這裏,曾達成渾身一顫,連忙縮回手低下頭去。
斐垣卻沒在意這些人,黑暗中他的視野得不到延展,但在這樣的環境裏,他也能靠着耳朵想象着那是怎樣的一堵蜘蛛圍城。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蜘蛛腿的碰撞聲、口器的咔咔聲,還有蜘蛛擠擠挨挨的撞擊聲響在一起。令人煩躁得忍不住皺起眉。
大抛開各種各樣繁亂的聲音不說,單獨聲色的敲擊聲拿出來,算不上是耳朵的享受但有些過于整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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