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1)

林助理雖然沒十年後的步升那麽好用,但他怎麽說也是大集團的董事長助理,辦事能力還是有的,斐垣讓他查最近發生的意外事故,裏面就有一些“熟人”,比如說三隊的老大。

三隊老大是被童話城的城民分屍的,剛才的視頻通話裏,也有還沒來得及處理成工業品的三隊老大的屍體,但新聞裏,三隊老大是失足落下山崖,身體雖然有所破損,但既不是殘肢斷骸,也不是半個工業品。

系統沒說話,要是用什麽裝死世界杯的話,它參賽拿個第一第二想來沒有半點問題。

斐垣也不欲與它多糾纏,閉上眼睛,籠罩在整個江市上空的渾濁霧氣又開始往這裏飄。

一個小時後,斐垣打開電腦,蒼白修長的手指在電腦上一陣噼啪作響後,叫出了系統。

“煞氣和怨氣量化的程序,一積分換一點煞氣或是一點的怨氣,這生意不虧吧?”

系統立馬說:“十萬換一分鐘!”

斐垣啪一下關上了電腦。

“八萬一分鐘,僅限于用煞氣和怨氣兌換的積分。”

斐垣冷笑,直接全選,然後按下了删除。

系統懵了。

“五萬,五萬就好!”

照着剛才的二分之一一分鐘來,是十萬沒錯呀QAQ!這人怎麽說變就變了呢?!

男人心,海底針!

“季淙茗。”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斐垣的聲音再一次想起來的時候,季淙茗的手一抖,差點将手裏的東西全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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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垣?”季淙茗試探地問,“你來闖關了嗎?”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能聽到斐垣的聲音,但斐垣那麽厲害,肯定是和別人不同的。

“你死了。”斐垣平靜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

季淙茗低着頭,手指在礦泉水瓶上輕輕按壓着,透明的塑料和水将他的手指的影像扭曲了一些。

斐垣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像是不堪忍受重壓一般,但很快,季淙茗又鼓起勁兒,努力揚起一個笑臉:“我沒事的!你看我在這裏不是都好好的嗎?!斐垣你不用擔心我的!”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雖然聽得出來是在努力壓抑了,但依然破碎。

斐垣想說,我并沒有擔心你。但他知道,自己這話,說了也是白說,季淙茗不會聽的。

很多時候,死亡并非是自己一人的事情。

爸爸、媽媽、哥哥、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阿姨……

季淙茗和普通人沒什麽不同,除了家裏有錢一點。

他是被四個老人帶大的,和家裏人的感情都很好,他簡直不敢想象,老人家們是得知了他死去的消息後是該有多難過。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光是代入一下,季淙茗就難受得不行。

但是沒關系。

季淙茗會死的這個事實,大家早就有所準備了。十八年前,就做好準備了。這十八年,都是撿來的!

他已經,非常幸運了!

斐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季淙茗的感情,他沒辦法體會。

林語沒帶他回過老家,她也早早就和曾經的熟人全部斷了聯系。十八歲以前的斐垣,只有林語一個家人。

十八歲以後的斐垣,沒有一個家人。

他無法體會那種寧願自己替他去死,或者與其讓人痛苦不如讓全世界都将他遺忘的親情。

“你很痛苦。”斐垣肯定地說。

“只有一點點啦。”季淙茗小聲地說,“我不是個能讓人省心的小孩,大部分時間裏都在給家裏人添麻煩,連死了……”

“我可以給你的家裏人帶句話。”斐垣打斷了他的念叨。

季淙茗愣了愣,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真的嗎?!謝謝你斐垣!你人真好!”

沮喪和低落的表情一掃而空,斐垣有些難受地看着他那張笑得有些蠢笨的臉,未自己糟糕的心情找到了原因。

太醜了。

季淙茗太醜,雖然他看着不高興。

“我不喜歡欠別人什麽東西。”斐垣冷淡地說,“快點把你要說的話想好。”

季淙茗有很多話想說,猶豫糾結的表情在他臉上轉換個不停,最後,他咬了咬牙,說:“斐垣,這句話,你可以幫我在三個月後再帶過去嗎?”

“因為你三個月後就要真的死了嗎?”斐垣說話,從來不會顧忌別人的感受。

季淙茗沒有否認:“也不算是吧……”

“那就留着吧。”

斐垣低垂這眼簾,系統也摸不着他要幹什麽。

斐垣越發冷淡的聲音讓季淙茗有些緊張,他知道自己是有些不争氣扶不起,一定,很讓斐垣失望。

“……斐垣,你還在嗎?”季淙茗有些緊張地問。

斐垣沒有應聲。

季淙茗坐在虛空中,有些難過地抱住了自己,腦袋歪在膝蓋上,呆呆地看着這片虛無的空間。

很寂寞。

季淙茗沒有騙斐垣,幫玩家和玩.偶們收斂屍體,雖然有同情的心理,但也因為這裏太過無聊。

時間被一秒一秒地拉長,季淙茗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很寂寞,很孤獨。

不斷地加大訓練強度和訓練時長,但時間過得還是那樣慢。

最初的時候,他很害怕,這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固定的他一個人。

或者,偶爾會有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屍體。

他從最初的害怕恐懼,慢慢地就到了習以為常。

但會很難過。

為死去的那些人,為他自己。

斐垣的聲音讓他很驚喜,但驚喜過後,又是加倍的失落。

季淙茗讨厭這樣軟弱無能的自己,已經被斐垣甩開很遠了,他需要的是努力将這段差距趕上,而不是沒有任何用處地待在這裏低落。

“斐垣,我好沒用呀……”他将自己的臉埋進了兩腿之間,哪怕沒有人,他也不敢讓自己低低的嗚咽聲發出來。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斐垣說,“和我做個交易吧,季淙茗。”

季淙茗猛地擡起了頭,微紅的眼眶泛着水光,但他一直忍着沒讓它落下來。

“斐垣,你沒走呀!”

宛如雨後初晴的笑臉帶着濕氣,卻柔和耀眼得讓斐垣難以移開目光。

“我是說!”斐垣回神,皺着眉加重的語氣,“和你做一個交易。”

“斐垣你想要讓我做什麽,直接告訴我就好了呀。不用交易的!”季淙茗笑得很滿足。

“我不喜歡。”斐垣的聲音更冷,“我不喜歡欠別人的。”

“……哦。”季淙茗如善從流地說,“那我們開始交易吧。”

斐垣深深地看着季淙茗,覺得季重陽的能力,比他認識到的還可能厲害一點。

能把這種蠢貨養到這麽大還不被人拆了骨頭吃幹淨,是個能人!

“斐垣,你別不說話呀。”季淙茗忍不住喊他。

“每天晚上七點鐘,我會和你通話一分鐘。而你要做的,是把我的話當做最高指令,不論內容合理不合理,都必須完成,懂嗎?”

季淙茗想說,不用這麽麻煩的,不用交易的,我本來……

但想到斐垣剛才的話,他忍住了:“好,那斐垣,今天晚上你還會來和我說話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季淙茗那種笨拙的試探和掩藏不住的期待讓斐垣皺了皺眉。

“說了七點,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現在不是七點,所以,等一下,斐垣還會來見他的!

“哦。”季淙茗點點頭,滿足地笑起來,“斐垣,我好像又更喜歡你了怎麽辦?”

“我倒是又有一點讨厭你了。”

麻煩精!

“……”季淙茗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很快又振作起來,“那、那,斐垣,我等你七點來。”

距離七點,也沒多少時間了,大概也就十分鐘。

斐垣啪地挂斷了通話,季淙茗等了等,隔十幾秒就要喊一聲斐垣,沒聽到任何回應,他有些低落,但想到馬上又能聽到斐垣的時候,他有忍不住高興起來。

喜歡,很喜歡斐垣!

季淙茗嘗試過分析自己對斐垣是哪一種的喜歡,是愛?是崇拜?還是其他?

最後,季淙茗放棄了去分析。

他喜歡斐垣,就是這麽一件簡單又沒有理由的事情。看到他會高興,想到他會喜歡,怎麽樣都好。只要斐垣能高興,他怎麽樣都好。

斐垣挂了通話,靠着沙發坐了好一會兒。

“系統,讓一個人徹底從世界上‘消失’需要什麽樣的條件?”

“視涉及相關人員的記憶,一億到三億積分不等,另外,還需要五到十個的A.級以上副本評分。”

等系統一說話,斐垣再次開啓了屏蔽。

季淙茗的情緒不太對,說什麽三月之後,但實際上,痛苦的情緒都要溢出來了。

系統的“消失”和其他不同,死去的人會被遺忘,但會有存在過的痕跡。

但如果換做是所有和他有關的痕跡都抹消掉呢?不管是記憶,還是留下的照片、生活痕跡,全部,将他這個人的存在完完全全的抹消的。

沒有人會記得他。

這樣,對于季淙茗的家人來說,可能是件好事。沒有與他相關的記憶,就不會傷心難過。

但對于季淙茗呢?

沒有人記得他了,沒有人懷念他了,哪怕連一絲一毫的痕跡也無法留下。

斐垣不知道季淙茗現在有多少積分,但想來不會少。

差的,也只是五到十這個幾個副本評價。

但從“未來”的結果來看,季淙茗在現實的存在并沒有被抹消。

是最後舍不得了嗎?不會。

雖然讨厭季淙茗,但斐垣很确定,季淙茗不是那種“自私”的人,或者說,正因為他太過“無私”,斐垣才讨厭他。

那就是因為,在湊齊五到十個副本評分前,他就出事了?不僅是現實意義上的死亡,就連在獵殺場裏,也真真切切地死去了。

想到這個可能,斐垣有些煩躁。

“季淙茗是我選定的獵物。”

斐垣很中意季淙茗,想要将他毀掉的,看着他眼裏的光芒一點點散去熄滅最後破碎不堪的中意。

很中意,所以,他不會讓給別人。

“我看上的東西,還沒有誰能從我手裏搶走。”

我想要的,就要得到。

斐垣有時候會想,人是為了什麽誕生出來的呢?

發病後有冷靜下來的某一段時間裏,他會胡亂地想着一些不着邊際類似哲學一樣的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常月笙曾經對他說,斐垣,你不該被生出來,你就是個錯誤,你該被銷毀才是。

但也是她對他說,垣垣,你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你是我活下去的意義。

——才怪。

林語曾經對他說,斐垣,你是我唯一能夠依靠的了,媽媽愛你,勝過愛世界上一切的東西。你能不能,也把媽媽當做全世界來珍惜?

但也是她對他說,斐垣,你出生的意義就是為我所用,不聽話的東西,就要扔掉。斐垣,你不乖了,你的存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而一切的罪魁禍首斐程峰,他永遠只是若無其事厚顏無恥地享受着手裏的一切,外面的事情與他無關,其他人的悲劇與他無關。

至于斐睿安,那就是個蠢貨。又毒又蠢,除了錢和壞脾氣一無所有。

斐垣有時候會想,人生啊,真的很不公平。

惡毒的人理所當然地将傷害別人當做日常,善良的人卻因為自己不能幫上更多而感到愧疚。

人為什麽要出生呢?

為什麽要相互折磨呢?

斐垣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不想被折磨,所以,那就去折磨別人好了。

“季淙茗,放火給我看吧。”

季淙茗一愣:“斐垣,你的心情不好嗎?”一邊說着,白色的火焰就從他的指尖冒出,微小的火花随手一彈,落到了一長排鋪開的屍體上,很快就成了大火。

火星噼啪的聲音響了很久,但其實也并不久。

季淙茗的火很特殊,燒後不會留下任何的殘渣或是痕跡。就像在第一個副本中,他将整個副本幾乎燒了個幹淨一樣。

斐垣也是從那個時候得到啓發的。

業火燒的是煞氣,副本少的是場景。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副本本身就是由煞氣組成的世界呢?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斐垣便很輕松地定了童話城的掃蕩方式,不僅是npc,不僅僅是撬牆角,他是直接把整座副本給吞了。

比季淙茗吞得還要徹底。

方婷婷的那個副本,也就是一個小型的生存副本,核心是方婷婷,副本的場景有限。

但童話城,卻是一個超大型的任務副本,體量完全不同。

所以,同樣是摧毀了整個副本,斐垣和季淙茗得到的分數和評分卻不同。

“季淙茗,你還記得,這個技能是怎麽得到的嗎?”斐垣是第一次,這麽認真清楚地看到季淙茗放技能。

季淙茗想了想,白色的火光在他的眼裏跳動得一晃一晃,十分認真:“具體是怎麽樣的,我記不清了。當時你住的房子爆炸了,我以為你出事了,一着急,就冒出火來了。”

“說什麽隐藏任務,天賦技能什麽的,但我根本沒做什麽任務啊。”對于這個技能,季淙茗到現在還是懵懵的。

但很熟悉,哪怕是第一次使用,冥冥之中,他好像就懂得要如何去運用火的力量。

“系統騙你的,根本沒什麽隐藏任務。”斐垣看得清楚,和其他玩家的技能也不一樣。

反倒是和他的有些像,但又不同。

斐垣的技能是誤打誤撞用搶來的煞氣和怨氣發出的,本質上是他對煞氣和怨氣的靈活運用,系統只負責給他瞎扣分。

季淙茗的技能也是屬于他自己的,但他的身上卻沒有一絲半點的煞氣和怨氣。更沒有積分商城裏描述的“靈氣”。什麽都沒有。

系統給他瞎扣分,都他的力量來源卻奇怪得厲害。

和他的體質有關嗎?

斐垣對季淙茗的體質有些好奇了。

“嗯,系統有些壞,我不太喜歡它。”季淙茗點點頭,不能更贊同斐垣的話了。

“……”系統挂斷了通話。

斐垣挑眉:“違反合同?賠錢!”

系統反手給打了二十萬積分,然後就沒動靜了。

“斐垣?斐垣?”季淙茗叫了幾聲,悶悶地坐了下去。

是不是哪裏又說錯話了。

系統蹦出來,惡聲惡氣地說:“你這麽笨,他喜歡你才有鬼了!”

季淙茗把它摁掉。

但系統依然锲而不舍地彈出框框:“讨厭你讨厭你他最讨厭你!”

季淙茗眼睛都快紅了:“你閉嘴!”

系統不僅不閉嘴,還把“斐垣最讨厭季淙茗”幾個大字做成了背景挂在了系統頁面上,方便季淙茗一看就能看到。

“你怎麽這麽讨厭啊!”

“那也比斐垣讨厭你更不讨厭!”

季淙茗拔出劍,一下一下地揮着,只當它不存在。

二十三個小時五十六分三十二秒,再過這麽一點點時間,他又能和斐垣說話了。

“……”

系統不會累,但孜孜不倦的地刷屏卻不能被看到,它也是會生氣的。

它一生氣,現實和系統空間的通話權限也不再開放了。

季淙茗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卻怎麽也等不到斐垣。

“我就說過他很讨厭你吧!”系統得意洋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斐垣再讨厭我,也改變不了我讨厭你的想法!”季淙茗說得斬釘截鐵,臉上冷酷的表情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故意吓唬人的。

系統一愣。

“你……為什麽要讨厭我呀?”

斐垣那麽對你,你都不讨厭他,為什麽要讨厭我呢?

季淙茗不想理它。

斐垣發現自己用不了系統功能的時候,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但沒有當一回事。

用不來了就用不了了,他也不是非用不可。

季淙茗要哭不哭的臉一閃而過。

“……”又不是小孩了,離下一次副本也沒幾天了。

斐垣想着,便又扯斷了一根煞氣線。

八根線,連着的是綁票三人組和大金鏈子五混子。

斐垣這幾天在他們身上做了點實驗,找到了些有意思的小規律。

現實的煞氣和怨氣濃度遠比獵殺場裏低得多得多,斐垣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能肯定的是,不管是現實還是獵殺場,只要産生過煞氣和怨氣,就會留下一些痕跡。

哪怕這些痕跡很輕微,但只要産生過,就一定會有痕跡。

假造的幻境很能刺激吓唬人,但遠遠不夠。

沒有那類崩潰到自我毀滅的程度。

斐垣在混子五人組和綁票三人組身上發現了幾縷比正常人要濃郁些的怨氣和煞氣。

大概,就是被他們禍害過的人所留下的。

“我很不高興,你們随意地破壞我的人生,肆意地決定着我的命運,你們以為自己是神嗎?我好讨厭呀!”

斐垣撥弄着那幾根煞氣絲線面無表情但聲音低低的卻充滿了愉悅。

“從來,就只有我玩弄別人的份,什麽時候你們這些垃圾也想決定我的命運了呢?”斐垣很雙标,非常雙标,就差把雙标兩個字加大加粗印在腦門上了。

所以一想到別人對他雙标,他就很不高興。

“怎麽能不聽我的話呢!我說過了,我的命令是絕對的!你們不可以違抗的!”

斐垣哪怕是瘋,也從來都是冷靜地在那瘋。他的醫生經常弄不懂,斐垣到底是真的瘋了還是假着瘋哄人玩。

斐垣也不知道。

大概是被一次又一次地摧毀後,他有了很強的抗壓能力吧。

計較這些是很沒意思的事情。

大部分時間裏,他都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态不對勁。

但為什麽要讓自己像正常人那樣克制自己?

我憑什麽要克制自己?

為什麽要怪我?

為什麽不去怪那些把我逼成這樣的人?

斐垣聽過很多很多,明明是林語毀了他,但他們卻對他說,要寬容。

明明斐程峰毀了他,但他們卻對他說,好歹沒有他就沒有你。

明明常月笙殺了他,但他們卻對他說,好歹你還站在這裏。

明明斐睿安把他推向深淵,但他們卻對他說,你好惡毒。

我惡毒嗎?斐垣問自己。

“對,我特別惡毒。”

垃圾的話無需多聽,兇狠地讓他們閉嘴就可以了。

誰提出問題,就解決了誰,這樣,就沒有問題了。

掐斷的煞氣線聚攏又斷開,斷了又黏合,黏合又有被斐垣接上。

斐垣玩得不亦樂乎。

局子裏的慘叫聲是鎮靜劑也消不掉的刺耳,醫生護士警察們忙個不停,斐垣卻不管他們。

不去管會給人帶去多少傷害,不去想會不會給人添麻煩後,世界都變得美好了起來。

合我意的,就是好的。

不合我意的,那就毀掉。

“斐垣少爺,常董事開始調查您了,需要——”

“常月笙去見過斐睿安了嗎?”斐垣問。

“見過了,斐少、斐睿安好像只有手和腳受傷了,其他一切正常,但常董事非常生氣。”

斐垣知道,常月笙是把這件事情怪到他和林語的頭上了。

所以監控的交警那邊一切顯示都是斐睿安自作自受,但常月笙不會聽的。人先入為主的印象很厲害。

只要她認定了斐垣和林語是她的敵人,她就會毫不留情地将一切聯想到他們的頭上去。

尤其斐睿安對她的意義非凡,護犢子護到了一種極端的地步後,斐睿安有任何的意外,到了她這裏,她是無法保持一絲半點的理智的。

更別說斐睿安出了那麽大的車禍,但到現場監控的時候,她幾乎要被吓得魂飛魄散。

她瘋了一樣要找林語和斐垣一命換一命,得虧旁邊有好幾個助理死死拉住了她。

斐睿安的“命大”讓她冷靜了一點,但想要報複斐垣和林語的心思卻不會淡下去。

她偏執地認定了這一定是斐垣和林語下的黑手。

雖然這件事情本就是斐垣做的,她猜得沒錯。

但她沒有證據,一點證據都沒有。

“那就不用管,你還有事嗎?”

斐垣雖然問了林助理,但顯然他的意見和可能性不被重視,斐垣直接掐斷了通話。

“……”林助理聽着手機裏的滴滴聲,過了好半天才吭聲,“沒事了,斐垣少爺晚安。”

他覺得自己大概有點隐藏得挺深的抖.M和舔.狗屬性。

斐垣沒有用煞氣監視常月笙,但可以想象得到她的暴怒。

斐睿安是她的命.根子,是底線,是高壓線,是碰也不能碰的禁.忌。

但現在斐睿安出事了,這對她來說,比讓她自己出事都來得更讓人憤怒。

嫉妒嗎?憤恨嗎?斐垣沒什麽感覺。

母親這一個詞,對他來說是一個……有些扭曲的遠方。

林語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但卻是養他到十八朝夕相處的唯一的親人。好的、壞的,哪怕是她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地給他洗腦,但毫無疑問,在十八個年頭,她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母親”。

常月笙雖然是他的親生母親,但她恨他,恨他恨得那麽多次要殺他,要折磨他,親手将他推下地獄。

哪怕是最後她用殺掉斐程峰和林語的方式、用以命換命的方式來祈求的他的原諒,斐垣對她也只有恨,沒有愛。

連憐憫都沒有。

你在祈求我的憐憫,可誰來可憐我呢?

把心刨出來給了你們,是你們親手将它捏碎的。

沒有心,又哪來的原諒一詞呢?

如果一切能夠回到還未開始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死,把一切扔下,一切全部,一筆勾銷……

但林語拒絕了。

常月笙也拒絕了。

“為什麽,你們都不願意呢?”

斐垣捂着臉笑了出來。

唯一說願意為我去死的,竟然只有季淙茗。

但他什麽也不知道。

他不愛我。

他只愛斐垣。

而我,我不是他愛的那個斐垣。

我好嫉妒。

為什麽,我沒有人喜歡呢?

為什麽只有我,不被任何人喜歡呢?!為什麽沒有人喜歡我呢?!

沒人喜歡我,我也絕對不要喜歡任何人——

斐垣不想參與常月笙的報複裏去,他很累。

所以直接将,矛盾扔給了林語和斐程峰。

“林語,斐睿安快死了,你知道嗎?”

林語接到電話的時候,“請問你是誰”的話還沒問出來,乍一下聽到這樣的話,頭皮都要炸開了。

“斐……睿安?”她的手指顫抖得幾乎要拿不住手機,“他怎麽了?”斐垣的聲音,她太熟悉太熟悉太熟悉了,十八年,人的一生有幾個十八年?她幾乎是在斐垣開口說話的第一時間就認了出來。

排練了十多天的話堵在了嗓子眼,她什麽也顧不上了,抓着手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喊:“你對他做了什麽?!”

“我呀,就只是稍微玩弄了一下他罷了。”

斐垣笑吟吟的,手裏的煞氣線團斬斷黏合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幾乎要化為一團霧氣。

空氣中隐隐的慘叫聲和崩潰的求死聲也越來越尖銳。

“斐垣你這是在犯罪!”林語又尖又利的聲音幾乎要刺破斐垣的耳膜。

斐垣的表情冷了下來,手裏的霧團瞬間炸成了粉末:“林語,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林語已經無法冷靜了,斐睿安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的一切,如果斐睿安死了的話,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讓斐垣付出代價的!

“斐垣——”

斐垣掐掉了通話,房間裏的溫度瞬間又低了幾度,放在茶幾上的水唰地一下結出了一層薄冰。

“真不公平。”斐垣說,黑沉沉的眼珠濃郁到了極點,幾乎隐隐地透露出了紅色。

“真不公平。”斐垣又重複了一遍。

“啪——”亮起來的手機屏幕還沒來得及有所動靜,屏幕上便瞬間多了無數蜘蛛網似的裂痕,徹底安靜了下去。

“啊——好難受!好難受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要埋我我還沒死——”

“救命!救命救命啊!我的腦子,我的腦子不見了,你看到我的腦子了嗎?別挖了,別挖了,求你,再吃我就腦子就不見啦……”

“……”

“……”

群魔亂舞一般的呼救聲讓人煩躁,警.察叔叔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沒好氣地伸出兩個手指頭:“這是幾?”

“二呀!警.察叔叔,你也要來吃我的腦子了嗎?要甜口鹹口還是辣口的?我的腦子還蠻好吃嘿嘿~”

警.察叔叔覺得接下來一個月內他都不會再碰白.花.花的食物了,不管是豆漿豆花饅頭還是什麽,他反胃!

“瘋什麽瘋?!他們意識清醒着呢!身體倍棒兒,晚上還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白米飯!”警.察叔叔沒好氣地對心理醫生說道。

斐垣過了挺久才發現自己把八根煞氣線給徹底弄斷了,混雜的煞氣攪和在一起,一時間想要重新分類還真有些麻煩。

麻煩,斐垣就不想幹了。

雖然他是準備每天增加點難度慢慢折磨他們的,但現在也不過是将時間往前撥一撥罷了。

本來是每人一天兩個幻境,現在混雜在一起了,拿大概就是二的八次方個幻境了吧?

不知道精神什麽時候會崩潰。

不過想來也不要緊,斐垣讓他們共享了彼此的冷靜,也就是超出常人八倍的冷靜。要比常人多忍耐八倍以上的時長才能徹底崩潰呢。

在崩潰之前,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把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用各種方法殺死。

不過斐垣一點也不同情他們。

曾經用什麽樣的方法殺過別人,才會以什麽樣的方式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要祈禱的話,就祈禱自己和同伴的殺人作惡數少一點吧。

一人一種是八種,一人兩種是十六種,一人三種是二十四種……再來個随機組合,斐垣開始可惜了。

“我不想讓你們這麽快就崩潰的呀……”

越是喜歡,就要玩得越是珍惜。

就像林語斐程峰斐睿安常月笙,斐垣是萬萬舍不得現在就用這種方法對付他們的。

這樣的方法太過短暫,沒幾下就崩潰了,那以後不就沒得玩了嗎?

而且,幻境再真實也只是幻覺。

斐垣要将他們在現實中拉入地獄後,再送他們去虛幻的世界裏“享受”一番。

斐程峰說,他覺得斐垣是一個孝順的孩子。面對這個十多年都不在身邊的“父親”,斐垣怎麽能不滿足他的願望呢?

我最孝順啦。

斐垣……最乖了。

這不是,您對我的期望嗎?

折騰了一會兒斐睿安後,斐垣就沒有去做什麽事情當推手。

他只要看着就好了。

接下來有什麽樣的發展,不用去想都知道。

林語緊張斐睿安,哪怕知道他沒生命危險也一定會趕過去偷偷見他一面的。常月笙這會兒就是個被侵犯了領地的護犢子母獅,會毫不猶豫地撲殺靠近的任何人,更別說是林語這樣的“敵人”了。只要林語去看斐睿安,兩人一定會鬧起來。

至于斐睿安呢?受傷和疼痛會讓他怒火沖天,大發脾氣,會把局面攪得更加混亂。

斐垣幾乎自虐一般地想象着他們狗咬狗的場面。

斐垣很少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真的放下了。

他只是不去想。

再一次想到林語、常月笙和斐程峰因為斐睿安而憤怒、痛苦、着急、憂心的時候,他才恍然發現。

自己沒能放下。

為什麽只有我沒有人疼沒有人愛呢?

為什麽你們都去喜歡他呢?

只是受點傷,你們就急成這樣。

我快死的時候,我已經死了的時候,為什麽不為我難過呢?

“系統,給你三秒的時間滾出來。”斐垣躺在地板上,一雙無神的眼睛沒有着點地落在天花板上。

系統忍了忍,卡在三秒的底線出現了。

“通話系統正在搶修中……”

“你和季淙茗是什麽關系?”斐垣開門見山地問。

“……”系統開始裝死。

通話界面猛地彈了出來,甚至裏扣除積分這一步都沒做。

“轉移注意的手段太過低級!”

“斐垣?”季淙茗聽到聲音,有些意外,“不是還沒到七點嗎?”但他的笑容卻很驚喜,快樂的喜悅幾乎要滿溢了出來。

斐垣不說話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想要把裝死的系統喊出來,因為季淙茗嗎?

大概是的,不然還有什麽事是他需要找系統的呢?

“季淙茗——”和我一起去死吧。

斐垣止住了聲音。

喉嚨處的肌肉一陣陣的縮緊,有些疼。

季淙茗很傻,傻到,斐垣只要說出口,他就一定會跟着他一起去死的。

他不會不願意的。

現實的他已經死了,活在獵殺場裏的,除了滿是壓抑的副本,就只有這一片虛無的空曠。

很寂寞很孤獨對吧?

所以,死了也沒有關系。

斐垣幾乎是強迫着自己不去想季淙茗願意和他去死的真正原因。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季淙茗,死死地盯着他。

為什麽呢?

口口聲聲地說着喜歡我,為什麽你不出現呢?

我快死的時候,我死掉的時候,你為什麽不陪在我的身邊,抱抱我,安慰我一下呢?

斐垣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

但瘋子發瘋需要什麽理由呢?

“斐垣?”季淙茗聽斐垣久久不說話,耳邊還有沉重的喘息聲,他瞬間就緊張起來了,一連串不好的想象在他的腦子裏劃過,“斐垣你是不是受傷了?!手機呢?你的手機有沒有在身邊,旁邊有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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