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1)
七月中旬,高考的成績已經出來了,畢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網上因為這是轟轟烈烈,現實中,只要家裏有小孩,不管是小孩才三歲還是已經大學畢業,高考成績這事再念叨十年都不嫌膩。
“六百七啊!這裏厲害,浙大複旦穩了吧!欸,你家閨女真厲害嘿!我家那個就不行,讀了十幾年書,也就那麽三四百分,诶呦啊,我和她爸都愁死了!別人家小孩二本、一本,清華北大地上,我那閨女瞧着也不比人笨多少啊!怎麽就能懶成這樣呢!”
“你也別太着急上火,三四百怎麽了?比三四百差得不還有那些一兩百,或是幹脆連高考不好意思去的呢!專科也有強的,學門技術,以後餓不死就行了!”
“一碗牛肉粉,打包帶走。”
老板娘正和鄰居說着話,突然聽到聲音,下意識地就接道:“稍等一下,馬上好!”她擡頭一看,瞧着是個臉嫩的少年人,又見他一身黑衣黑褲,便好奇地問:“這麽熱的天,這一身黑的,不怕中暑了啊?!要再來杯綠豆湯不?”
“不用。”斐垣冷淡地拒絕。
老板娘好奇地往他蒼白的臉和不走尋常路的打扮上瞅了好幾眼,正想和他聊兩句,就見斐垣轉身走到最靠門的地方坐下了。
明擺着不想搭理人的樣子讓老板娘有些不舒服的閉上了嘴,不過開門做生意,臉上總是要帶笑的好。
也就是一個小插曲,扭頭沖着廚房喊了一聲,她立刻又和鄰居繼續聊着分數啊,學校之類的話題。
她也不懂這些,就是聽了一耳朵閨女和她同學的讨論,記下了幾個聽着就很厲害的學校。
高考這陣風,能從五月開始,大街小巷連網絡上都是各種各樣的備考攻略、營養搭配,六月開始答案估分焦慮,七月開始,就是分數,幾家歡喜幾家愁,八月學校,到了九月,哪怕是學生離家上學,周圍關于這些的讨論都少不了。
林邵恒知道他沒去考試的事情,對他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雖然斐垣表現得像是對高考滿不在乎的模樣,但誰又能說得準斐垣到底在想什麽呢?
斐垣換了一個新手機,但手機卡還是上個月買的那一張。
一開機,滿是林語和斐程峰的信息電話轟炸。
時隔一月,斐程峰才知道他沒去高考的事情,打了幾個電話,見他沒反應,又給發了幾條短信,都是以一種慈父口吻“接下來有打算嗎?斐垣,別擔心,爸爸會支持你”的大空話。
身在系統的低存在感發揮了作用,起碼在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裏,他們沒來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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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回到現在世界,什麽都恢複了從前。
——斐垣,媽媽那天吼你,是怕,我怕你沖動之下做了什麽錯事,媽媽好擔心你呀。
——斐垣,你在哪裏?為什麽都不回我電話?
——斐睿安的事情,我知道和你沒關系,別怕,媽媽不會讓常月笙那個瘋子動你的!
——常月笙瘋了,斐垣,你給媽媽回個短信吧?至少要讓我知道你沒事!我好擔心你啊!
——斐垣,你去哪裏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常月笙再到處找你,我每天晚上做夢都不安生,就怕你被她抓到了出什麽事!
——斐垣,別怕,媽媽在呢,媽媽不會讓常月笙那個瘋子傷害你的!
…………
很多很多,斐垣的反常大概讓林語害怕了起來,幾乎是每一分鐘都在給他發消息,靜音無振動模式的手機彈出一條又一條的短信。斐垣沒有一一看過去,林語想要說什麽,他用腳都能猜到。
這些亂七八糟的短信總結起來無非三點:一,那天的争執是因為林語太過擔心斐垣才口不擇言的,不是她的本心;二,常月笙很壞,非常壞,是個惡毒且不擇手段的瘋子;三,林語替斐垣擋住了危險,但她現在很危險。
林語沒有放棄控制斐垣的想法。
因為她從頭到尾不曾覺得斐垣真的會脫離她的控制一樣。
斐垣是她養了十八年的孝順“兒子”,她了解他,他不會這樣對她的!不會的,斐垣不會看着她身陷危險不管她的。
斐垣不可能不聽她的,斐垣不可能……想殺她。
就像曾經的斐垣不相信林語會害他,會想他去死一樣。林語同樣也是信任斐垣的。
十八歲到二十三歲這五年,斐垣被騙過無數次,有的發現自己被騙了,有的沒發現。發現自己被林語騙,發現林語想他死,他會難過、不可置信、憤怒,想要報複。
但冷靜過後,再聽林語說些好話,看着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斐垣又會選擇相信她,選擇原諒她。
他們是相依為命十八年的親人,林語是他的母親、是他唯一的依靠,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如果連她都不相信了,他能去相信誰呢?
于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被背叛、發現自己被背叛、憤怒、自我催眠、原諒、然後再被背叛——
這是個逃不開的死循環。
曾經,現在這個死循環的是斐垣,而然現在,斐垣跳出來了。
但總是要守恒的不是嗎?
代替斐垣進入這個死循環的的,是林語。
斐垣是她養了十八年的“兒子”,是她用來報複常月笙和斐程峰的唯一籌碼,是她真真假假灌注了十八年心血的“寶貝”,是她相處最多的“親人”,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東西。
哪怕斐垣真的将殺意展現在她的面前,林語也只會選擇遺忘。
——那只是錯覺。斐垣不可能殺她,斐垣不可能那樣對她,那是她的錯覺。是她看錯了。斐垣不會害她,斐垣不可能脫離她的掌控!
斐垣——是她最好用的棋子。
斐垣只是魔怔了,他只是鑽牛角尖,只要她把他拉回來就好了。
——斐垣,媽媽愛你!
——斐垣,你去死吧!
斐垣毫無波動的将信息拉到最下面,那是斐垣摔了手機後,林語給他發的信息。
——斐垣,你怎麽不去死?!
“牛肉粉好了!”老板娘的喊聲讓斐垣回過了神,起身拿到打包好的牛肉粉,斐垣突然有些不知道要去哪裏好。
斐垣給步升打了個電話,沒頭沒尾地吩咐他:“來接我。”說完,也不管步升有什麽樣的反應,便挂斷了電話。
——斐垣,你不得好死!
——斐垣,你幹什麽了?!你說啊!你幹什麽了?!
……
十八年的相處,是比不過十八年的付出的。
人就是這樣,比起得到的,更在乎付出的。
斐垣再聽話,對她再好,也是沒用的。因為斐垣是付出的那一分,林語是得到的那一方。斐垣遞過來的東西,她既可以選擇要,也可以選擇要了之後才踩上一腳。
但斐睿安不是的。
斐睿安甚至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林語只能是付出的那一個。她殚精竭慮,她用盡手段,她費盡心力,她想把最好的、自己能夠給出的所有東西都捧到斐睿安的眼前。
他不知道沒關系,他不接受沒關系,哪怕他恨着她都沒關系。只要斐睿安好,她比什麽都高興。
斐睿安是她——虧了身體,忍受了十個月痛苦才誕生的寶貝!是她的寶貝!他值得一切最好的!
而斐垣——他是背叛了她的男人和羞辱了她搶走她人生的女人——是他們的雜種,是垃圾,是工具,是活該來替他的父母償還罪孽的垃圾!
林語恨斐垣,只要看見他,她就恨得想要掐死他!但偏偏還不能掐死,她要養着他,要供他吃、供他穿、供她上學——憑什麽?!連她自己的兒子都沒享受過這些待遇,他斐垣憑什麽享受這些?!
因為斐垣,她和她的寶寶分離了十八年,她的寶寶十八歲了,可是連一聲媽都沒喊過她!沒吃過一次她做的飯,沒吃過一次她買的衣服,沒被她誇過一次!
她恨,她恨!她恨極了斐垣!
他怎麽還不死?!他為什麽還不死?!他為什麽還不去死?!
林語想讓他死,但又舍不得讓他去死。
常月笙還沒死呢!她還沒看到常月笙痛苦、崩潰、歇斯底裏的樣子呢!斐垣怎麽能死呢?!
最好——最好斐垣和常月笙能死在一起!世界上,她最恨的兩個人能死在一起就好了!
她想啊!做夢都想!
那天,斐垣給她打電話那天——
“林語,斐睿安要死了。”斐睿安就是一個魔咒,一個瞬間能人林語失去所有理智的魔咒。
她顧不得其他,一個勁兒地咒罵着斐垣,連最基礎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
跌跌撞撞地趕去醫院的路上,林語靠在出租車的窗戶上哭得幾乎沒有力氣。
她的寶寶,她的寶寶——
斐睿安如果死了的話,她活着也沒有意義了。寶寶——寶寶——
稚嫩的像團棉花似的小臉就在她的眼前,但她怎麽都抱不到他。
林語的兒子沒有名字,她怕自己說夢話露餡兒,她怕自己口不擇言不小心說漏嘴,于是她很謹慎得連個名字也沒為他取。
斐睿安是常月笙的父親為他的孫子取的名字,斐垣是林語詛咒“斐垣”取的名字,這兩個,都不是她寶寶的名字。
多可憐啊……多可憐啊……她的寶寶多可憐,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卻連屬于他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林語只要一想,她的心就疼到幾乎讓大腦罷工。
“大妹子,別哭別哭,就一點距離,我快點再快點,很快就到了,你是家裏人出事了吧?別慌別慌,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你才越要堅強一點,你家裏人還等着你呢!”開出租的司機大叔一邊踩油門,一邊将車子前面的一盒紙巾全部扔了過去。
“他死了,我也不活,做人怎麽難啊!我活着幹嘛?!”林語兩眼無神地靠在那裏,眼睛空洞的厲害,透明的淚水跟水龍頭似的往外湧。
“話不能這麽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活着難,但連死的勇氣都有,還怕什麽呢?”
“不行的,我不行的,沒了他,我活不下去的,我的寶寶,我的寶寶……”
林語痛苦得幾乎喘不過氣,哭了一路的身體幾乎綿軟得一沒了支撐就要癱軟在地上,司機大叔憐憫地看着她,準備扶她一把好歹将她送進去,但林語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一下就跑沒影了。
“……這真是……”司機大叔都看呆了。
林語不知道斐睿安在哪強求,她就一個個找,一個個急救室找過去,但沒有,還是沒有!斐垣只将醫院告訴了她,其他的什麽信息都沒有。
她急得想要拿刀和醫生拼命,想和護士拼命,想和常月笙拼命,想和斐垣拼命,想和斐程峰拼命,想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
大概是她漂亮軟弱又痛苦的樣子讓人看得不忍心,一個護士過來,安撫了她一下,然後在她颠三倒四的形容中給了病房的消息。
也是林語運氣好,遇上的護士正好參與了斐睿安的手術。
“沒事,他沒事,就是腿以後——”
林語已經聽不下去了,她直接往護士說的病房跑去,一刻也不能停。
在醫院裏見多了這種心機的家屬,護士也不在意,心想,大概又是一個因為太着急把病人情況聽岔了的家屬。
這家醫院是常月笙控股的醫院,斐睿安住的自然是最好的VIP病房,說來也讓人唏噓,幾個月前,斐睿安才因為車禍進來過。
只是那一次車禍,斐睿安受得是輕傷,只是破了點皮。
斐垣卻傷得很重,又是腿又是腦,常月笙那時候還特意吩咐了,要用最好的藥,要讓最好的醫生給他動手術,那是她兒子的恩人,要小心對待。
命運弄人的是,曾經被她感激的“恩人”是個肮髒下賤的小雜種,又是因為他,她的寶貝再一次躺進了病房,而且是以這種重傷的方式。
交警那邊,助理和律師聯系着,監控她看了好幾遍,交警那麽給出的意見也說了好多次,沒有人為因素沒有人為因素!但常月笙不信!
尤其是醫生拿出了幾個月前和這次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個手傷區別的病例之後!
這是報複!這是挑釁!這是報複!!!
憑什麽?!她的安安哪裏不好?!給他錢給他安排了最好的醫生給足了最好的條件!還有哪裏對不起他?!
憑什麽這樣對我的安安!我的安安為什麽要憑白受這樣的委屈?!
執拗起來的人是看不見其他的,常月笙将一切斐睿安不好的都選擇性地遺忘了,在她的眼裏,她的安安,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善良、最溫柔、最聽話、最懂事的好孩子!是上天給她的恩賜!
“斐垣!林語!白眼狼!賤人!我要讓你們不得好死!”常月笙幾乎咬碎牙。
斐睿安打了麻醉藥,安安穩穩地病床上躺着,常月笙憐惜地看着他蒼白的小臉和微微皺起的眉,心疼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安安,我的安安,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媽媽不能沒有你的……”她抓着斐睿安的手,貼着臉喃喃地使不得将視線從他的眼中挪開一秒。
林語沖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幅充滿了溫情的一面。
不是ICU,聽到這個消息,林語就已經大松了一口氣,她冷靜了許多,回過神來覺得斐垣只是騙她的。但不管是騙她的,還是真的,她都想見斐睿安一面。
哪怕是偷偷地見一面就好。
林語本來是打算看一眼她的寶寶就走的,但還未徹底冷靜下來的大腦在看到常月笙拉着斐睿安的那一幕,腦中那一根名為“理智”的弦,被嫉妒沖垮了。
常月笙能那麽長久地待在斐睿安的身邊,而她卻連見他一面也只能偷偷摸摸,還要防着被發現。
不公平啊,這不公平啊!
太不公平了!
林語撲了上去,不顧一切地常月笙厮打了起來。
常月笙聽到門開的動靜,頭也沒回,只是冷淡地說:“出去。”她以為是助理或是斐程峰。
但她沒想到,來人既不是斐程峰也不是助理,而是被擔憂和嫉妒沖垮的“母親”。
頭皮一痛,腦袋也被扯歪了過去,養尊處優的常月笙懵了一下,認出了來人,正要發怒,卻被林語按在地上,尖利的指甲就往她臉上摳。
“瘋子!”常月笙尖叫着,馬上也開始了自己的反擊。
常月笙養尊處優,林語也沒吃過什麽苦,兩人的體力原本是差不多的,可惜林語在來的路上哭得太狠,力氣用了大半,雖然趁着出其不意給了常月笙一下,但很快被同樣處于盛怒之中的常月笙反擊了。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更別說兩人不僅是情敵,還有更加複雜的“母親”身份在裏面。
護犢子的母獅是非常可怕的,VIP房的關注度高,醫生護士聽到動靜很快趕了過來,但一時半會兒也沒能将扭打成一團的兩人扯開。
“林語,你個賤人!”常月笙頭發淩亂,衣服都被撕破了口子,臉上還有指甲劃出來的道子,滲着血,眼裏像是要噴火,兇狠地瞪着林語,似乎不将她咬下幾塊肉不罷休似的。
“張口閉口就是賤人!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嗎?!還不是搶別人東西的破爛貨!”林語比常月笙更加狼狽一些,常月笙手上戴着玉镯,在地上砸碎的時候差點捅進她的脖子,雖然沒給她造成什麽致命的傷害,但還是在她的鎖骨處留下了一道長且深的傷口。
別人打架是顧忌着三分薄面不打臉,她倆打架是專門往臉上招呼,恨不得将對方的臉撕爛。
地上掉了好多頭發,被折斷的頭發卷曲着,将白色的地板添上一道道黑色的痕跡。
兩個上一刻還光鮮亮麗的女人,這會兒一個個鼻青臉腫滲着血,看着別提多狼狽了。
常月笙的家庭出身好,父母高知,周圍的環境讓她罵人的詞彙量十分有限,但林語是從小長在村頭村尾的叫罵聲中的,憤怒上頭,她根本顧不上其他的。
“除了錢,你覺得自己還有那點比得過我嗎?除了拿錢粉飾太平你還會什麽?!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林語惡狠狠的瞪着她,額前被扯掉頭發的一小片頭皮往外滲着血,配着哭完被打傷憔悴的臉,宛如伺機報複的惡鬼。
常月笙憤怒地直喘粗氣,但聽到林語這話,她突然就平靜下來了:“總比你這種連錢都沒有的垃圾強!你搶啊,我看你搶得過我不?我再可憐,用錢能買我高興!你有什麽?有什麽都沒有,連錢都沒有!你真可憐啊,林語,這麽多年,活得很累吧?用我的錢養活自己和你兒子的感覺是不是很屈辱?”
常月笙甩開護士手,攏了攏頭發,狼狽,但神情高傲得卻像是個女王:“只要我願意,你信不信,連你的兒子都要跪在我的面前喊我媽?”
林語仇恨地瞪着常月笙,身體發着抖。她憤怒,但同時,另一種暢快的得意更讓她舒坦。
常月笙對斐睿安越好,她便越得意,常月笙對斐垣越恨,她便越痛快!
那種痛快,幾乎要超越看到斐睿安過得舒心時的喜悅。
有什麽用呢?你再狂妄,有什麽用呢?到頭來,你們都不過是被我玩鬧的蠢貨罷了。
林語被醫生架着,低垂着腦袋,黑色的長發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臉,本就是強弩之末的身體軟綿綿的垂着,輕輕發着顫,像是一個破布娃娃。
常月笙以為她這是被自己打擊到了,臉上浮現出得意又高傲的神色,猶如戰勝的将軍那樣,欣賞了一會兒林語狼狽又可憐的樣子,常月笙揮揮手,讓人把她帶下去:“扔到警局裏去。”
醫生将林語交給差他們一步趕來的保安,拿了酒精藥棉給常月笙處理傷口。
林語卻只是用狼狽來掩蓋住眼裏的嘲諷和痛快。她擡着眼,透過落下的頭發看着常月笙小心翼翼歪腰查看斐睿安的身影,幾乎克制不住自己嘴角的得意和眼裏的怨毒。
你再有錢又能怎麽樣的?你不過是只可憐蟲罷了!
常月笙坐在病床前,醫生動作已經很輕了,但酒精對傷口的刺激還是讓她皺起了眉。
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常月笙正愁找不到借口收拾林語,她自己就送上門了,那就別怪她心狠了。
但暴虐的情緒只是一閃而過,常月笙溫柔地看向因為麻醉藥還在昏睡連剛才那麽大動靜都沒将他吵醒的斐睿安。
“安排幾個人守在這裏,這種随便什麽東西都能進來的事情,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知道嗎?”
助理立刻應下,馬上去,除了保安,還要再找幾個身強力壯的護工輪班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守在斐睿安的身邊才好。
常月笙對斐睿安有多重視,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月笙,怎麽回事?我聽說你那邊出事了?”常月笙處理完傷口,過了半個多小時,斐程峰的電話才打來。
算算時間,林語應該也到局子了。
常月笙漫不經心地扯出一個嘲諷的笑,不用任何小報告,她用頭發絲都能猜出來,是林語給斐程峰打了電話求救去了。
“程峰啊,你不覺得你這樣過分了嗎?”她早就不對斐程峰抱任何希望了。
“月笙,你別鬧了。”掩飾不住的疲憊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斐程峰靠在椅子上,閉着眼睛,困倦和疲憊讓他保養得當的面容一下老了十多歲,看着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老态,“我這段時間真的不太舒服。”
“不舒服?!你只是不舒服!安安是差點沒命了你知道嗎?!因為你的濫.情,我的寶貝差點沒命了知道嗎?!”常月笙拔高了聲音,幾乎是克制不住憤怒。
常月笙看了一眼因為她的怒吼而在夢中擰眉的斐睿安,深吸一口氣,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身走到了病房套間的休息室。
“斐程峰,我警告你,如果在安安醒來的時候看不到你,我不會放過你的!”常月笙壓低了聲音,但憤怒不減,“我不管你跟林語舊情複燃到什麽程度,也不管你對那個小雜種有多少父愛,安安這裏,你必須給夠關注!你是安安的爸爸,你要給夠他父愛知道嗎!”
斐程峰被常月笙命令式的口吻激起了火氣,也忍不住吼道:“常月笙你講點道理行不行?!我很累!沒有騙你!你不能總是什麽都想着自己吧?!”常月笙強勢又霸道的作風讓他很憤怒,同時被常月笙拿着“情.人”和“雜種”的事情教訓,這讓他還有些惱羞成怒。
斐垣是雜種,那他是什麽?!
“我什麽都想着自己?!”常月笙怒極反笑,“我花錢買了這麽大一人,不是讓你惹我生氣的!斐程峰,道歉!你立刻給我道歉!認清自己的立場!你算是什麽東西?!也敢對着我這樣吼!”
“常月笙!!!你能不能別這麽霸道羞辱人?!我也是有尊嚴的知道嗎?!”
“尊嚴?!你跟我談什麽狗屁的尊嚴?!尊嚴這種東西不是你自己扔掉的嗎?!好好的人,你不當!偏偏要當狗!現在還怪我不夠你尊嚴?!是誰當初跪着求我的?!是誰當初跪着求我的?!你說啊!斐程峰你說啊!是你自己不要臉!是你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是你好好的人不做要當狗!”
“別說了!都過去了這麽久的事情,你現在還提!常月笙!你到底想怎麽樣?!”斐程峰受不了似的大喊,希望把常月笙的聲音蓋過去,就好像這樣,他就可以當自己什麽都沒聽到,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想怎麽樣?!這話應該問你!斐程峰,你是想怎麽樣?!安安的父親是不當了!公司的董事長是不當了!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是不當了是嗎?!我再說一次!滾過來!在安安醒來的時候當一個好爸爸!林語的事情你當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看到!你想當人還是想當狗,看你自己的選擇!”
“啪——”
斐程峰摔了手機,然後又是一陣噼裏啪啦的摔東西聲,将辦公桌上、将視線範圍內所有能扔的東西全部摔了一遍,他還是不解氣。又狠狠踹了一腳辦公桌——
然後腳疼得差點讓他暈過去。
斐程峰無力地把自己摔在椅子裏,疲憊又茫然地嘆了一口氣。
斐程峰氣得差點暈過去,常月笙的心情也不舒暢,她憤恨地瞪着被挂斷的記錄,然後扔了手機,高跟鞋的鞋跟踩下去,屏幕瞬間裂出了一個蜘蛛網。
“斐程峰、林語、斐垣,垃圾!都是垃圾!一群垃圾!”
斐程峰在辦公室裏發了很大一通脾氣,乒乒乓乓的聲音所以因為隔音效果極好的原因無法傳出去,但在他走後,收拾辦公室的秘書卻無法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喬姐,文件都已經被……”小秘書拿着一坨已經已經被茶水暈開看不清字的紙,為難地看着上司。
“讓人再打印一份交給董事長就是了。”
小秘書眼淚都快出來了:“但那邊催着要……”而且現在早過了下班時間,本來就加班得看不見盡頭,這事一弄,她晚上能不能回事睡覺也不知道。
“人事部的現在應該也還沒走。”
小秘書的眼淚直接給吓了回去,什麽話也不敢再有了。
大公司工資高,雖然九九六,但工資高,老板一陣一陣間歇性的差,但工資高,職場如宮鬥,但工資高。
能進來都不容易,大環境大家都九九六,跳槽也只能是九九六,指不定還沒加班費。
好歹這裏工資高!小秘書這樣安慰着自己,手腳也麻利了起來。
斐程峰的疲憊不是裝出來了,他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過好覺了,每天晚上他都做夢,做了什麽不記得了,但那股刻骨銘心的恐懼和像是沖刺十公裏的疲憊讓他很難受。他不敢靠近任何有床的地方,也不敢多休息,最多只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歪着腦袋小睡一會兒,就這樣,每次他都不敢超過半小時。
極度的疲憊讓他的脾氣越來越壞,做事也越來越沒耐心。
如果換做是平常,聽到斐睿安出事,不管手裏有什麽事情,他都會第一時間跑到斐睿安的身邊。
不然常月笙會鬧。
斐程峰已經怕了她了。
從和林語的婚.外.情暴露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落入了地獄。
常月笙的精神狀态很不對頭,他既不敢刺激她,也舍不得離開她。
她是他少奮鬥幾十年,能拼命向上爬的全部希望。
他不能離婚,不能失去常月笙。所以哪怕是當狗,哪怕是當奴隸,哪怕什麽都不要,他也得留在她的身邊。
“安安怎麽樣了?”斐程峰到醫院的時候,情緒狀态已經好了很多。他不喜歡常月笙,但不會不喜歡錢。
錢=常月笙,喜歡錢=喜歡常月笙,只要這麽想着,什麽情緒都能壓下去了。
沒人會不喜歡錢的。
常月笙瞥了他一眼,沒再發作,反而柔柔地笑道:“你還知道關心你兒子啊?”
斐程峰大為頭疼,但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常月笙的自我欺騙自我催眠做得比他更好。不管私下和他怎麽鬧,“常月笙幸福美滿一家”的戲劇總不會有破綻。
常月笙是個很要強的人,哪怕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她的婚姻和家庭也必須美滿。
溫柔體貼的丈夫、健康快樂的兒子、優雅貼心的妻子。
她的人生,合該美滿,順遂。
我要過得比所有人都好,我要比誰都來得幸福。
誰要是敢破壞,就要殺了誰。
“今天身體不舒服,本來是要趕緊趕過來的,誰知道臨出門頭暈得厲害,歇了一會兒。”
常月笙看他難看的臉色,知道大概真有這方面的原因,便也沒過多地糾纏,反而關心地說道:“安安還沒醒,我看着他,你去躺會吧。”
斐程峰搖了搖頭:“我看着他吧,你去睡會兒,你瞧瞧你,臉色這麽差,安安醒來該擔心你了。”斐程峰不敢睡,但這話不好讓常月笙知道,都是一樣的結果,說些好話又不礙事。
誰也沒提林語,誰也沒說常月笙臉上的傷口,就好像真的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常月笙一聽斐程峰扯到斐睿安,便立刻改變了态度:“我的臉色真的很差嗎?那我睡會兒,安安快醒了你就叫我,他醒來見不到我,會害怕的。”
“會的,我瞧着他快醒的時候就立刻把你叫醒。”
于是常月笙趕緊就去洗漱準備睡覺了。
VIP病房就是這點好,單獨的衛生間,還有單獨的隔間,裏面擺着床和沙發供陪床的家屬休息。
雖然這種設計大部分都是給護工的,畢竟到了常月笙這種層次的很少真的會自己陪着病人。她也請了護工,也吩咐醫生護士多照看着點,但母親擔憂兒子是沒辦法改變的。
在家也是擔心得翻來覆去睡不着,倒不如在醫院裏帶着陪斐睿安,這樣好歹能放心一點。
斐程峰在病床前的沙發上坐下,困倦着耷拉下來的眼皮撐開,目光複雜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斐睿安。
在幾個月前,斐睿安一直是他唯一的孩子。對這個幾乎是救了他一命挽回了常月笙拯救了他前途的孩子,他也是一度真心喜愛過的。
如果不是他意外的到來,常月笙一定會把他折磨死的。常月笙說“我的孩子需要父愛”,于是他活下來了。但也只是一個源源不斷送出父愛的工具。
但再多的愛,也經不起折騰。
斐程峰愛斐睿安,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證,他愛這個孩子,以一個合格父親的身份。
但常月笙覺得不夠。
他給斐睿安的愛,不夠。
斐睿安是個小可憐,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愛,不僅是常月笙給的愛要多,斐程峰給的愛也必須夠多。
常月笙對斐睿安的母愛已經誇張到了一個扭曲的程度。
常月笙是瘋子,但斐程峰是正常人!他無法給出那麽多滿溢出去的父愛。
但他沒有選擇。
愛斐睿安,還是死?
常月笙的手穩得厲害,好像只要他說出“死”那個字的時候,她就能在一秒之內割下他的頭顱。
斐程峰選擇了愛斐睿安,寵愛,溺愛,這些都不夠。
斐程峰有時候覺得,斐睿安都不是他兒子,是祖宗。
他對祖宗都沒這麽恭敬過的。
斐程峰加倍地對斐睿安好,但卻早早地将所有的愛全部透支了個幹淨。
放過我吧。
斐程峰疲憊得想。
常月笙,你放過我吧。
但他不敢,斐程峰不敢,他不敢對常月笙把這句話說出口。
他雖然是董事長,但常月笙想毀了他的辦法太多。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窮困潦倒……他不想再過那種一天為了十塊錢而發愁苦惱的貧困生活了。
斐垣的出現,是他生命裏的一道光。
他再次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沖破困境的希望。
他想斐垣用濡慕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想斐垣依靠他,想斐垣因為他痛苦而痛苦因為他高興而高興一樣。
斐垣的出現填補了他的空虛。
和常月笙截然不同,溫柔小意事事為他着想的林語,更是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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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