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1)
季淙茗抓抓頭發,有些苦惱地說:“但十八塊腹肌不好看呀。”
斐垣本來是想逗逗他的,沒想到自己反倒被逗笑了。
“也行吧,那八塊就足夠了。”
十八歲的斐垣讓自己吃飽已經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更不要提讓自己長多少肌肉,像籃球、足球長跑這類運動,也向來是敬敏不謝的,餓得太快了,支持不起。
但正如斐垣現在所說的,他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已經不是曾經的他可以比拟的人。
不管是瘦弱得下一秒好像就能死過去的病秧子,還是強壯得能上相撲場的超級肌肉男,都不在話下。
只是沒有必要。
斐垣很少去做無必要又麻煩的事情,身體該長成什麽樣就長成什麽樣好了。
不過是個軀殼罷了。
“那你多吃點。”季淙茗嘟囔着囑咐道,“你老是這個不吃,那個不吃,這樣不行的。斐垣,你要多吃點才行。随便吃點什麽,只要你喜歡的,就随便吃!”
斐垣就問他:“如果我喜歡吃人怎麽辦?”
季淙茗一愣,然後撸起袖子伸着手對他說:“那、那吃我好了。我多吃點,長胖一點,多長點,再多長一點,一直供應着你好不好?”季淙茗的手很白,雖然細,但卻不是皮包骨或是軟綿綿只有皮肉的弱雞身材,勻稱充滿了力量,但非常好看。
斐垣的視線在他亮晶晶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下,然後點頭:“可以。”
季淙茗立刻笑開了,一臉的心滿意足。
“那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要吃我哪裏?我多洗一下。”
斐垣沉着臉罵他:“蠢蛋!”
季淙茗不安地看着他,不太明白怎麽又惹斐垣生氣了。
“你以為自己是佛祖嗎?還弄割肉喂鷹那一套,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肉!夠我吃幾頓的?!”
“我都說了,會養胖一點的啊……”季淙茗眨眨眼睛,有些委屈,“斐垣你等等我好不好?”
斐垣抿着唇,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謝謝斐垣!”季淙茗開心得幾乎要蹦起來,眼睛亮閃閃地像是映着五光十色的仙女棒。
傻蛋。
斐垣嘆息着,蒼白的手指在衣服上劃過,開始解扣子。
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指尖按在純黑色的塑料扣子上,沒有一絲的紅潤,像什麽假人的手,既沒有白色以外的雜色,也沒有正常人該有的溫度。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響了起來。
季淙茗疑惑地問:“斐垣,你洗好澡了嗎?”他的臉有點紅,雖然看不見,但十分自覺地将眼睛閉了起來,因為害羞和忐忑,長長卷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
“正準備洗。”
“……”
斐垣看着季淙茗裸露在外的皮膚在一瞬間蔓延出瑰麗的紅色,紅得幾乎讓人覺得要冒出煙來了。
“我、我……”季淙茗哼哼哧哧地卡殼了好半天,才說,“那、那我們明天……見?”
“剛才不都陪我洗過一次了嗎?”斐垣用沒有任何波動的聲音說着,但一擡眼,鏡子裏的那個男人卻在笑。
季淙茗幾乎要被滾燙的熱度熏得暈過去了。
斐垣神色不明地視線重新放到季淙茗的身上,輕笑了一聲,不再逗他:“晚安。”
季淙茗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地和他道別:“晚安。”
那個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身影化作了幾點星光,斐垣眉眼間才出現的平靜和溫柔在瞬間便褪了個幹淨。
斐程峰這兩天很頭疼,不僅是身體的疲憊,精神上的疲倦更是壓得他喘不過氣。
斐睿安不是一個聽話讓人省心的孩子,他很鬧騰,從小就鬧騰。但他怎麽都沒想到,這個調皮的孩子腿斷了都不安生,常月笙護子心切,斐睿安難受,她也跟着一起鬧騰。
每天吵吵得他身心俱疲。
最讓他生氣的是,林語竟然也開始給他添亂!
斐程峰以為,自己只要對林語許下承諾,她就會老實安分一點的,但萬萬沒想到這個保證反而起了反作用。
“林語,我覺得你會是一個聰明人的。”斐程峰撐着日益松弛的眼皮,很嚴肅地對林語說道。
林語對他有怨氣,林語遠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白潔無暇,他知道,都知道。
但和他沒有關系。
林語在面對他的時候,只要是那個溫柔體貼又深深崇拜着他的女人就夠了。
其他的什麽他都無所謂。
“小語,不要再去刺激常月笙了好嗎?”斐程峰心疼地拉住了她的手,冰涼且有些黏膩的觸感讓林語下意識地想要皺起眉頭,但她忍住了。
“程峰,不是我要去招惹她的!”林語悲切地看着她,“我只是想見斐垣,她把我的斐垣藏起來了!我想見見我的孩子!”
林語急切地反握住他:“你去幫我說說吧!去幫我說說吧!我不可以沒有斐垣的!她也有孩子,她改知道一個孩子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是多麽重要的,我——”
“小語,垣垣沒和你聯系嗎?”斐程峰突然用一種極為怪異的目光看着她,“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斐程峰這話問得太過奇怪,林語在瞬間便警惕了起來,她的眼裏閃着淚花,笑容勉強又苦澀:“我……我一直以來……”她捂住臉沒辦法說下去了。
“我一直都告訴他,他沒有爸爸,他的爸爸在十八年前就出了車禍走了!”林語愧疚又痛苦地說,“斐垣是個好孩子,他沒辦法接受我這樣的媽,你知道嗎?!”
斐程峰瞬間就心疼地抱住了林語:“對不起,小語,是我的錯,是我沒能給你一個名分給垣垣一個完整的家,是我……”
兩人挨在一起說着是我不好,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之類的話,至于斐程峰一開始想要質問“為什麽要到常月笙面前去刷存在感”的事情也抛到了腦後。
林語這些天沒少在常月笙面前晃悠,常月笙和斐程峰的業務越來越往國際走,總部雖然沒搬,但業務重心卻越來越往江市這個國際大都市轉移是沒錯的。
林語這十幾年雖然“低調”但她對江市這個說小絕對不小,說大又不大的地方很是熟悉。
常月笙在哪裏活動她一猜一個準!
斐程峰這一邊,她不敢再勸他讓收回承諾,那她就只能從常月笙那裏下手。
惹得她煩了,要是再“不經意”地讓她知道斐程峰答應她的事情,那就有好戲看了。
林語這麽多年不敢和常月笙正面對抗,只能從孩子身上拐彎抹角地報複,無非就是常月笙的手段太過狠辣,太過激進。
——那就是個瘋子!瘋起來沒人能制得住她!
不僅斐程峰怕她,林語也怕,很怕。
但這樣才好。
雖然只要常月笙動手,斐垣就不可能從斐程峰手裏得到任何東西!
“斐垣,別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聽話吧!”如果是從前那個聽話懂事,事事以她為先的斐垣,她還是會“大方”地給他點什麽,權當是辛苦費了,讓他在死前多少享受一下,但這個叛逆不懂事說十句也不一定能得到一句回應的斐垣,已經被林語恨上了。
那你就去死!
反正,只要你死了,常月笙的世界同樣也會崩塌的。
可惜,自相殘殺的戲碼過程不夠激烈,她有點可惜。
放在沙發上的手機不知道響了多久,亮起又暗下,亮起又暗下,直到耗盡了電量,沒有一點光亮。
金燦燦的太陽光從窗戶裏投射進來,将灰色的地板照亮成略微晃眼的金色。
斐垣睜開眼睛,浴缸裏黑色紅色交織在一起詭異又有些恐怖的水在頃刻之間就消失了個幹淨。瘦削但骨架漂亮的身體略有僵硬地站了起來,雖然是泡了一個晚上的澡,但蒼白的皮膚上卻沒有泡水過久後泛白褶皺的痕跡。
斐垣趴在窗戶上向那沒有一絲縫隙的灰色天空上看去:“系統,你說我把這個城市所有的煞氣和怨氣全部吸收幹淨,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系統一絲不茍的聲音呆板地響起:“你會死。”與其說是告知,不如說它這是在詛咒。
“又說笑了。”斐垣語氣裏帶笑,但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弧度,“我哪裏還需要死呢?”
斐垣拿起手機,随便給打了一個電話:“送點吃的來。”
仇博依揉着昏昏沉沉的腦袋,沒聽清是什麽,随意的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對面的嘟嘟聲有沒有将他這回答傳過去。
他也不管,手裏的各種按鈕花花綠綠的晃得人眼睛都要瞎掉了。
一直到下午四點,挂着比國寶還大黑眼圈的師弟幽魂一樣地把他的早飯放到操作臺上面,仇博依吃着熱幹面,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早上……我好像接了個電話來着……
對了……那通電話是什麽內容?
不對不對!是誰打給他來着?
仇博依一邊動着腮幫子一邊翻記錄,但完全沒有接聽的記錄!
“我早上真的有接電話嗎?感覺是有的樣子……”仇博依有些懷疑地想着。
然後手一滑,滑到了撥出的記錄裏。
“步升?我什麽時候打過電話了?”看時間,還是早上的樣子。
正好手裏沒什麽事情,仇博依就給步升去了個電話。
“我早上給你打過電話沒?”
“有啊,你不是讓我給老大帶早餐嗎?”
等等,我為什麽要讓步升給老大帶早餐?
仇博依意識到些許不對勁了。
“仇哥,仇哥,你有在聽嗎?”
仇博依再一次開口,但步升寧願他沒開口。
“步升,幫我個忙,弄點老大的頭發、血、肉或者是骨頭骨髓,什麽都行!”
“………………”步升沉默了很久,很久,非常久之後才隐隐約約将自己的聲音找回來,“仇哥,你恨我的話,下次自己把我推到惡鬼堆裏去吧。讓我死得痛快一點,不好嗎?”
“……”
斐垣并不是很喜歡夏天的時候頂着大太陽出來閑逛,但因為步升已經将房子找好且裝修收拾好了,他不得不出門去新房子那裏看看情況。
斐垣住哪裏都無所謂,但住哪裏都不滿意,久而久之,早升不起半點對“新家”的期待了。
步升給他租的“新家”在城市的邊緣,雖然是城市的邊緣,但這邊的交通很便利,出門就是地鐵站,往前一百米是警察局,往後兩百米是小吃街,最主要這裏住得很舒心。房子租在頂樓,帶一個大陽臺,晚上往外看過想要熱鬧有熱鬧,想要安靜有安靜。
連裝修都是步升絞盡腦汁依照着短時間相處裏觀察出來的“喜好”來重新布置過的。
斐垣也沒說好還是不好,直接就在這裏住下了。一百多平米的套房三室一廳很寬敞,空空蕩蕩只只有他一個人,随便去哪裏也不會覺得擁擠不堪。
“老大,這裏的陽臺要買點什麽花來裝飾嗎?有些花很好養的,一個月半個月扔那不管也沒有關系的。
“随便你。”
斐垣平靜的回答讓步升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他這是好,還是不好。更不知道這房子到底是不是給他住的,什麽都不關心。
步升甚至覺得,只要他有那個膽子,帶着斐垣到豬圈裏,指着那個豬圈說:這就是給你租的房子——斐垣說不定也能點頭說好。
但他不敢。
步升又哼哧哼哧地跑花鳥市場買花搬草去了。斐垣有些困倦地坐在沙發裏閉着眼睛。
混亂的意識海将一切暴虐的力量馴服得很好,很乖,很聽話。但再乖的力量,搭配上并不合适的身體,也會有一些副作用。
在任務副本中,系統的掌控力很強,不适的感覺會緩和很多,但在現世,脫離了系統的絕對掌握,身體的負擔便逐漸大了起來——這是系統給出的提示和警告。
斐垣并沒把系統的話當真。哪怕裏面有真的,占比大概也是小得可憐。
斐垣閉着眼仰頭靠在沙發上準備睡一小會兒,但耳邊步升咋咋呼呼的聲音才消失不久,門外叮咚叮咚的門鈴聲又響了起來。
是斐程峰。
斐垣不需要開門,也不需用貓眼“偵查”,斐程峰向着這個方向靠近的時候,斐垣就感覺到了他的氣息。
飄飄揚揚的黑色絲線從門外飄進來,“咔噠”一聲,門就開了。
按了許久門鈴,火氣都快出來的斐程峰明顯就是一愣,然後大跨步地走了進來。
目光在這個略顯空曠因為主人今天才住進來而沒有一絲人氣的房子裏轉了一圈,頗為急切地對斐垣說:“垣垣,跟我回家吧!”
斐垣沒有過多理會斐程峰的意思,他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掀開。
斐程峰一直有找人跟蹤他,斐垣知道。但他懶得去理會。沒必要。
“垣垣,我知道你恨我,怨你.媽媽,但我們那時有苦衷的!不是故意要對你不好的!都是殘酷又無奈的現實,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看着你從小嬰兒一點點在我身邊長成這麽優秀的你啊!”
“垣垣,別任性了,爸爸帶你回家。”斐程峰将斐垣叮囑過的話對林語說完後,那股揮之不去的陰冷和不安瞬間消失了個幹淨。
斐程峰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那天之後,他連許久未能睡好的壞毛病都好了許多,反而不覺得斐垣可怕了。
正如斐垣出現得那樣,将他從壓抑痛苦的現狀中破開了一條縫隙,讓他得以喘息,将他從絕望的深淵中拉了一把出來,讓他能夠松快松快。
所以,繼續發揮你的作用吧,斐垣。
“垣垣,跟我回家,好嗎?”只要斐垣跟他回家,常月笙和斐睿安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斐垣的身上,林語的精力就會放在和常月笙的你争我奪上。
他就能自由了。
斐程峰太渴望自由了!為了自由,他什麽都願意去幹!
“垣垣!”斐程峰期盼地死死盯住了他。
斐程峰太過興奮,他只要一想到那個美好且快樂的未來,他的身體就不由得微微開始顫抖,被興奮和期待沖昏頭腦的斐程峰連壓根沒人來開上鎖的門——這件事都沒有絲毫的察覺。
“斐程峰。”斐垣平靜地仰着頭靠着沙發上,聲音慵懶,“我是個好孩子嗎?”
斐程峰微微一愣,然後用十分肯定且帶着誇獎的語氣說:“垣垣當然是個好孩子啦!你是爸爸的驕傲啊!”
“那你為什麽要我去死呢?”斐垣睜開眼睛,黑黢黢的眼仁占了三分之二,眼白的存在感一點也沒有了。
沒有半點猶豫,斐程峰立刻就大喊:“我不是!我沒有!”
斐程峰喊完這句話後,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猝然停住了,沒有血液帶來溫度,他的身體冷得可怕,将僵硬。
“你有的。”斐垣慢慢的站起身,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噠噠聲很輕,“你看,你進門連鞋子都不換,這不就是你想讓我死的證據嗎?”
斐程峰繃緊的神經瞬間松懈了下來,他無奈而寵溺地勾起了笑:“這孩子,胡說什麽呢!我這不是着急嗎?!要不是擔心你,我能連鞋都不換就進來了嗎?!”
斐垣在他面前站定,不緊不慢地動着嘴唇:“但我從來就沒給你準備過室內拖鞋啊。你在這裏自作多情個什麽勁兒呢?”
饒是斐程峰臉皮再厚,這會兒也忍不住抽了抽臉上的肌肉,他幹笑兩聲,想要說點什麽好緩和氣氛,但斐垣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你可以滾出去嗎?我不是很想看到你。”斐垣臉上的疲憊一覽無遺。
斐程峰脾氣再好,這會兒也要生氣了,更何況他的脾氣本來就不是很好。
“斐垣!”斐程峰惱羞成怒地大叫着,“你瞧瞧你自己!是什麽沒教養又不懂禮貌的小混混!我是你爸爸!有這麽和爸爸說話的嗎?!”
斐程峰氣死了!斐睿安的脾氣不是很好,他樂意在常月笙面前當個乖小孩,但對斐程峰,那就是本性暴露個徹底了。
又暴躁,又沒有規矩,半點禮貌也不講,從來沒有給斐程峰下來過面子的時候。
斐垣這個程度的不給面子,還到不了斐睿安的那程度,但斐程峰對待斐垣和斐睿安,忍耐度不同的。
斐睿安是名貴又嬌氣的純種狗,主人還不是他,而斐垣呢?斐垣就是一頭誰也不要有一頓沒一頓的流浪狗!給他點吃的就已經是恩賜了!這樣還不懂得搖首擺尾讨好人?!
“我給你臉了是不是?!”斐程峰壓着怒氣,但五官卻已經猙獰了起來。
“你現在就要打死我了嗎?”斐垣平靜的問,“因為我達不到你的預期,沒能想你想象得那樣感恩戴德,所以生氣了?”
斐程峰被他說得有那麽一瞬間的心虛,但也只有短短那麽一瞬間:“斐垣你別不識好歹!”
“斐程峰你別好好的日子不過來陰間找不痛快。”斐垣将同樣的話掉還給他,“我現在還不想殺你。”
“在我玩痛快前,我不想殺你。但你非要尋思,我也沒有辦法。”他幽深的目光像是透過了他的身體在看其他的什麽東西,但又好像什麽也沒看。
“殺殺殺!”斐垣滿口都是殺人的話,斐程峰反倒不害怕了,殺人犯哪有那麽容易養成的,斐垣越是把“殺”和“死”放在嘴邊,斐程峰越是不以為意,不過就是孩子叛逆期的沖動罷了。
“斐垣,你.媽媽就是這麽教你的嗎!還懂不懂禮貌!”
斐垣歪着頭,看着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有些好笑:“不是啊,是你們一起教我的呀!”
“噠、噠、噠……”
斐垣幽魂一般走到了門口,關上大門,然後轉頭看着斐程峰:“看,這樣就沒人能來救你了。”
斐垣的聲音很輕,眼神很認真,認真得斐程峰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斐垣,好像真的要殺他。
上了年紀,已經不再年輕的身體猛地向後退了兩步,因為緊張而發緊的嗓子幹巴巴的難受極了,他靠着牆,想要再跑,但“啪——”地一聲,三個卧室的門齊齊被看不見的什麽東西甩上,發出重重的撞擊聲。
“斐垣、斐垣,你冷靜點,殺人是犯法的!”
“我當然知道啊……”斐垣那張蒼白的臉色沒有任何的表情,好像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類似吃飯喝水一樣的事情,“殺光你們,我自殺不就好了嗎?”
“對嗎?”
斐程峰近乎驚恐地看着那個越走越近的聲音,那雙因為年紀而添上了衆多魚尾紋、微微向外凸起且纏繞着很多很亂紅血絲的眼睛像是要被眼周周圍的肌肉擠出來似的。
“……”斐程峰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
“對了,這是我剛租的新房子,你要是有一滴尿、一顆屎掉在這個,我就把你一點點剁碎,把你變成骨頭架子,然後在給你最後一刀,懂嗎?”
斐程峰的尿意和便意在斐垣的這句話出來後,奇異地消失了個幹淨。
斐垣一點點走進他,越是近,斐程峰越是恐慌。
“你、你不能這樣的,我是你爸爸啊!”
“爸爸?”斐垣輕輕笑了起來,看着斐程峰的眼睛滿是憐愛,“爸爸,你可真是有夠天真的呀~”
“是什麽讓你覺得,‘爸爸’這兩個字有足夠的力量成為你的護身符呢?”
“你不能殺我的,你不可以殺我的!”斐程峰顫抖着尖叫了起來,瘋了一般地重複着那一句話,“我是你的爸爸啊!”
“然後呢?”斐垣的耐心告罄,笑容在他的臉上瞬間就消失了個幹淨,過于黑白分明的臉面無表情地對着他。
“然、然後……”斐程峰哆嗦又無助地看着斐垣,雖然過于黑白分明,但他的視野裏,斐垣已經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幻影,他甚至看不見斐垣的表情是有多麽的不耐煩,他只是喃喃地重複着他的救命稻草,“我是你爸爸啊……”
“所以呢?你覺得別人都對不起你,對嗎?”斐垣帶着迷離的眼神盯住了斐程峰,他的身體向前傾着,亂翹的發絲挂在他的臉邊,微微遮住了那雙過于黝黑的眼睛。
但毛骨悚然的感覺并沒有因此減少。
斐程峰驚恐地發現自己再不能發出聲音,聲帶和肌肉像是壞死了一般,動彈不得。他只能是把眼睛用力瞪到最大,但說不出哪怕一個字來。
斐垣笑開了,只是那笑薄涼又諷刺。
“你要記住,斐程峰,你只是為我提供了一顆精.子,我沒有求你,也從來不虧欠你什麽。”斐垣輕輕地他說,“記住了嗎?不要對我有任何的命令,我從來也不欠你!”
但、但你是我的兒子啊……你是我的兒子啊!兒子聽老子的話!那不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別的小孩都聽爸爸的話!什麽你就不能聽我的話呢!
斐程峰說不出話,但他的眼神卻已經把所有的心裏話轉化成了現實。
“不能這麽算的。”斐垣十分有耐心的說,“斐程峰,這樣不公平,不公平你知道嗎?你什麽都沒為我付出過,什麽也沒對我盡到過責任,就憑我們有相似的基因嗎?不行的,斐程峰,光憑這個是不行的啊。”
“你!你個孽子!!!”憋了好久,斐程峰終于能喊出來了,他不僅氣得滿臉通紅,而且整個身體都因為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恐懼的情緒開始發起了抖。
“你怎麽能這麽說?!你怎麽能這麽大逆不道?!你去街上問問!你去問問啊!有哪個兒子是用這種态度對父親的!你去問問啊!!!”斐程峰的臉上帶着氣急敗壞的狂怒,他不僅身體發抖,臉上的每一絲肌肉和陰影似的都在顫抖,似乎都在附和着自己的話,指着斐垣的手指更是像發了羊癫似的抽搐個不停。
斐垣沒在意斐程峰的話,他的視線牢牢地被斐程峰像是觸電一般的手指給吸引住了。
他沒有急着去反駁斐程峰,而是用大貓看着逗貓棒一樣的神情盯着他的手指。
——然後伸手捏住了那根手指。
冰冷的觸感從指頭上傳來,斐程峰差點因為那個溫度打了個寒顫,那雙眼睛帶上了渾濁的眼睛驚疑不定地看着斐垣,不知道他這是突然要幹嘛。
但斐程峰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一個有點危險的動作,于是他想要把手指從斐垣的手裏抽出來。
但是他失敗了。
“你、斐、垣垣,你怎麽了?”斐程峰蒼白着嘴唇,聲音也不知為何帶上了些許的顫抖。
斐垣沒回答他的“關心”,只是大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捏着他指頭上的皮肉來回轉了幾下。
“咔——”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的慘叫聲混着咔咔咔的骨肉碎裂聲,斐垣就着這個聲音用溫柔又耐心的聲音說:“用手指着別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我雖然沒有父母在身邊對我進行良好的教養,但也知道這樣不太好呢!”
斐垣的大拇指和食指照例是蒼白的,半透明的指甲蓋上連半個月牙也沒有,連血液的顏色也無法在皮膚上透出半點顏色。
單從外表看,斐垣是病弱的,透着一股脆弱得馬上就要被病魔壓垮的病态,蒼白,且瘦削。
但病氣并不重,他的皮膚只是蒼白,沒有久病難看的蠟黃,只是蒼白,白得讓人心醉。反倒添了幾分極致危險的吸引力。
他的眼睛很黑,頭發很黑,兩種黑白都到了極致的顏色在他的身上又一種極為濃烈的震撼。
十指連心,斐垣雖然只捏碎了他一根指頭,但他斐程峰卻疼得幾乎要昏死過去,他竭盡全力地想要将手指從斐垣的手中抽出,但做不到。
越是做不到,他就越是害怕,扭曲身體近乎癫狂地想要把自己那只已經快成了讓人拿捏揉搓的橡皮泥手指搶回來,但看着輕輕一推就能折斷的斐垣卻是格外的難以撼動。
身為“父親”的自傲已經消失不見了,斐程峰聽見自己用尖利但破碎的聲音毫無尊嚴地向着斐垣哭泣道:“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不敢了!放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
斐垣像是被驚到似的微微睜大了眼睛,像是不解似的問:“您不是說了嗎?您是我的老子,是我的父親呀!是生我的人啊!為什麽要向我求救呢?您不是天生就該強大,天生就該無畏,天生就知曉一切能辦到所有的事情的嗎?!”
“爸,你再說什麽呢?”斐垣笑吟吟地看着他,“來,把話好好再說一遍,好嗎?”
斐程峰哭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狼狽不堪,且痛苦不堪。
“你要幹什麽?!你究竟想怎麽樣?!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好了!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我錯了,我錯了,斐垣,你念在我反省及時的份上,放過我成嗎?成嗎?!”他聲嘶力竭地喊着,因為疼痛,太陽穴上爬過的血管一陣一陣鼓噪得疼得厲害,他一邊抽着氣,一邊哭,沒有半點尊嚴,不再有半分矜持自傲。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斐垣面無表情的說,“你總是這樣,說一遍,你自己不聽,說兩遍,還是你自己不照做,等到第三遍了,把我惹生氣了,你又哭着說讓我原諒你。這又有什麽好原諒不原諒的呢?”
“我早就說過了啊,我早就和一切都和你說過了啊!是你要來招惹我的!是你非要惹我生氣的!是你啊!你知道嗎?!”斐垣越說越快,眼裏翻滾的怒意越發的明顯,他的話像是連珠炮似的射向斐程峰,将他的腦袋、四肢、內髒,全部射了個洞穿。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下次聽!我都聽!我都聽還不行嗎?!”斐程峰快被疼瘋了,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抖,但他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敢用上比斐垣大上好幾倍的聲音近乎嘶吼地将堵在胸口的話喊了出來。
“我錯了!我就不改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斐程峰癫狂地看着斐垣,“這樣行了嗎?!這樣可以了嗎?!”
斐垣卻沒有如他預料的那樣露出沉默或是驚訝又或是愧疚的神色,他只是認真地板着臉,對他露出一個禮貌又标準的客套笑容:“你能知道這個事實,就證明我沒白費忍着惡心來替你認清事實的這番心意。”
斐程峰打了個哆嗦,眼睛顫抖個不止,生怕斐垣這個瘋子當場捅他一刀,慘白毫無血色只有翹起死皮的嘴唇瘋狂地顫抖着,斐程峰驚恐地看着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慘死倒地的末日景象。
但斐垣只是微微笑了起來,毫不掩飾他的惡意和嘲弄。然後扔開了斐程峰那只令他惡心的手指。
斐垣抽了張紙巾,放在手心裏,又拿起了一旁的開水壺,倒了些水打濕了紙巾,然後用那紙巾一根一根仔仔細細地擦着自己的手指,擦洗幹淨了,才又抽了兩張紙巾将手裏的水漬擦幹。
一團濕一團幹的紙巾被丢進垃圾桶,然後——
“哐——”不鏽鋼的開水壺猛地砸在他的腦袋上,那一瞬間,斐程峰似乎看到了自己腦袋像西瓜一樣破碎的場面,他痛苦地呻.吟着,身體順着潔白的牆面爛泥一般地向下滑,冒着熱氣的開水也順着口汩汩地從腦門澆到□□,九十幾度的開水讓給皮膚做了個過于滾燙的桑拿,斐程峰疼得直喘氣,或者說他除了喘氣外也做不到什麽了。
“叮咚——叮咚——”伴随着門鈴聲,步升抱着好幾盆花有些手忙腳亂地從花鳥市場回來了。
“老大——”他的聲音在視線落到屋子裏狼藉的那一瞬間消失了個幹淨。
斐垣踢開刀子,随意地吩咐道:“扔掉吧,然後把這裏收拾一下。”
副本裏死人死鬼的場面已經見過不少次了,但步升這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屍體”,害怕的情緒雖然不再有了,但下意識還是一哆嗦。
“老大……”怎麽辦?!老大殺人了,這個要怎麽處理?丢、丢哪裏去?
斐垣卻是不管步升的反應,進了衛生間,慢吞吞地開始洗手,要把手洗得很幹淨才行。
手裏已經沒了斐程峰惡心的身體,但那種黏膩的、惡心的觸感卻依然殘留在上面。
令人發嘔。
會過敏的。這麽髒的東西,不洗幹淨,會過敏的。
斐垣的心思,步升不敢猜,也沒法去猜,既然是被交代了這個差事,只能忍着心慌上前。
心裏的慌亂有些無法停止,但他的手卻很穩,一把抓起男人的衣服,步升準備先把這具屍體找個麻袋或是行李箱什麽的裝起來。
“呃……”微弱的呻.吟聲細細的傳了過來,步升緊張的神經瞬間松懈了下來。
“太好了,原來沒死啊!”那這就簡單了!送到醫院,威脅一下,也省得他去找各種理由辦法處理屍體。
幸好幸好!
“那老大,我先把這位客人送回去了啊!”心裏的束縛沒了,步升大松一口氣,扯着斐程峰高高興興地出去了。
“呃……”斐程峰求助地拉住了步升的胳膊,意識不清的呢喃着,“救、救命啊……救救我……有人……要、要殺——”
在“殺”那個不合時宜的字眼出來的一瞬間,步升的眼神變得十分犀利,強壯結實的胳膊肌肉猛地一緊,像彈簧似的将拳頭射出,一拳打在斐程峰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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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