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斐程峰,去和林語說,去告訴她,你愛我,你要補償我,你要把名下所有的東西都交給我,斐睿安不會從你這裏得到任何東西,你受夠了他,你要的是我,心裏也是我,懂嗎?”

斐垣的低聲呢喃像一把刀子似的鑽進了斐程峰的耳朵,像一把利刃似的切開了他的耳膜、大腦、心髒……

他渾身顫抖着,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斐垣的指尖離開了斐程峰的眉心,褐色的液體不斷地從他的頭發上滴落下來,從發根到發尾,我是額頭、鼻子、嘴巴、下巴,然後滴到了一身價值不菲的高定西裝上。

斐垣孩子氣地将拿白瓷杯倒扣在他的頭頂,微微調整了一下位置,穩穩的,讓它不至于立刻就滑落下來,用欣賞的目光看了兩眼,然後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家咖啡店。

斐程峰在斐垣離開後,就像支持了身體的什麽東西全部消失了個幹淨,渾身癱軟的歪在椅子上,臉白得像紙,渾身打着哆嗦,眼瞳渙散得好似沒有生命。

“啪——”沒有任何固定的白瓷杯随着他的動作從頭頂滑落了下來,剮蹭過他的鼻子,然後狠狠地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瓷杯被碎的動靜有些大,斐程峰卻像是耳聾了一樣,毫無反應。

在他意識到“自己躺在手術臺上”的那一刻起,身體被千刀萬剮的痛楚就湧了上來。那其實沒有多疼。人的感覺都是有阈值的,超過了,就感覺不到了。幾乎要化作骨架的身體早早因為太過疼痛而關閉了痛覺通道。

但死亡的恐懼卻那樣清晰。

斐垣和斐程峰的交談時間有些短,才找了個地方補充水分的步升沒有留意到斐垣已經從咖啡店裏出來的斐垣。

斐垣也沒喊他,讓他把自己送到哪裏去。

斐垣站在馬路邊,仰着腦袋,看着有些陰沉的天氣微微嘆了一口氣。大概已經經歷過一次,他并沒有多少期待或是愉快的感覺。

這一次,他大可不必特意過來一次,整治打擊斐程峰的方法有很多,打斷他的翅膀,打碎他的骨頭,掰下他的頭顱,讓他失去所有,大概是對他最有效的法子。

但他很無聊。

想着要給自己找點事情打發一下時間,于是便來見他了。

但見到了,還是那樣。并沒有讓他無聊乏味又空虛的生活發生什麽改變。

我不愛你,也不恨你,只是想看你倒黴、掙紮、痛苦,并且看不到希望,絕望地求死又死不了的樣子罷了。

因為早已預見,所以連期待這種事情也不存在了。

“哇——”睡在嬰兒推車裏的小孩在被媽媽推着從斐垣身邊路過時,猛地爆發出了一陣絕望又無助的哀嚎,年輕的媽媽頭疼急了,連忙蹲了下來,摸摸他的額頭,摸摸他的小肚子,又摸摸他的小褲子,一切正常。

“噢噢~寶寶不哭,怎麽了呀?別哭了別哭了……”然而她越是小心翼翼地哄着,小嬰兒恐懼的痛哭聲便越發的刺耳。

路上的行人看了過來,年輕的媽媽越發得手足無措。

斐垣皺了皺眉,尖利刺耳的聲音難聽又刺耳。他邁步走開,去到馬路的對面繼續吸渾濁的汽車尾氣。

“——”但他才以走開,小嬰兒立刻又停止了哭泣,吸着手指吧唧嘴,安安穩穩得連眼皮子都懶得掀開。

年輕的新手媽媽大松一口氣,只覺得孩子是做了噩夢,吓到了。

斐垣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陰沉沉的天氣悶熱得難受,吸一口全是汽車尾氣的空氣也糟糕得讓人心情煩躁。

“滋……”手腕上的珠子抖動了一下,斐垣伸着手,将手腕放到了自己眼前,微弱的黑色光芒在他蒼白得幾近透明的皮膚上微微染着色。

“很寂寞嗎?”斐垣嘟囔着,“真麻煩!”

斐垣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着回應着一閃一閃又一閃但閃得并不明顯的黑珠子,心裏嫌棄着黏黏糊糊的季淙茗,但一直到他路過一家蛋糕店,餘光無意中從櫥窗上劃過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嘴角一直是上揚着的。

斐垣停下了腳步,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透明玻璃上的人影并不清晰,隐隐約約且模糊不清。

“今天的乳酪蛋糕做活動,第二份半價,要買點嘗嘗嗎?”正把寫着活動內容畫着花邊的玻璃小黑板搬到外面的店員見他盯着櫥窗,便以為他對蛋糕感興趣,揚着熱情的笑容就上來了。

斐垣扯平了嘴角,不做任何理會地轉身離開。

但走兩步,他又轉身進了蛋糕店:“給我兩個乳酪蛋糕。”

“我死了嗎?什麽時候死的?我真的已經死了嗎?”斐程峰從咖啡館裏回來後,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誰也不見。空蕩無人只有他自己的書房裏安靜且沉寂,無聲的環境将他腦海中的懷疑偷偷摸摸地放大了許多倍。

斐程峰像是被人打過一頓似的頹然無力,渾渾噩噩地癱在椅子裏,像一只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啪——”樹葉被風刮起,拍在窗戶上多了些許細小而輕微的動靜。那聲音很小,但斐程峰卻像是被突然的炸彈聲驚醒了一般,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間繃得緊緊的。他大喘了一口氣,疑神疑鬼地在四下張望着,然後起身一圈一圈地在書房裏轉着,眼神四處飄散,像是懷疑有人藏在書房的犄角旮旯裏似的。

繞了不知多少圈,他猛地停了下來。

“不對,這樣不對!”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為什麽要去想“自己死了沒死”呢?他活着,還好好地活着,在呼吸、在喘氣,感覺得到冷熱和飽餓,這樣不就行了嗎?

“我為什麽會去想這個問題呢?”斐程峰猛地剎住了車,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繁亂的大腦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不敢再想,他怕自己再想下去,在“死不死”這個問題得到解惑前,他自己會先崩潰。

斐垣知道,斐程峰早在認他之前,就将名下所有的資産,都轉到了斐睿安名下。這件事,斐垣知道,斐程峰知道,常月笙也知道。

但林語不知道。甚至連斐睿安都不知道。

常月笙對斐睿安很嬌寵,但嬌寵也是在常月笙的設想的範圍之內。她的安安,平安順遂就夠,這樣就夠——但也不能長成一個廢物白癡。

所以在無限的嬌寵裏,常月笙對斐睿安劃出了有限的要求。

像資産不資産的這件事,常月笙是不會對斐睿安說的,說了,不僅什麽意義都沒有,反而會讓斐睿安生出安逸的懶惰,反倒不好。

對斐程峰來說,被常月笙威脅着,沒給留半分臉面,沒有一絲尊嚴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已經是一件讓他想要原地爆炸的醜事了,哪怕是舊情複燃,而且燃得有點厲害的林語,也不能讓他将這件事告訴她。

不管內裏怎麽丢臉怎麽狼狽,起碼斐程峰在明面上,還是個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說他手裏沒有一分錢,說出來都要笑掉大牙說是愚人節笑話都沒人信。

雖然在斐程峰濃情蜜意地向林語保證以後他會好好補償她們母子,會把東西平分甚至多分給斐垣時,林語就瘋了。

“程峰,不用這樣的。”林語柔柔地看着他,滿心滿意的全是他,“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了,其他的……”

“要的!”斐程峰幾乎是有些急迫地喊了出來。

斐垣那如同惡魔低語一般的呢喃不停地在他的耳邊回蕩着,他恐慌、他害怕,他甚至是畏懼着斐垣的。

那股恐懼來得莫名其妙,連斐垣讓他在公共場合當衆出醜的時候都被他抛到腦後去了。

一見到林語,腦子裏莫名地就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快說,快說,快把斐垣交代的話說出來。

他沒辦法不說,嘴硬的後果只能是千刀萬剮般的痛楚一點點浮現上來。

那速度很慢,但卻清晰地宛如他真的經歷過那一場痛苦一樣。

哪怕明知道自己現在還活着,哪怕明知道自己的身體還好好的,但他就是怕,怕極了。那種深入靈魂的痛苦,很痛,很疼。

“你這麽些年帶着孩子不容易,我已經虧欠了你們這麽多,錢不能代表我的愧疚和承諾,但我希望這些錢,多少能給你們的生活帶來一些保障。”斐程峰握住林語的手,急切的情緒慢慢地放緩了下來,只是眼裏的緊迫還未褪.去。

斐程峰的模樣十分僵硬,但林語也沒自然到哪裏去,她滿腦子都是斐程峰的話“平分……平分……平分……”,那兩個字像極了緊箍咒,死死地勒住了她,将她勒得喘不過氣,将她勒得眼前發黑。

彼此都沒發現對方的怪異,林語勉強地笑着,為了維持自己的小白花人設不崩,她還要一臉感激又愧疚地提起常月笙。

嘴裏說的話已經沒了知覺,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也不知道這樣的酷刑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在斐程峰說出“下次再來看你”的時候,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無與倫比的憤怒同時迸發了出來!

他怎麽敢?!他怎麽敢?!斐垣怎麽敢和我的寶寶搶東西呢?!

他怎麽敢——

林語從未想過斐程峰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自認為了解斐程峰,這個男人,看着多情、濫情,其實一點心也是沒有的。自私又自利,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沒有別人!也不可能有別人!

嘴上說得再好聽,林語也是沒怎麽信過斐程峰的,別說“遺産”她連“贍養費”都沒指望過他,這麽一個軟弱的膽小鬼能做什麽呢?說得再好聽,被常月笙發現了,變得比誰都要來得快。

林語沒指望過斐程峰,她指望的從來都只是常月笙。

很可笑對吧?明明是自己最讨厭的人,但卻又是她最信任的人。信任她的能力,信任她賺錢得能力,信任她折磨斐程峰的能力。

“你怎麽能這樣的?!”林語從未想過,斐程峰的膽子竟然能這麽大!他怎麽敢呢?!

“不可以,這樣絕對不可以!”

斐程峰吹牛哄她的可能性很大,但幾率再小,斐垣都有可能從斐睿安手裏搶走什麽。一想到這個可能,林語氣得呼吸都困難了。

二十多年前,常月笙搶走了本來屬于她的富貴人生,二十多年後,她可能可以再讓斐垣有一絲半點的可能搶走斐睿安的幸福呢?

不行!她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常月笙!

讓常月笙收拾斐程峰!對!就讓常月笙去收拾斐程峰!

還有斐垣!

受教訓了,知道疼了,斐垣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了!

“斐垣,你別想擺脫我,不可以的,你沒了我會死的!”林語低低地笑了出聲,幾乎眼前已經浮現出斐垣大哭着跪在她面前祈求她原諒的可憐模樣了。

斐垣沒空去推演林語腦子裏都在想什麽,他很忙,忙着在醫院裏“照顧”人。

“疼嗎?”蒼白的指尖輕撫過那白色的繃帶,斐垣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疼了他似的。

腦震蕩的後遺症有點厲害,斐睿安覺得這會兒還是有些暈,他抿着嘴,難受地撐開眼睛,看到的便是斐垣那種俊美但是蒼白的短命鬼模樣。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幾乎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動了動,看樣子是想要挪動着身體躲開斐垣,但骨折的腿、穿透了的手掌,還有昏昏沉沉的腦袋,讓他的身體很不靈活。

正如常月笙懷疑的那樣,斐睿安也不覺得這場車禍是自己的錯。他不會有錯的!但出了車禍,那就是斐垣動了手腳!怪他!都怪斐垣!一定是斐垣動了手腳,不然他怎麽可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呢?

斐睿安的眼裏閃過一絲警惕和憤怒,立刻按下了床頭的傳呼鈴。常月笙擔心林語母子還會對他不利,不僅在電梯口安排了保安,囑咐醫生護士多留意這裏,還在門口安排了保镖,就連護工也是三班倒的,就是為了讓斐睿安受到最好的照顧和治療。

手指在傳呼鈴上瘋狂按了幾十下,但出乎斐睿安意料的是過了好久也沒有半點動靜傳來。

“人都死了嗎?!”斐睿安憤怒地捶了一下床板。

斐垣一直笑吟吟看着他,唇邊的笑很包容,只是眼睛裏沒有一絲半點的波動。

“疼嗎?”斐垣也不因為他的躲閃而感到受傷,他只是心疼地問他,“疼嗎?”

“保安呢?!醫生!護士!護工和保镖都死哪裏去了!把人——”

“咔咔咔——”凝固石膏的碎裂聲一邊折磨着他的耳朵,一邊将劇痛從他的腿上傳遍大腦。

“啊啊啊啊啊——”細皮嫩肉,從小到大也沒吃過什麽苦受過什麽傷的斐睿安凄厲地痛呼出聲。

斐垣依然是那副溫柔的表情,他問:“疼嗎?”

斐睿安疼得眼淚鼻涕都下來了,聽到斐垣問,立刻赤紅着眼睛罵道:“你是傻子嗎?!我這樣了還能不疼嗎?!”

斐垣立刻沉下了臉:“誰是傻子?”

未挨過社會的毒打,從來不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道理的,他嚣張傲慢慣了,哪怕坐躺在床上比斐垣矮了好多只能擡着頭仰視着他,但眼裏的高高在上卻沒有半點消退的意思:“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就只是蠢,又蠢又傻,沒想到你現在還聾了!”

斐垣聽了這話反倒緩和了臉色,他慢吞吞的坐到了床邊,修長的手指在那條看着完好其實已經石膏盡碎的腿上點了點,然後看着斐睿安的眼睛露出一個很是開朗的微笑:“說到這個,我還是比較佩服你的!”

斐睿安一愣,還來不及對斐垣開口嘲諷,一股比剛才來得更痛來得疼長久的疼痛從他的腿上傳來。

已經碎裂的石膏微小地震蕩着,看不見的力道深入皮膚、血肉、骨頭,然後再從骨髓中反蕩出來。

“咔、咔咔……”

比石膏碎裂來的聲音更加清脆,比剛才的痛呼更加撕心裂肺,斐垣在這樣的二重奏下扯開一個嚣張的笑容。

“你以為自己還和誰說話呢,嗯?”斐垣不慌不忙地将那跳打過石膏“胖”了一倍有餘的小腿折了起來,然後再是一折,折出了一個樓梯的形狀,然後對着那條行為藝術的腿照了張相。

打開昨天步升剛幫他申請好的微信,拉了個群,點擊發送。

“好看嗎?”

這個微信群裏,加上斐垣自己一共八個人,斐垣一發送圖片,步升幾人幾乎是秒回。

“天吶!這是什麽藝術品啊!”

“太好看了!這個樓梯好有感覺啊!”

“老大這是哪裏的風景?改天我也去逛逛旅游一下呗!”

“老大你這藝術修養是怎麽培養的?太厲害了!”

“……”

正從忙完實驗找個角落準備閉着眼睛眯一下的仇博依同樣對斐垣設置了特別關心,特殊的震動從他的口袋裏傳出,仇博依疲憊地撐開眼睛,看到步升幾人溜須拍馬閉着眼睛瞎吹的幼稚嗤之以鼻,然後也發了一條回複。

“這照片拍得也太棒了吧!簡直就是藝術哇!看這光影!看這構圖!天吶!”

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斐垣,你在哪裏?你這拍的是什麽?我怎麽覺得這背景有點眼熟?”

“斐垣,你什麽時候回家?媽媽很擔心你啊!”

斐垣勾了勾唇角,将手機放回口袋裏,正好錯過了兩條消息。

或者說,看到了也不在意。他發這張圖片,本來就是為了讓他們看到的。他們看到了,就好了。

與其他人畫風格格不入的兩條消息把步升幾人砸懵了。這才發現,這個微信群裏并非只有他們六個人。

徐思羽試探地發了一句:“叔叔阿姨好?”

其他人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能養出老大那個性格的爸爸和媽媽,會是怎樣的人呢?

內情把握最多的林邵恒卻是差點心髒驟停,立刻就在沒有斐垣也沒有其他人的五人小群裏發消息。

“撤回!快撤回!從現在開始!當剛才那兩人不存在!我們用彩虹屁把撤回的消息記錄刷上去!快快快!”

徐思羽幾人不太清楚林邵恒怎麽這麽激動,但對斐垣的恐懼是比崇拜更深刻地刻在腦子裏的,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身體比大腦快一步,飛快地将消息撤回,飛快地用彩虹屁模式刷屏。

斐睿安叫了好一會兒,叫得五官扭曲,口水鼻涕眼淚齊齊挂下來,叫得聲音嘶啞,隐約能從喉嚨裏感覺到一點腥甜味。

斐垣很有耐心,雖然嫌棄斐睿安臉上挂着的液體,但他依然等着他安靜了一些才開口問:“疼嗎?”

斐睿安不叫了,他不叫并不是因為不疼了,很簡單,單純只是因為疼得沒力氣,叫不動了。

在極致的痛苦下,人的大腦反而能冷卻下來,理智漸漸回籠,那沒多少的智商得了翻倍的buff,斐睿安可以開始思考了。

“你、你想做什麽?”他的腦子裏有很多的疑問,比如說斐垣是怎麽進來的,比如說那些保安保镖醫生護士護工怎麽沒看好他,比如說他都這麽尖叫了為什麽還是沒有人來探查情況。

他很很多的驚疑不定,但話出口時,通通變成了一句“你想做什麽”。

“你、你是來殺我的嗎?”他是斐程峰和常月笙的孩子,是斐垣的唯一競争對手,幹掉了他,斐程峰的一切就都是斐垣的了。

“才不是!”斐垣忍了忍,還是難以忍受他的邋遢和肮髒,他起身将床頭櫃上的抽紙扔到他的臉上,淡淡的吩咐道,“擦幹淨。”

斐睿安木着臉,用完好的那只手一連抽了好幾張,然後眼淚鼻涕流得更厲害了。

好疼啊,他好疼啊!

手指還在因為疼痛顫抖得停不下來,斐睿安一邊擦眼淚,一邊流眼淚,大有越擦越多的意思。

他怎麽這麽倒黴啊!斐睿安想,斐垣就是個瘋子!他發瘋為什麽就不能找別人非要找他呢!

“我讓你擦幹淨。”斐垣平靜地看着他,“擦幹淨聽得懂嗎?”

斐睿安的手一抖,整個人都僵硬了,他驚恐地瞪着眼睛,從紙巾上方偷偷看着斐垣。

斐垣的眼神很平靜,沒有一絲的波瀾,他既平淡又冷靜地看着他,像、像看一個死人一樣……

就在淚腺鼻子前的眼淚鼻涕立刻就吓得收了回去,斐睿安也不管疼了疼,一連抽了好多張紙巾,胡亂但大力地在自己的臉上反複來回地搓了好幾下。

“我、我擦好了……”他怯怯地看着斐垣。

斐垣點點頭,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指節在那條被扭曲成樓梯的石膏腿上敲了敲,斐睿安立刻又是一陣痛苦難耐的劇痛。

斐垣問他:“疼嗎?”

斐睿安有點怕斐垣了,他摸不準斐垣的心思,便忍着疼,臉上的肌肉像羊癫瘋似的抽搐着,聲音從牙縫中擠了出來:“不、不疼的。”

斐垣點點頭,然後連帶着他拿條大.腿一起折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斐睿安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意識再次回籠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是汗痛苦而狼狽地被濕淋淋的衣服和被子凍得發抖了。

“你、你想怎麽樣啊嗚嗚嗚嗚嗚嗚……”斐睿安要崩潰了。

斐垣無辜地笑着:“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呀~”

他說:“斐睿安,我們是兄弟,不是嗎?”

痛苦讓他忘記了恐懼,斐睿安本身就不是什麽脾氣好的人,在斐垣面前低頭、露出求饒的表情已經讓他難以忍受了,聽到斐垣的這句□□一般的話語,斐睿安立刻不管也不顧地就吼了出來:“你這小雜種算什麽垃圾?!就憑你?!就憑你也是我的兄弟嗎?!你就是個垃圾!雜種!野種!早點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行嗎?!”

“你怎麽還不去死?!垃圾焚燒爐才是你的最終歸宿啊!!!!和你那個賤人媽一起去死啊——”

斐睿安喊得五官扭曲,原本能稱上一句英俊的臉扭曲得宛如地獄的惡鬼,瞪大的眼睛幾乎要掉出來,裏面是滿滿糾纏着的紅血絲,他瘋狂地詛咒着斐垣,瘋狂地咒罵着斐垣。

斐垣安安靜靜地聽他喊完,等他喊得累了,沒力氣了,才慢吞吞地站起來,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

“累了吧?來,休息一下,潤潤嗓子。”冒着熱氣的水畫成直線從杯子裏流下,流進斐睿安的鼻子、鼻腔、人中、嘴巴、喉嚨、下巴……

“唔唔……”

痛苦不堪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傳來,斐垣手裏的那杯水像是怎麽都倒不完似的,斐睿安的腦袋像是怎麽也動不了似的。

他的身體在掙紮着、扭曲着,他的手在痛苦地揮打着、抓撓着,看怎麽也碰不到自己的臉。

滾燙的溫度、窒息的絕望、還有連眼皮也無法合上只能痛苦地看着熱水流下的惶恐。

“讓我死吧……”他喃喃地說着。

“那怎麽能行呢!”斐垣和善地勸慰道,“你才十八歲,按照平均年齡來算,活到七十五歲,可不是還有五十七年嗎?可還有三個多的十八年呢!你的人生,還有那麽長!”

“怎麽能現在就死了呢?”

斐垣親親熱熱地說:“我們是兄弟呀,流着同樣一半血的兄弟,不是嗎?我怎麽忍心看着你去死呢?”

“我怎麽舍得讓你去死呢?”

“……”斐睿安只是用那雙合不上眼皮的眼珠子憤恨地怒視着斐垣。

斐垣耐心地将杯子裏的水倒完,病床上已經濕噠噠地吸飽了水。

“疼得厲害的話,要不要我幫你止止疼?”斐垣好心地說,“你知道嗎?只要是人,都會有一個極限的。突破了那個極限,就不會疼了的。”

斐睿安看了他很久,嬌嫩的喉嚨內壁像絲絹一樣被滾燙的開水燙得蜷縮粘合在一起,他的聲音嘶啞有破碎,含糊又黏膩,連斐睿安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将聲音傳達了出來。

但斐垣聽清了。

“那當然還是人了呀。”斐垣安撫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經,“只是突破了一點點極限,怎麽就不是了人?”

斐睿安再一次地蠕動着嘴唇。

“我嗎?”斐垣想了一下才揚着笑回答,“我不知道呀~”

他的眼角眉梢揚着溫柔的笑意,眼睛卻依然是黑黝黝的一層不變,沒有任何的光彩,但他的聲音裏卻滿是愉悅。

“安安,你說呢?”

斐睿安打了一個寒碜,身上的水像液氮那樣,幾乎将他灼燒得半點也不剩了。

“好了,安安乖呀,哥哥帶你進行下一個議程吧。”

被恐懼和痛苦侵占了全部大腦的斐睿安猛地注意到他話裏的不對勁。

但是什麽?

哪裏不對?有哪裏……不對?

斐垣才不管斐睿安的驚疑,明亮的刀尖挑開他手上的紗布,那紗布因為他的激烈掙紮,包裹着的傷口再一次撕裂開,鮮紅得有些刺眼的液體将白色的紗布染上了顏色。

鋒利的刀尖慢悠悠地滑動着,孔洞粗大的紗布一點點崩開,白色的細粉末散在空中,一層……兩層……三層……

那慢吞吞的動作,比一刀自己下去更加磨人。

斐睿安正想着斐垣又要怎麽折磨自己的時候,一陣略有低沉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斐睿安有些心驚膽戰地看着斐垣面無表情地放下了刀子,面無表情地拿出手機,大拇指在屏幕上劃動了一下。

系統默認的鬧鐘鈴聲停了下來。

“竟然已經六點五十九了……”斐垣嘟囔着,十分不滿地看着斐睿安,舉着手機照了張相,皺着眉頭嫌棄道,“你有點太過沒用了。”每次都要叫成那樣,害他浪費了好多好多時間。

斐睿安的身體又開始微微抽搐,他不知道這個瘋子又要那什麽樣變态又瘋狂的手段來折磨他了。

“!!!”斐睿安眼睜睜地看着斐垣轉身,他猜這個瘋子又要“就地取材”了。

他看着斐垣握上把手,他猜這個神經病要找人一起折磨他了。

他看着斐垣将門輕輕地帶上,那道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猜這個變态又要用什麽慘無人道的刑具施加在他的身上了。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那扇打開又關上的門,心一點點地往下墜,落入無盡的深淵裏。

然而他等啊等,等得眼睛都幹了,等得身體都不再顫抖了。

——斐垣也沒回來。

緊繃了許久的身體猛地松了下來,斐睿安劫後餘生似的大喘着起,再一次,痛快又充滿感激地痛哭出聲。

他沒死!他活下來了!他從斐垣的手裏活下來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安安,安安,你怎麽了?”

常月笙溫聲細語的聲音在由遠到近的從天邊傳了過來,溫柔又擔憂地在耳邊響着,斐睿安委屈又憤恨地喊:“殺了他!媽!快殺了斐垣!替我報仇!替我報仇啊!媽——”

因為劇烈的動作,他的全身都在疼,被當成鐵絲一樣扭着玩的腿在疼,被滾燙的開水澆得毀容的臉在疼,被開水燙得黏糊成一團的喉嚨也在疼,但他無法忍耐了。只要斐垣死就好,只要他嫩去死就足夠了!

常月笙以為斐睿安又夢見了車禍的場景,眼睛不由得濕潤了起來,她溫柔地抱住了她的寶貝,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着:“不怕了,不怕了,媽媽在這呢,誰也傷害不了你的!”

斐睿安才不想聽這個,他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在鬧騰:“媽!你快去殺了斐垣!我要讓他被五馬分屍!千刀萬剮!被剁成肉泥去喂魚!媽——”

護工連忙低垂下腦袋,只當自己是聾子、是瞎子、是傻子,是什麽都不是的空氣。

斐睿安憤怒得拍打着床板,動作大得常月笙幾乎抱不住他。

“好好好,別生氣別生氣!”常月笙一邊答應着,一邊用警告且狠厲地眼睛盯着就靠在門板上警戒的護工。

“殺了他!殺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斐睿安痛苦地摳挖着自己的嘴,每一下都是用盡了力氣,沒摳兩下舌頭和口腔內壁就被摳得坑坑窪窪,指甲帶出的深紅色塊狀物讓常月笙吓得尖叫了起來。

“安安,你在幹什麽啊!”

“好疼啊!媽——好疼啊!斐垣那個瘋子弄得我好疼啊媽!!!”斐睿安瘋了似的拿腦袋哐哐砸護欄。

“還愣着幹嘛?!按住他啊!醫生呢?!醫生!”

斐垣回到酒店房間的時候正好是七點整,通話連接中的界面依舊是一閃而過,季淙茗那張緊張又忐忑的臉出現在空中的屏幕裏。

斐垣洗着手,蒼白幹淨的十根手指頭被細膩的泡沫打滿,季淙茗的耳朵捕捉到了寂靜之外的動靜,眼睛裏瞬間有了光彩,但聽出了那聲音是隐隐的水流聲,不知想到了什麽,臉和脖子一下就紅了個徹底。

“你是小色.狼嗎?”斐垣輕笑着,眼裏翻湧着的暴虐在那一瞬間散去,黑色的瞳孔随着眼睛微微上揚的弧度有了光彩。

“斐、斐垣……你、你先洗澡吧,我……”

“因為我在洗澡,所以你為腦子裏我的裸.體害羞了?”斐垣直白地問。

季淙茗沒有任何聲音再傳來,斐垣卻能想到季淙茗原地爆炸的心情。

“……對、對不起嘛……”季淙茗過了好一會兒,才嗫嚅着小聲地道歉。

“只是想的話,我沒關系。”斐垣補充道,“但要有八塊腹肌。”

季淙茗一愣:“但——”

“沒有‘但是’。”斐垣不容拒絕地說,“十八塊腹肌也能給你變出來,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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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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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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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