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火炕
七點多鐘,元安平還在睡夢中的時候,就朦朦胧胧的聽到有人敲門。他還以為是做夢呢,結果反應過來,真有人在敲他家的院門。他雖然沒什麽起床氣,但心情絕對算不上好。匆忙的把衣服穿了,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大清早的就來敲門!
結果院門一開,看到一個老人,三個壯漢,站在他家門口。那老人見了他,立刻笑着的問:“可是元安平元公子?”
元安平橫在門前,沒弄明白狀況的點了點頭。
那老人繼續和顏悅色的說道:“小老兒是滑縣城來的,被章府的人囑托我來給您做火炕。”
“火炕!”元安平一聽對方是來做火炕的立刻閃開了身子,“您快裏面請。”原來那日他曾向送他回來的章府小厮打聽有沒有懂得做火炕的人,那其中一個小厮恰巧知道,他便囑托對方幫忙把人找來。這離那日都有五、六天了,他還以為對方貴人多忘事沒幫着找呢。本來他還想着哪天有空自己去城裏找一下,沒想到今天人竟然上門來了。
那老人拱手道,“公子客氣了。”然後進了院子,身後還跟着個驢車,拉着一車的紅磚。
元安平領着幾人進了卧室,讓那老人看了下位置,在哪裏搭建炕床比較合适。等看好了位置,元安平跟他說了炕床的大小要求:“我要兩米五寬,三米長。不知道您會不會搭竈臺做煙囪?”
那老人點頭,“會,您打算在外間做竈臺?”
元安平:“是啊,那位置您自己看着來。一天能收拾妥當嗎?”
老人笑着說:“可以,您放心吧。”
元安平一聽更高興了:“那您先忙,我去做早飯,幾位不嫌棄的話待會兒一起跟着吃點。”
幾人連忙客套了一下,元安平便去了外間忙活了。至于那麽放心的把幾個人留在屋子裏,還是因為貴重的東西都在空間裏放着呢,那些布匹雖然也挺值錢,但若想偷拿卻不容易。
心想着能睡上炕床了的元安平心情很是愉悅,洗漱後,便開始動手準備早餐。這邊元安平忙活,那邊幾個人也開始動手幹活。搬磚的搬磚,和泥的和泥,看着幹活很賣力。
說起來這火炕據說是從關外傳來的,關外要比他們這裏冷太多,不睡火炕能冷得凍死人。說個誇張點的形容,那是打個噴嚏,鼻子下都能立馬起一層冰渣滓。按照元安平的理解方式,他們這裏是類比華北地區,而那關外則類比東北黑龍江,冷得不是一個層次。
元安平炒了一大盤雞蛋,又用白菜蘿蔔加大塊肥肉炒了一小盆的菜。燒了一大鍋紅薯稀飯,一馍筐十幾個白面饅頭,然後招呼着幹活的父子四人吃飯。
那幹活的父子見了桌子上擺放的飯菜,看起來很豐富。覺得元安平大方,碰見這樣的主家能吃頓好的,他們也很高興。
看着吃飯的四人,元安平覺得自己料想的沒錯,都是能吃的人啊。還好自己都是照着大分量準備的,不然要是弄得人家都沒吃飽就太不好看了。
一頓飯吃下來,大家都很高興。元安平了解到,這老人姓高,那三個年輕人是他的兒子。據說這門手藝是他前些年跑了趟關外學來的,憑着這門手藝日子還算不錯。
吃完飯後,幾個漢子手快的幫他把東西都收拾了,元安平看着覺得這些都是實在人,挺不錯的。
吃完早飯,元安平沒什麽事情做,便如往常一般看了會兒書,然後搬了桌子到外面寫字。剛寫完一副字,李字、胖墩、李東風還有胖墩他表哥陳俊,四個孩子一起跑他家來了。
幾人見元安平正在寫字,立刻湊了過去。看着桌子上的字十分羨慕。
胖墩表情誇張的贊嘆道:“安平哥哥,你的字寫得真好看。”其他三人跟着點頭。
李字瞧着院子裏的驢車,還有鏟泥走過的高姓兄弟,小聲問道:“安平哥,他們是什麽人啊?”
元安平見他們都挺好奇的,看樣子就是因為這個才跑他家來的。便笑着說道:“是來幫我做炕床的。”說着也不等他們問,就把炕床的功能說了一遍,幾個小孩聽完一臉的羨慕。
“能發熱的床啊,肯定特別暖和。”陳俊感慨道。
李東風也點頭,“我聽我爹說過這種床,聽說造起來比較費銀子,安平哥你真有錢。”
李字接茬道:“應該說那章老爺可真大方,就因為一句詩就送了安平哥那麽多東西。”
然後幾個人的話題就扯到了章霖奕的身上,那些豐功偉績一般的傳說不斷鑽入元安平的耳中,他才發現,這章霖奕還真是個人才啊。
元安平見幾個人聊得起興,便拿起筆低頭繼續練字。沒一會兒發現身邊安靜了下來,擡頭一看,幾個孩子都在認真的看他寫字,眼裏透着羨慕。元安平笑着問:“想不想自己也寫一下?”
四個小孩聽他這麽一說,立刻雙眼冒光的看着他。
元安平進屋取了四支毛筆分給他們,每人又給了一張a4大小的紙,“紙就一張,多了沒有啊。”
幾人都小心翼翼的拿起毛筆,蘸了墨汁,下筆的時候都顯得十分小心。然後發現,毛筆寫字比他們想象的要難很多,發軟的筆尖讓他們不知道該怎麽用力才好。
元安平手把手的教他們寫了一個字,說了下下筆的方式和手腕的力度。然後讓他們自己感覺,而胖墩年齡太小,還不适合練毛筆字,就随意的讓他自己玩。
一個上午,就這麽教着三個孩子寫字度過了。元安平在他們走時每人送了一副字,內容一樣:“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句話的意思是讓你們刻苦用功的學習,至于具體的意味,等你們以後會慢慢明白。還有,如果想練習寫字的話,可以讓家裏人給你們買一支便宜的筆,沒有墨汁可以用水代替,沒有紙也可以在桌子上寫。胖墩你就不用了,你還太小,手腕還沒長好,等大些再練。”其實即使每人送一支筆對于他而言都是九牛一毛的小事,但他卻不會這麽做。很多時候,自己的付出要比別人的饋贈更加讓人珍惜和奮進。
等幾個孩子帶着字高興的離開後,元安平看了下炕床的進度,已經做好多半了,确實如他們所說的,一天肯定能做好。午飯,元安平高興的炖了一鍋肉菜,還開了一瓶酒,跟着喝了一杯。高姓父子吃的高興,幹活更是用心。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原來的雜物房,如今的教室裏,朗朗的背書聲從裏面傳出,元安平則在堂屋裏端着一杯茶喝着。
高老頭聽着讀書聲,笑着跟元安平攀談:“沒想到元公子你還是個先生,真是失敬失敬啊。”
元安平笑着搖頭,謙虛道:“哪裏是什麽先生,就是教他們識字罷了。我們村子太窮,孩子們上不起私塾。我曾經跟着先生學了幾年,識些字,又沒有考功名的打算,就不去在意那些禮教規矩了,趁着冬日無事,教他們認字。有些自不量力之嫌,說來倒是叫人笑話。”
高老頭搖了搖頭,頗為感慨的說:“是你們村裏的娃娃有福氣。”
元安平聽着那屋子裏聲音停了,起身笑言道:“還有些是外村的,當時心想着一個是收,兩個也是收,卻沒料到最後竟然收了四十七個,這烏泱泱的一屋子,還真是不少。您老忙,我得去看下。”然後去了旁邊屋子。
高老頭聽着若有所思,一旁搭竈臺的大兒子把二人的話都聽了去,等元安平一走,便立刻來到他爹面前,很是關心的問:“爹,這元公子跟其他先生不一樣,您看他能收咱家娃娃不?”其他兩個兒子也很上心的過來問。
高老頭心裏本想着這事,聽兒子這麽說便起了意,“不急,你們先幹活,讓我好好想想。”
幾個人都知道自己老爹一直主意正,聽他這麽說,知道是上心了,便放心去幹活了,手底下更是盡其所能的把活做得更細致些。
元安平把最後幾個孩子送走後,往屋裏一看,那炕床和竈臺都已經搭建好了。他圍着看了一下,很是滿意。那高老頭又仔細跟元安平說了一下燒炕要注意的事,還示範的燒了一下,見元安平很滿意的樣子,便提起了一直想着的事。
高老頭做為難的樣子道:“小老兒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公子聽了別見怪。”
元安平見他這麽說,心中好奇是什麽事,“您請說。”
高老頭嘆了口氣,“是這樣的。我這門手藝雖然讓家裏的日子好過了很多,但卻也不得已入了匠戶,使得教書先生沒人願意教我家娃娃讀書識字的。今天見公子帶着那麽多娃娃讀書,就想厚着臉皮問一句,能不能讓我家娃娃也跟着認些字。我們也沒奢望着他們能考功名做大官,就是想讓他們能不做個睜眼瞎。您看……”
元安平聽明白了,這是想送孩子來他這裏學習。看了幾天書的他知道,這沐耀國把戶籍分為官籍、軍籍、農籍、商籍、匠籍、奴籍和娼籍。在戶籍上相比之下,匠戶就要比農戶低賤一些。雖然沒有律法規定匠戶不可科舉,但想想本朝文人自命清高的尿性,不願意收匠戶的孩子做學生也在意料之中。至于商人子孫,人家有錢,不管哪個朝代,有錢總能辦一些平常人辦不了的事。更何況沐耀國除了明文規定奴籍和娼籍不可科考外,并沒有在這方面抑制商人。至于村子裏李墨家,雖然做着木匠的活,但卻沒有入匠籍,主要是因為他家有地,而且只是在農閑的時候接點活,他們村子又偏,沒人告發他。高老頭虧就虧在當時家太窮了,根本沒地種,為了活命,只能入了匠戶,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做活。
元安平見幾個人都期待的看着自己,心想法律又沒規定教匠戶的孩子犯法,便點頭答應了,“可以是可以,但你們先別高興,我也不是什麽人都收的。起碼要經過我的考試,合格了,我才會收下。”
幾個漢子連連點頭,“我們曉得,我們曉得。”
高老頭更是拱手道謝,頗有些老淚縱橫的感覺:“元公子,我們一家老小都念着您的恩德啊。”
元安平連忙錯開身子,他可不敢受禮,“您老別這樣,真是折煞我了。而且這元公子叫的我真聽不慣。”
高老頭練練點頭,“聽你的,聽你的。我們這就回家帶孩子來。”
元安平連忙攔了,“老人家,不急于這一會兒,明天再來不遲。”
高老頭也覺得自己激動了些,“好,好。明天,明天帶來。”
元安平畢竟不是當地戶,無法感同身受于他們的激動心情。一旁看着他們情緒平複下來,然後說道:“麻煩您把工錢算一下。”
高老頭搖了搖頭:“不用,不用。章府的人已經付了錢了。”
他雖然有些意外章府竟然把錢都事先給付了,但見不是他們不收也放心了,“因為之前有說過不再收孩子了,所以以後若是有人問起,我就告訴他們,因為你們給我做炕床沒收銀子我才收你家孩子的。”反正他也也不怕別人覺得他因為錢才收這人家裏的孩子的,那些私塾裏的先生不也收錢嗎。
高老頭連忙說道:“行。不過這束修我們還是要給的,您一定別跟我們客氣。”
元安平拒絕道:“這些孩子都沒收錢,您也別例外,明天帶孩子來我考校一下,如果讓我滿意我就收了。”
幾個漢子聽他這麽說,立刻紛紛開口。
“這哪行啊,您願意收我家孩子就是很大的恩情了,哪還能不收錢啊。”
“是啊,是啊,這束修是一定要收的。”
元安平忙揮手,威脅道:“不收,說不收就不收,再啰嗦就別送孩子來了。”他實在不擅長推來推去的事情,直接點比較好。
幾個漢子立刻閉嘴了。高老頭笑着道謝,說好了明天送孩子來,便駕車離開了。元安平把人送走後,立刻高興的跑回屋子。先跑到裏屋看了下炕床,想着若是再下雪了,就可以窩在炕床上看書喝茶,好不逍遙。又去外面看了竈臺,感嘆終于有個正兒八經的竈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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