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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自然課上,老師剛剛講過極光,幻燈片播了一張極光圖,大家都哇地一聲,覺得漂亮極了。

等回過頭,才發現張晨在紙上寫寫畫畫,再仔細去看,原來是一團又一團無規則的線條,他畫髒了紙,又拿我給的那半塊橡皮,看得我有些心疼——那可是周圍小賣部最好的橡皮,五塊錢一個,擦起來特別方便。

送給他用,我是不心疼的,他浪費的時候我心裏像針紮了一樣,就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背:“換張紙畫呗,別擦了。”

張晨就用他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瞧我,嘴角勾起了一個非常微妙的弧度——那時的我,還不懂那叫諷刺的笑,只覺得看着不舒服。

張晨迅速地抽出了手,手指尖還夾着那半塊橡皮,他當着我的面兒,把那半塊橡皮扔進了我們中間的垃圾筐裏。

“咣當——”

我的火蹭地一下就上來了。

老師卻在此時關了投影儀,又回到了講臺講課,就只能憋着氣,暗暗想着下課了放不了這小子,王胖子卻不管不顧了,直接擡腳去踹張晨的椅子,我怕把老師招惹過來,就給他使了個眼色,王胖子罵了一句,就收回了後腿。

剛一下課,張晨就特自然地站了起來,他說:“要打架是吧,去頂樓。”

我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主要想着這學校裏都是我爺爺的眼線,出了事我爺爺得把我打飛了,就忍了這一時之氣,直接拉了王胖子一把:“算了,不打架了,快期中了都。”

張晨站了一小會兒,挑起來眼皮,罵了一句:“真孬。”

話音未落,他就挨了一拳,前頭的張志強出手太快,我根本攔不住。

張志強的爸爸是爺爺的學生,一直拿我當小弟照顧,他脾氣算好的,也不知道怎麽今天爆炸了。

張晨笑了起來,像是陰謀得逞一般,直接撲到了張志強的身上,上去便打,我當機立斷,喊胖子和周圍的同學:“分開他倆,一會兒老師過來了。”

張晨撲騰得厲害,我和王胖子兩個人才把他拉來,張志強也被兩個同學按住了,班長走過來想當個和事老,叫雙方道個歉完事,班主任卻面色鐵青地從門口走進來了,身後還跟着教導主任。

得,這事簍子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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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強的大哥過來了,劈頭蓋臉把他一頓打,又壓着張志強道歉。張晨的家裏來了個據說是張晨叔叔的人,看起來很溫文爾雅,但張晨卻絲毫不給面子,直白說:“他哪兒是我家長,就是一跑腿的司機。”

後來我和張晨關系再好些,才隐約猜到,他是故意惹禍,想叫他的媽媽過來——他已經三個月沒有見到他的媽媽了,偌大的別墅裏,除了保姆和司機,只有他一個人。

但他媽媽不可能來,派個人過來,便是極限了。

不過當父母的,總會是惦記着自己孩子的,譬如張晨,如今有風吹草動,他家的老太太便會護得十分密切。

我曾流露出這方面的看法,張晨卻嗤之以鼻,他說:“我一年賺的錢,六成孝敬給他們,他們罩着我,一是為錢,二是因為血緣關系,我出了事,他們也不會好過。”

但我到底還是覺得他家老太太待他不錯的,不然當年也不會屈尊來我家,特地見我一次。

我在半密閉的頂樓上呆了一會兒,霞光徹底消失不見了,轉過身時,卻吓了一跳,張晨正在我身後不遠處,抽着煙。

他穿着駝色的長風衣,抽煙的模樣豔麗又奢靡,像是在拍大片兒。

我向他的方向走了幾步,他便扔掉了手中的煙,又用靴子踩上去碾了碾,滅了細微的火光。

他說:“你躲着我幹什麽?”

我的大腦飛速地閃過很多借口,在一步步走向他的過程中一一告破,我走到他的面前,便說了真話:“你畢竟是個人渣,我當然要躲。”

耳畔有風聲起,我別過頭閃過了張晨的拳頭,他擡腳來踢,我這回卻沒躲過——小腿被他踹得生疼,直接跪了下去。

我掙紮着想要直起身,他直接卸了我兩個胳膊,将我摁在了地上,。

“操!張晨我草-你-媽!你他媽的有病!”

我疼得渾身是水,卻真正意義上動彈不得了,張晨綁頭的皮繩不知何時斷了,頭發自然垂在了脖子上,他笑了起來,像極了豔麗的鬼魅。

“陳和平,你打不過我的,何必非要讓我不高興。”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心裏問候了張晨所有親戚,卻壓住了火:“得,是我不對,你先把我胳膊裝回去,別特麽這麽玩兒。”

“陳和平,”張晨空出只手來,摸了摸我的臉,“我今兒心情特別不高興,你說點好聽的,哄哄我呗。”

“你想聽什麽好聽的?”

“譬如你告兒我,你喜歡我很久了,想搬進西邊咱們一起住的小區裏……”

我憋不住了,直接噗了一聲,笑着打斷他:“你內心理醫生是不是該換了,神經衰弱沒治好,怎麽又多了個妄想症。”

張晨卻沒有立刻反駁我的話,他只是用那種審視的眼神盯着我,盯了一會兒,他那只手離開了我的臉,順着腰線滑到了臀側,捏了一把我的屁股,他陰沉沉地說:“要不給你後面開個苞,多肏幾次,就能把你肏服了。”

他這麽說,我卻沒什麽可怕的了,直接回了一句:“你肏了我,那咱們之間兩清了,以後兄弟也沒得做。”

我甚至放松了身體,就等着他來肏。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也坦然看他,過了一會兒,他伸手來幫我把脫臼的骨頭推回去,挑着我最疼的時候說:“我這輩子都會讓你欠我的,你別想和我兩清了。”

張晨這個人,一直挺變化莫測的,他現在的表現特執拗,過了今兒晚上,明天就不知道怎麽樣了。

但我還是妥協地嗯了一聲,又緩了緩疼,從地上站了起來。張晨沒扶我,倒是一直盯着我,等我把衣服的褶皺抻平得差不多了,才說:“你能開車麽?”

我拍了拍自己酸軟的肩膀,回了他一句:“不能。”

他便蹙起眉,像是很不高興的樣子——我知道張晨喜歡我開車,他坐在後車座上。

他沉默了幾秒鐘,問我:“要不我背你下去?”

我仔細看了看他平整而精致的風衣:“不用,我沒大事。”

“那下樓的時候你扶着我的肩膀,或者拉着我的手。”

“扶着欄杆就行,你往下走吧。”

張晨抿了抿嘴唇,便飛快地向下走了,一下子就見不到身影。我的肩膀還是隐隐作痛,身體或許因為大量出汗的緣故,略有些虛弱,便扶着欄杆,一階一階地向下挪。

當我轉過回旋的平臺,走到最後一層臺階的時候,赫然發覺張晨就現在樓梯出口的地方,他也看到了我,就特小言男主似的,一手插進風衣的兜裏,一手手心向上向我的方向伸了過來。

我慢慢地向下走,在最後三個臺階的時候,也伸出了手——啪地一下子打在了他的手掌心,笑着說:“你怎麽不躲啊?”

張晨亦笑了起來,手指向內攥緊了手心,便放下了手臂,他說:“這可是你第一次,打到我手心了。”

“兵不厭詐嘛。”

我們并排向外走,假裝不知曉他剛剛是想扶我,假裝不知曉我剛剛是在撒謊拒絕。

拍手心倒是勾起一件舊事來,在欣欣小學讀書的時候,有段時間特流行一個游戲。兩個人,兩只手,掌心離掌心離厘米,下面的要試圖拍上面的手,一般都是虛晃幾下,再伺機反手一拍。那游戲一開始大家還帶張晨玩兒,後來就不帶了——因他總是能打到別人,自己在上時,卻溜得飛快,從來都沒有被打到過。

我上了張晨的車,坐在了副駕上,給自己系好了安全帶,張晨在外頭抽了根煙,踩滅了煙蒂,這才上了車。

他系好了安全帶,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甭怕,我在你旁邊,要死我先死。”

他沒回應,倒是踩了油門,讓車直接竄了出去。我的手擱他肩膀上擱了一會兒,等手底下的肉不那麽繃緊了,就幹脆收回了手。

張晨的車技很是不錯,也是我們這群人裏第一個拿到車本的。但有一年,他開車和他當時的男朋友出去玩兒,路上卻遇到了一場并非偶然的車禍,他自己受了重傷,男朋友當場身亡,車輛遭遇了嚴重擠壓,在被救出的十多分鐘裏,他的整個世界都是血的紅。

從那時開始,張晨便有了些精神上的後遺症,一人開車時沒事,只要車上有其他人,手碰上方向盤,身體就會抗拒和發抖——這毛病不大,卻也不小。

于是那段時間,他總拉着我陪他練車,我就坐在副駕上,看他從最開始的渾身發抖,但現在的略微僵硬。

張晨開車到了我家樓下,我們一起下了

車,上了樓梯進了家門,剛開門便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我開了燈,發覺餐桌上的飯菜還帶着餘溫,就問張晨:“叫人過來熱的?”

“嗯,不好冷冰冰的。”

“謝了。”

“沒事。”我們吃過晚飯,洗過澡,便疲憊不堪地躺進了被窩裏,沒過多久,我的被窩裏就多出一只冰涼的胳膊來。

我沒吭聲,任由那胳膊挽上了我的胳膊,但張晨仿佛一點也不困似的,又塞進來了自己的腿,我皺了皺眉,幹脆連人帶被往邊上挪了挪,張晨卻特不要臉地說:“我進你被窩裏,你抱着我睡吧。”

我愣了三秒鐘,回他:“甭得寸進尺了,要麽一胳膊一腿,要麽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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