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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了別墅門口,門自內打開,露出了張晨的臉,他和數月前離別時沒什麽不同,穿着厚實的家居服,底下是粉紅色的厚實拖鞋。
他懶洋洋地開了門,說了一句:“進來吧。”
我正欲進,他又補了一句:“小田也在,正在做飯呢。”
我就“哦”了一聲,進了門,大門在我身後合攏,別墅裏取暖很足,沒走幾步就熱出了汗。
張晨歪到了沙發上,給自己點了根煙,拿眼睛斜睨着我:“喲,這穿得還挺厚實啊。”
我慢吞吞地把帽子圍巾手套都脫下來,仔細疊好放在手邊,又把斜挎的包放在了一邊,回他:“不知道去哪裏見你,西郊監獄又遠又冷,索性穿得厚些。”
“陳和平,你是盼着我還沒出來啊?”
“你出來,我自然是高興的。”
“可別說違心的話了,陳和平,這麽多天你就沒跟人打聽過我怎麽樣,大過年的連問都不問,夠心狠了。”
我想了想,沒辦法反駁他,索性就不吭聲了,他慢吞吞地抽完了這顆煙,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将煙蒂碾在了煙灰缸裏說:“沒随了你的心願,出來了。”
“那很好。”除去那些複雜的心思,我的确是為他出來而高興的。
他卻用很讓人不舒服的眼神盯着我,半響來了一句:“小田飯快做好了,我去看看。”
華音剛落,他就站了起來,一團厚厚的棉花包裹住了他的身材,叫人什麽都看不見——他怕冷,冬天總是恨不得把自己裹成個球。
空氣裏彌散的煙味讓我也有點犯煙瘾,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小田不是保姆,是張晨的情人,跟了他有一年多了,張晨有一回出車禍了,腿受了傷,跟療養院住着,我第一次去的時候,張晨喊他田護工,過了倆禮拜再去的時候,張晨就喊他小田了,臉上滿是餍足,特像一只剛吃到魚肉的貓。
張晨病好了,就把小田接出來了,據他說,小田除了屁股好,還能煲得一手好湯,特能讓他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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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沙發上坐了三十分鐘,口有點渴,就從包裏拿出了暖水杯,擰開瓶蓋喝了起來,水有點燙,喝得也有點慢,再一擡頭,沙發上已經多了兩個人,看着眼熟的是張晨,看着眼生的是小田,張晨的手揉着小田的腰,衣衫倒是齊整,眉眼之間卻騙不了人。
小田長得很讓人心生好感,白淨又溫柔,特符合好男人的印象,張晨揉了一會兒他的腰,又抓着他的手捏了捏,他便溫溫和和地打了招呼:“陳哥,我是小田,你還記得吧?”
張晨特欠地笑:“陳和平,這小田,我的人。”
小田也不反駁,只抿了抿嘴唇。
我答了一句:“嫂子嘛,當然記得的。”
張晨生在十二月,我生在五月,我一直喊他弟弟,後來才知道,他是前一年的十二月,這聲嫂子,我喊得不虧。
小田的臉上染了層紅暈,特好看,年輕人什麽模樣都漂亮。
張晨卻冷不防地來了一句:“嫂子得是女的,他一個男的,當不起。”
我便眼睜睜地看着那張紅潤的臉變得慘白,小田咬着嘴唇,手指卻還是攥着張晨的,緊緊的。
張晨也挺吃這套的,拍了拍小田的手背:“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我喝好了水,又用瓶蓋擰緊了,提了一句:“飯菜都好了?”
小田回我:“都好了,溫着呢。”
這宅子裏除了我和他們倆,連個保姆都沒有,我看了一眼膩着的兩人,到底站起了身。
“你幹嘛去?”張晨問了一句。
“端菜去,餓了。”
廚房裏有四道菜,每一道菜都是張晨喜歡的,肉都去了肥,連蔥姜蒜都挑出來擱在了一邊。
我把菜端上桌子,又從廚房裏翻出鍋裏的面條,挑出來正正好好的兩碗,多一點也無,除了面條倒是還有一鍋米飯,蒸得很多,但張晨愛吃面條,他剛出來,吃面條也帶了一層祝福的味道。
我在廚房裏呆了一分鐘,覺得他們二人着實般配,我那點矯情着實可笑。
端面條上來的時候,張晨和小田已經并排做好了,我先上了兩碗面條,又轉過身準備去盛米飯。
張晨問了一句:“不吃面條啊?”
我回了他一句:“我一貫愛吃米飯。”
等我盛上米飯上桌的時候,面前赫然多了一碗面條,小田的面前空了,他勉強笑着,笑意到底不如剛才來得真實。
我就特想笑,大年初一三大老爺們玩兒宮鬥,累不累啊。
我把手裏的那碗飯撂下了,幹脆問小田:“你想吃什麽,自己端,剩下給我。”
小田抿了抿嘴唇,到底伸出手,把那碗面條重新端回了自己面上,我捧着米飯正要吃飯,卻聽見“啪——”的一聲。
張晨的碗四分五裂,大半碗面條直接摔地上了,他面上卻笑呵呵的:“手滑了,勞煩陳哥給我盛碗飯,小田,你去拿抹布收拾下地面兒。”
大年初一,吃頓飯也不讓人痛快,我盛了飯放給張晨面上,幹脆低頭吃飯。
小田的手藝挺好的,吃得也還算痛快,等我吃了半碗飯,再擡頭,才發覺張晨在盯着我,小田碗裏的面條也只動了一點。
“小田做的飯是不錯。”我想了想,說了這麽一句。
張晨哼了一聲,拿筷子頭夾了一筷子肉,直接放在了小田的面條上:“吃吧。”
小田像活過來似的,低頭吃起菜來,一時之間,看着竟有些可憐。
張晨進去之前,一直喊的定下來,其實就是眼前這麽個模式,莫說我不喜歡他,就是有半分喜歡,也不會答應他。
午飯終于吃完了,小田勤快地收拾起碗筷,我沒和他掙,我和張晨重新回到了沙發上,他躺在我對面發微信,我坐了一會兒,也翻出來手機,給各方發祝福。
過了一會兒,張晨說:“我不說話你就不跟我說話是吧?”
“沒啊,”我擡了頭,看着他,“這次是徹底出來了?”
“沒出來,老太太商量着讓我出來過個年,我的範圍局限在市內。”
“事兒處理得怎麽樣?”
“差不多了,熱點過去了,黎陽那一沓材料大多是假的,她手裏沒有關鍵的東西。”
“這樣。”
“當年囑咐人她老公的招标書臨時插進去,我都是插着她的肉`穴吩咐的。”
我有點犯惡心,伸手捏了捏鼻尖,回了一聲:“哦。”
“她大年初一給我打了電話,說随便我玩兒,讓我放她老公一條生路。”
“嗯。”
“旁邊連着最好的監聽設備,她的小姐妹兒告訴我的。”
“嗯。”
“我和她內小姐妹兒睡了。”
“哦。”
“陳和平你不是個男人。”
“我是。”
“你都不會生氣的?”
“我為什麽要因為你那點破爛事生氣。”
他笑了起來,又點燃了一根煙,雙腿疊在了一起,也就在這時候,小田捧着果盤進來了,特地放在了我面前。
小田坐在了張晨的腳底下,一下又一下做些按摩,張晨抽完了這顆煙,胯下的褲子已經撐了起來。
他不說話,小田也不說話,我總該說句話。
我說:“那沒什麽事,我先走了,今兒也沒提點禮物過來,你們別見怪。”
“咱哥倆什麽關系,有什麽可見怪的,你說是吧。”
煙霧擋住了張晨的臉,依稀能看出來,他是笑着的。
我穿了外套,站直了身,又把帽子圍巾手套一個個穿了上去。
張晨踹了一腳小田:“送送你陳哥去。”
我道了一句不用,卻抵不過小田的熱情,到底送到了別墅門口。
小田笑得依舊溫溫和和,他今年不過二十,正是最好的年紀,我想了想,從書包裏摸出了紅包來,塞到了他手心裏:“錢不多,讨個彩頭吧。”
他垂眼笑了笑,倒了聲謝,為人倒是滴水不漏得很。
我轉過身,重新踏進了白茫茫的雪裏,身上的紅包倒不是刻意帶的,而是去年就包了這些,年前的紅包遞出去了一堆,莫名多了一個,便想起來,是沒給張晨。
他家沒裏沒什麽親人,有一年,大正月開學交補課費,不少同學都從紅包裏拿錢出來,我知道他家裏情況,就拿了個空的紅包,遞給他撐場面。後來的每一年,他都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就特無奈地交出個紅包來。
今年多了也是浪費,給他的人,也算是給他了。
出門的時候,發現吳總的車竟然還在,吳總不在了,司機說是特地留下來送我回去的,我向他道了聲謝。
回去的路上腦子卻越發清明了,這出戲說到底是張晨的試探,他在向我表達他的不滿,也在試驗我的底線。但凡我有一絲的猶豫和不滿,他總能亮出獠牙,順着弱點啃咬下去,咬下一層血肉。不覺得榮幸之至,反倒是堅信對方是個人渣,縱使一分真心,也當掰成碎片,任由風去。
到了樓下,我倒了謝,便小跑着進了屋,鍋中數小時前在熬着雞湯,現在已自動切了保溫模式,我将湯肉盛了出來,搭了點軟和的米飯,去療養院看爺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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