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久別重逢,我和張晨滾了一夜,第二天要花費極大的毅力,才能從床上爬起來去上班,等系好了領帶,張晨還在睡,我摸了摸他的臉,轉身離開了這個別墅。
沒叫司機,導航周圍有公交車站,剛剛上車就被人認出來了,一位大媽喊了一聲:“是陳書記麽?”
我很不自在,就笑着反駁說:“我不是他,就是長得比較像。”
大媽半信半疑,但周圍探尋的視線倒是少了很多。
我特地提前了一站下車,步行去了辦公大樓,剛到辦公室,手機就響了一聲,本地的頭條新聞推送——《陳和平同志視察本市公共交通……》。
媒體蓬勃發展是好事,這報道出得也太快了點,我揉了揉眉心,叮囑網監處的同志注意一二,轉身就投入到了一天的工作裏,等到了下班的點,手上還有很多沒有做完,私人的手機卻響了起來,擡眼看了一下時間,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我也是有人催下班的人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接了電話,張晨的聲音在此刻特別好聽,盡管他說:“陳和平,你丫再不下來,就自個兒回家玩蛋去吧。”
“我還有些工作沒有做完,”我很想把工作放下,先和張晨回家,但很多事務性的工作拖延一天,就會有人因此受到影響,不得不加班工作,“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草,真沒勁。”張晨利落地挂斷了電話,和過往一個德行。
我嘆了口氣,喊秘書幫忙打份盒飯上來,繼續加班加點工作,一眨眼,就到了晚上九點。
盒飯已經涼了,秘書也早就下班了,我也不怎麽餓,幹脆将盒飯放進了冰箱裏,收拾好包拎包下了樓。
司機這點在接自己家孩子下補習班,我也沒叫他,準備打個車去張晨那邊,剛沿着馬路走了十幾米,就聽見了“嘟嘟——”的聲響,轉過頭,張晨的車燈大開,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他下了車,嘭地一聲摔上了車門,低頭點了根煙:“你要香車,還是要美人啊,陳和平?”
我強忍住笑,對這pose有些招架不住,想了想說:“美人。”
“為什麽啊?”他夾着煙,頭發全都梳在了腦後,露出天庭飽滿的額頭,身上穿着黑色的皮草,整個人騷得厲害,眼睛睨過來的時候,頗有些貴婦的勁兒。
我盯着他看了三秒鐘,回他:“不是要美人兒,送香車,買一送一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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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什麽浪漫的情景,到你嘴裏都成了鄉村愛情。”張晨掐了煙,看出來是想随手扔地下,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了十幾步,投到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沒辦法,我可能比較務實。”我特想過去抱住他,但總覺得那樣太熱情了,就矜持着,有點抻着對方的味道——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一把年紀了,還學小年輕的那一套。
“務實的話,你怎麽不過來抱抱我,你抱抱我,我就不生悶氣了。”他這麽說着,伸開了雙手,黑色的皮草中間點綴着幾條挂鏈,不是那種大金鏈子,而是珍珠和鑽石竄起來的,模樣特好看,價格也相當美妙。他這幅模樣,活生生像個超大號的肥羊,叫嚣着吸引着別人來搶劫他。
我不想搶劫他的挂鏈,我想搶劫他的人,很想抱着他,又偏偏攔着自己,就是不往前走。
他踢了一腳自己的車轱辘,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一把把我抱住了,他說:“你就不能裝一下,裝作很喜歡我麽?”
恐怕不能,我心底悄無聲息地這麽說着,伴随着莫名的愉悅。
他抱了我一會兒,說:“我累了,你開車吧。”
“好,你在後面躺一會兒。”
我踩下了油門,身後的呼吸聲綿長而安逸,走了一會兒,有點認不清路,又用手機導航了位置,提示音被我調得很小,有時候聽不清,多花費了一些時間才到了別墅,我熄了火,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點了。
保安過來開了車門,我轉到了後車門處,彎下腰,輕輕地把張晨抱了出來,他躺在我的臂彎裏,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沿着平坦的路,一步步走進了別墅裏,再抱着他進了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
阿姨煮了面條,我謝過了她,吃了碗面條,感覺胃終于活了回來,又去浴室沖了個澡,等重新回到床上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
張晨還沒有醒來的跡象,但總不能叫他穿着衣服睡,我開始解他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等扒了他內褲的時候,聽見他含糊地喊了一句話,這句話我沒聽清,就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麽?”
他又開了口,這一次我倒是聽清了,他說:“小田,你可真賢惠。”
我花了三秒鐘回想起來小田是誰,又花了十秒鐘發呆,憤怒來得姍姍而遲,腦子異常清醒,知道執着過去是蠢人才做的事,也明白應當享受現在、不該回頭去看。
我坐在床上,坐了十分鐘,有點想抽煙,但煙盒空了。我把空煙盒扔到了垃圾桶裏,一點一點将心窩裏的火壓了回去,時鐘繞過了十二,繞過了一,緩慢地挪向了二。
我困了,也仿佛沒什麽脾氣了,再看張晨光着的身體,沒什麽情緒,也沒什麽欲`望,拉起了被子幫他蓋好,倒進床裏,睡了。
第二天,我的生物鐘無法發揮相應的作用,醒來的時候,已經遲到了,手機裏堆積着一堆電話、信息和郵件,頭疼得仿佛宿醉,我先叫了司機過來接我,進浴室裏用冷水激了激臉,臉色蒼白得可怕。
我猜我的壽命不會很長,大概會死于過勞。張晨已經離開了,聽阿姨說,是去公司了,我喝了小半碗粥,挪動着有些僵硬的身體,上了司機的車——該去工作了。
下班後,直接叫司機開車送我回了我的房子,鹿市配套的三室兩廳,當時直接拎包入住,但裝修風格我很适應。
我刷了牙,倒進了床裏,睡得昏天暗地,等迷迷糊糊睡醒的時候,睜開眼睛,竟然看見了張晨。
他就在我的旁邊,玩兒着手機,手機的光線照着他的臉,看着還有點吓人。
我記得我沒去他的別墅,回的明明是自己的房子,于是問他:“你怎麽進來的?”
“我查了你的住處,配了一套你家的鑰匙。”張晨眼睛也沒擡,還是在戳着手機。
“哦,那看來我可以去報警了,你這應該算私闖居民住宅。”
我剛剛睡醒,嗓子還啞着,有點筋疲力盡的感覺。
張晨開了床頭燈,随意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又拿了床邊的水杯。他把水杯遞到了我嘴邊,神色淡淡:“喝點水。”
我沒難為自己,喝了兩三口水,但身子還是沉得厲害。
“陳和平,你發燒了。”
“哦。”
“你生病了怎麽不回家,一個人跑到這兒幹什麽。”他像是單純地表達一下不解,沒有絲毫的不滿。
“這兒是我家,那邊是你房子。”
“哦。”
我的眼皮有點睜不開了,慢慢地攏了起來,又聽他說:“你是不是在跟我生氣。”
我勉強睜開眼睛:“沒有。”
“你就是在跟我生氣,我哪兒招你了,陳和平?”
“沒有。”
張晨湊了過來,抱住了我的腰,我皺了皺眉:“離我遠點,別傳染給你。”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生氣。”
如果張晨跟我吵或者跟我鬧騰,我還能堅持住什麽也不同他說,或者幹脆跟他也鬧翻了,我這人是不怎麽吃硬的。
但張晨仿佛轉了性,變得特別溫柔講理,我就很難抗拒他。他抱着我又黏糊了一會兒,我燒得昏昏沉沉的,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同他說了。
他聽完了,沉默了一小會兒,離開了我的睡衣,把頭枕在了我的胸口上,他說:“對不起。”
我剛剛有些感動,又聽他說:“你吃醋了,我特別高興。”
他這句話讓我特想跟他打一架,但是渾身上下一點勁兒也沒有,只能口頭上說:“你這樣是欠揍的。”
“你舍得打我麽?”
“舍得啊。”
他親了親我的胸口,很一本正經地說:“過去我過得很亂套,但現在我的心裏只有你,未來我的心裏也只有你。”
其實我知道他的話當不了真,但他這麽說,我竟然覺得還挺好聽的。我想我總歸是個男人,不至于因為一句話小心眼太久,再說我和張晨也不知道能過多久,太糾結過往,會浪費很多相處的時間。
想了又想,算了。
我慢悠悠地擡起了手,摸了摸張晨的後腦勺,我說:“晨兒,你幫我拿個感冒藥。”
張晨嗯了一聲,從我身上爬了起來,特別乖地拿了感冒藥和水,喂我吃了下去。他把水杯放了回去,又關了燈,重新鑽進了我懷裏,緊緊地抱住了。
我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腦子還不是很清醒,問了他一個問題:“晨兒,你是真的喜歡我麽?”
我篤定他是喜歡我的,但或許是生病燒壞了腦子,竟然也不太确定了。
“陳和平,我不是喜歡你,我特麽的是愛你。”
“你愛我什麽呢?”
“我愛你知道我是什麽人,還死命地攥着我的手,怎麽也不撒開。”
我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不想再說什麽,合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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