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張晨後來問我,我都打電話給他了,怎麽沒過去接他。

我說當時他周圍有服務員,我叫服務員送他回家了。

張晨低低地笑,我猜他是不信這句話的,但這同我又有什麽關系呢?我将昨天精心收好的蠟燭扔進了垃圾桶裏,想把與張晨有關的記憶一并碾碎了忘記,但我偏偏做不到。

下雪的時候,張晨又來找我,他的手插在衣兜裏,堵住我前進的方向,笑盈盈地看着我,我側過頭與同學輕聲道別,站在原地看着張晨。

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抽出手,手指尖拂過了我發梢的雪,他說:“和平哥,一起走走?”

我該質問他,質問他Davy是誰,我該向他确認,确認我們之間究竟是什麽關系。

但我總歸缺少了那份沖動與勇氣,當我看到他,看到他站在雪地裏,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要極力控制住自己,才不會抱住他,我的感情比想象中來得沖動與熱烈,隐藏在皮囊之下,像永遠都不會止歇。

他抓着我的手,插進了自己的口袋裏,我的手卻比他要熱一些,他的手冰冰涼,像一條冬眠的蛇。

他說:“你要問我什麽麽?”

“Davy是誰?”

我終于問出了口。

“Davy?”張晨挑起眉,側過頭看我,“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

我沒說話,但他略一思考,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Davy是我玩兒得好的一朋友。”

“他的活兒很好?”

“挺好的,我看他草過別人,持久度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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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滾過沒有?”

“兩個都是TOP,怎麽會滾在一起?”

張晨說完這句話就笑了,他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又說:“是不是我喝醉酒瞎說了什麽?那天我就是和他們喝的酒,醉醺醺的誇他活好。”

這是一個有漏洞又可以被接受的解釋,權看我信不信。

我攥着他因為我的體溫而一點點變暖的手,選擇了相信他,或許是不願意相信,有一天他會渣到我的頭上來——我們畢竟認識了那麽多年,他可是我的兄弟啊。

“喂,陳和平,你那天打電話找我,有什麽事啊?”

“沒什麽事。”

“你是不是想我了?”

“……”

“你是不是突然想跟我告白啊?”

“你想多了,”我聽見我自己冷靜又淡定地回答,“我并不喜歡你,也并不想同你告白。”

“哦……”他偏過頭,踢了一腳地面的雪,像是很不高興的模樣。

我們吃了飯,踩了雪,滾了床單,第二天分道揚镳,等過了幾天,再重複這個流程。

張晨騙得了我一次,卻無法騙得了我很多次,他的襯衫上有女士的香水味兒,他的身體上偶爾會有別人留下的痕跡。

我對他面上越來越漫不經心,心裏清楚,早晚這段不該存在的情愫會斷得幹淨——但我卻說不出再見的話語,做不到先動手斬斷這莫名其妙的關系。

我想,那時候的我,是愛着張晨的,帶着一點點的自卑、帶着壓抑的欲/望、帶着想要捧在手心的沖動、帶着白頭偕老的奢望。

但我又清楚地知道,張晨這人就是個人渣,他不過在玩兒一個注定會玩膩的游戲。

張晨變得變本加厲,他出入各種混亂的場合,喝得醉醺醺給我打電話——仿佛我不過去,他就會死了一般。

我過去,将他按盡水池裏,讓他清醒過來,他就笑嘻嘻地笑,又湊過來想同我索吻。

我們的關系變得很差,因為我終于實打實地看到了他的出軌,我抓着他的頭發,他卻冷靜地反問我:“我同你有什麽關系,你憑什麽管我?”

虛假的溫情退散而去,無休止的争吵與冷戰,最終磨滅了僅剩的耐心,張晨找了新的男友,我們斷了關系。

但後來他們遇到了車禍,他的男朋友背叛了他,叫他同我重新黏糊在了一起,最開始不過是一夜情,後來又變成了多夜情。

我爺爺生了重病,張晨忙前忙後出了很多力氣,他不求回報,我卻并不當真。

于是我們在療養院的空房間約了個口頭約定,當個長期炮/友偶爾來上一發,等到那天疲倦了,該成家立業了,就斷了這段關系。

張晨和我都在抽煙,等煙燃到了盡頭,再将煙頭撚滅在煙灰缸裏,手指相碰、欲/望叢生。

我們接吻、我們做/愛、我們假裝無比親密。

社會那麽亂,工作那麽繁忙,生活無時無刻不在充斥着壓力,談什麽感情啊,當個炮/友比較好,符合他的性格,也不至于叫我傷心。

我們之間,不該有過多的占有欲。

我走出了校門,上了司機的車,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叫助理安排最好的律師,輔助張晨申請減刑。

司機直接開車送我去了機場,吳銘已經在那裏等我了,我們得去國外參與洽談一系列合作,足足要走兩個多月。

外國友人并不友好,也狡猾得很,每一次商業談判,我都不得不全神貫注,連每一個細小的表情都要謹慎地控制住,簡直是在打激烈的心理戰。

我在這個過程中的進步也非常明顯,初始還需要吳銘輔助一二,很快就完全可以引導談話的節奏。吳銘眼中的光芒愈發明顯,他總是在退場的時候忍不住伸手去摸我的肩膀,他用最溢美的詞語稱贊我,說我是天生的商人,是他見過的最完美的superman。

我對他的誇贊不怎麽感冒,再大的利益與我而言不過是一串數字,并不能生出什麽成就感。

我抽空與助理聯系了一次,詢問張晨的近況,助理表示律師團完全按照我的指示,推行得非常順利。

我也對法律有所涉獵,這次差不多能争取到2-3年的減刑,最重要的是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要不了幾年,張晨就會出來了。

他的頭發不必再剪短、能夠吃到想吃的東西、可以穿上漂亮的衣服、也不用再擔驚受怕。

我竟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快樂,但這情緒很快就被打斷了,吳銘敲了敲門,他通知我晚上有個相對重要的晚宴。

我們在一個将禮儀和風度刻在骨子裏的國家,吳銘聯系了老牌的西裝訂制點,提前報上了我的尺碼。我穿好了衣服,吳銘突然蹲了下來,很自然地抻平了我褲腳。

他做得毫不勉強,我卻十分不自在,我給自己提了個醒,是時候将他派出去一段時間了——過度的感情并不安全,往往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那天晚上我只喝了一點香槟,回房的時候,卻十分眩暈,我産生了一點幻覺,二十多歲的張晨在我的面前脫着衣服,喊着我去草他。

我抱着他倒在了床上,伸手去摸他的臉頰。

他笑吟吟地說——來啊,下一秒他的表情卻變得扭曲而僵硬。

我的手掌鎖住了他的喉嚨,死死地壓着他,他用力掙紮撲騰着,我下手卻越來越狠辣。

有人闖了進來,掰開了我的手,将我們分開,我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喉嚨有血腥的味道,再陷入黑暗前,我聽到有人說:“你他媽的不是說這藥沒問題麽?”

我自醫院中醒來,耳畔亂糟糟的是陌生的語言,我發現我在醫院的病床上,環顧一周,身邊果然少了吳銘,他涉嫌使用非法藥劑,被國外的警方暫時扣押。

我高估了他的忍耐度,低估了他的欲/望,他迫不及待地給我下了違禁的藥物,卻找了個異國的男孩送到了我的床上。吳銘對警方坦言,他并不希望我被過往經歷左右,過分關注那個叫“張晨”的男人,他希望我能夠在感情生活上更加“精彩”一些。

我對吳銘的行為感到可笑至極,我的人生和我的選擇并不需要他人指手畫腳,我也不想同任何一個我沒有感情的人發生任何形式的性`關系。

我在醫院裏觀察了大半天,還是臨時聯系了律師去給吳銘辦理假釋手續,吳銘提出要見我一面,我懶得見他,直接将他發配到了其他國家常駐。

警方陸陸續續又同我交流了幾次,緣由是那個異國的男孩質控我故意謀殺,我揉着太陽穴用英文同警方進行交談,看得出來他也非常不耐煩那個男孩的行為。

畢竟在致幻劑的作用下,我做出的任何行為都不受控制,在沒有造成嚴重後果的前提下,無法對我産生任何實質性控訴,警察甚至催促着他向我認真道歉。

打發了警方,我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我喝醉了酒,看到二十多歲的張晨,會生出想掐住他的脖子的沖動,或許只能歸咎于,我對他抱有隐藏得極深的恨——他終究毀了我的大半生。

人的潛意識不會騙人,我還是做不到聖人的模樣,會怨恨會憤怒會在意會痛苦。

我在國外修養了幾天,才踏上返程的飛機。但當我到達機場的時候,卻從接機的人群中發現了一個本不該在這裏的人——吳清飛。

他同上一次見時相比,頭發花白了不少,手中也拄着拐杖,看起來有些可憐,他踉跄着向我的方向走,我的助理卻示意安保遠遠地攬住了他,又對我說:“陳董,您先離開吧?”

吳銘在國外做過的事,如果有心探察并不是秘密,吳清飛為了兒子來求情也可能,我也不會因為他的求情把人就調回來。

我正打算轉身離開,讓助理去處理他的事,卻見吳清飛一下子扔了手裏的拐杖,沖我跪了下來。

我愣住了,随機反應過來,喊道:“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扶起來!”

身旁的秘書的反應卻是攔着我,想叫我先離開,我隐約覺得不對,于是甩開了他們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吳清飛的方向。

有人扶起了他,他粗粗地喘着氣,眼圈已經紅了,我從來都沒見過他這麽狼狽的模樣,一時心理生出了些許愧疚。

我說:“如果您實在放心不下吳銘,我打個電話,叫他回來就是了。”

“誰放心不下那個混小子……”吳清飛狠狠地罵了一句,又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陳先生,我只問你一句話,是你叫律師團追訴張晨的麽?”

“追訴張晨?”我幾乎懷疑我自己聽錯了,我看了一眼身邊的助理,助理尴尬地轉過了頭,一瞬間,我什麽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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