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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晨在第二天提出要開始複健,一掃之前懶洋洋的模樣,醫療團隊早就準備好了,相應的器械也很快挪到了室內。
于是我在晨跑的時候,總能看到他的雙手扶着平衡木,艱難地站着,站不了幾秒鐘,又摔倒在了地上。
我盯着他看,并不去扶他,他就很倔強地撐着護工的手,艱難地向上撐,希望依舊很渺茫,但他願意試,就讓他試吧,萬一,有奇跡呢?
陳安已經可以坐起來了,我親了親他的額頭,叮囑人好好照顧他。我依舊沒有将他帶在身邊或者交給張晨照顧的想法,我太忙了,而張晨,叫他照顧一個實際上沒什麽關系的孩子,太難為他了。愛屋及烏聽起來很容易,但做起來很難,張晨不提,我也不會去問,就讓他們兩個各顧各的吧。
我這麽想着,陳安咯咯地笑了,我忍不住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又想着該去看看爺爺了,我得親自告訴他,他有曾孫了。
我決定去祭拜爺爺,張晨也說要同我去。他許久沒有離開這座大廈了,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挺多。臨出門前,我看了一眼他白嫩的脖子,親自拿了一條圍巾,繞着他的脖子卷了幾圈。這動作我做得自然,張晨卻低着頭,特自然地親了一口我的手背,我擡起手揉了揉他的發頂,他的頭發已經快長到肩膀了,看起來很漂亮,我看他也沒有剪短的想法。
護工推着他的輪椅,我的手插進了大衣的口袋,下了電梯進了車直接去了九寶山的墓地。
我和張晨一起跟爺爺說了一會兒話,就準備離開了,張晨卻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又閃躲着我的視線,他說:“我想去看看我母親。”
他母親的墓也葬在這個陵園裏,但我從來都沒去過,張晨這幅模樣,我不想叫他難過,就說:“讓護工推你過去看看,我在這裏等你。”
張晨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我目送着他離開,翻出了手機,處理一些郵件,但等了四十分鐘,人還是沒有回來。
張晨母親的墳墓我沒去過,但也知道距離這裏大約只有七八分鐘的路。
我打了個電話給張晨,能夠撥通但一直沒人接,又叫助理過去看看,助理離開不到七分鐘,就打了電話回來,他急促地說:“陳先生,我沒看到張先生。”
我心裏咯噔一下,說:“去周圍看看,洗手間裏也去查一圈。”
“好。”
我挂斷了電話,叮囑手下人:“去聯系陵園的管理方,封鎖陵園的出入口,調取監控錄像,找人,快!”
十分鐘後,我看到了陵園的監控錄像,有人支開了張晨的護工,又推走了張晨,整個耗時不到兩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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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晨初始有些反抗,但後來不知道對方同他說了什麽,他也放棄了反抗,任由對方推走了。
我報了警,也通知了集團的安保系統,開始搜索張晨的蹤影,又給鄭東陽打了電話,質問人是否是被他帶走。
鄭東陽直接喊冤,又說會抽調人手幫我去找。我挂斷了電話,手指尖都在發抖,理智告訴我既然張晨放棄抵抗,同那些人離開了,至少生命安全不會出太大問題,但我根本賭不起。
張晨消失了兩個小時,又重新出現在了陵園的後門口,一輛車将他的人連同輪椅一起扔了下來,他摔倒在地上,撥通了我的手機號碼,開口的第一句話是:“抱歉,剛剛去處理點事。”
“你他媽的在哪兒呢,啊?”
“……我在後門這邊,和平哥。”
“等着,別挂電話。”
我将手機塞到上衣口袋裏,奔着後門的方向跑了起來,皮鞋初始能察覺出重量,很快就顧不得了,我踹開了虛掩着的門,幾乎是立刻看到了張晨,他半坐在地上,甚至沖我揮了揮手,輪椅翻在他身邊,比他要狼狽多了。
我這時才察覺出疲累,汗水順着臉頰流淌,胸口也隐隐發疼,我喘着粗氣,走到了他的身邊,伸出手,他也擡起手,我們十指相握,我終于抓到了他,他也終于抓到了我。
我實在沒什麽力氣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張晨拉了拉我的手,說:“坐下來歇歇。”
我鬼使神差地聽了他的話,竟然就這麽席地而坐了,他的頭枕在我的肩膀上,手指緊緊地扣着我的,說:“抱歉,叫你擔心了。”
“你剛剛去哪兒了,誰把你帶走了?”
“老太太留下的人,他們帶我走,說老太太給我留下了一些東西。”
“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跟我說一聲?”
“他們不讓我打啊,還把我的手機拿走了,再說,他們說只要十幾分鐘就好,誰知道直接開車把我帶走了。”
“他們想讓你做什麽?”
“你怎麽不問他們給我了什麽?”
“談得開心會把你直接摔在門口?”
“也沒辦法,誰讓你立刻通過各方面施壓了,他們是想找我談談,又不是真的想綁架我。”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才不是你的不是,我只是很驚訝,你竟然會那麽在意我……”
“在你的心中,我是那麽冷漠的人麽?能夠眼睜睜地看着你被人擄走,無動于衷?”
“好吧,我的錯。”
張晨不跟我争辯了,他的臉上帶着忍不住的笑,又偷親了一下我的臉頰,而他親過的部分,一下子就紅了。
我控制不住本能的反應,加上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幹脆站了起來,把人公主抱起,他的頭枕在我的胸口,特別乖,又特別調皮地拿頭發去擦我的喉結。
他還是很沉,我也沒抱着他走了多久路,就看見了下屬。下屬找來了新的輪椅,我把張晨放到了輪椅上,才反應過來剛剛可以把輪椅挪正,推着他走——但剛剛腦子裏竟然完全沒有這個選項,或許是鬼迷心竅。
我向各方說明了人回來的情況,又叮囑底下人送上謝禮,直接帶着張晨回了公司,助理安排了人給張晨做體檢,他除了膝蓋磕青了一點什麽毛病都沒有。
我沒問他這兩個小時發生了什麽,他倒是主動說了說。
“我一直特別不理解一件事,就是老太太那時候為什麽救我。”
“母子天性,有什麽不理解的?”
“她利用我的時候,可看不出什麽母子天性來。”
“現在你知道了?”
“知道了,原來我那個弟弟,跟我不同父,也不同母。”他漫不經心地扔了個炸彈給我。
“……怎麽回事?”
“老太太懷孕了,生産的時候遇到了意外,難産,孩子出生就是畸形,活了幾天就斷了氣。那個男人就把外面女人的孩子抱了回來,瞞住了她。”
“這麽多年相處着,沒有血緣,也有親情。”
“她撞見了那個男人和她兒子和兒子的生母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飯。”
“這可真是……”
“老太太這些年替那男人背了不少鍋,做了不少事,誰能想到,她也只是他的一個棋子,”張晨用叉子叉了一個草莓,不吃,就盯着它看,“她倒是有腦子,沒有當場沖過去,後來知道他們要殺我,就過來救我了。”
“節哀順變。”我想了想,到底補上了這一句。
“你說她多可憐啊,又多可笑啊,一輩子就這麽毀了。”
這話我沒辦法接,就只能默不作聲,張晨終于把這口草莓吃進了嘴裏。
“搞了半天,原來是我那個好弟弟想弄死我。”
“嗯?”
“我那個好弟弟打着為父報仇的旗號,撺掇着那波人想弄死我。”
“我能幫你做些什麽?”
“老太太留下些人,叫他們狗咬狗。”
“……”這答案還真是出人意料,“所以他們找你幹什麽?”
“誤以為我是被你囚禁折磨的小可憐,想救我出來,再讓我重新進漩渦裏,跟那些人去争鬥。”
“那你怎麽想的?”
“我是瘋了,才放着舒服呆着的日子不過,去勞神費力當苦工。”
他氣鼓鼓的臉真可愛,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倒也乖,任由我捏着。
過了一會兒,張晨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又說:“老太太留了些錢給我,明天都劃給你。”
“你自己也留着些,用不着都給我。”
“我靠你養着的,錢不給你,還能怎麽用。”
“你就不怕,我把錢拿走了,哪天不養你了,讓你流落街頭?”
“那也是我的命,”張晨答得倒是坦然,“我這輩子都欠你的,你想怎麽對我,就這麽對我。”
我擡起手捏了一把他的臉頰,說:“我有想過,該怎麽折磨你。”
“嗯?”
“把你鎖在郊區的別墅裏,想起來的時候就玩弄幾天,想不起來的時候就丢在一邊。我在我的衣服上噴上別人的香水,沾染上紅色的唇印,叫你以為我養了很多情人,讓你也痛苦不堪,但又無法逃離,只能任由我折磨你。”
張晨的表情有了些許的變化,他擡手捂住臉說:“你就不會真的出軌麽?你僞裝的那些伎倆,萬一騙不過我,不會很尴尬麽?”
“……我可能做不到,”我很認真地回答他,“倘若我有了新的對象,決計不會和你在一起,但如果我同你在一起,我接受不了同其他人太過親昵的關系。”
張晨抹了抹臉,又說:“除了這個呢?”
“大概就是沉迷工作不回家吧,也不去見你。”
“……”張晨沉默地看着我。
“你一個人呆在家裏,我也不讓你出去玩兒,很少看你,冷漠地對待你。”
“那我會去找你,我總有法子見到你,你心軟,我就天天撒嬌纏着你。”
“……你會這麽沒下限麽?”
“會啊,你都不理我,我還要什麽面子,裏子都可以不要了。”
我沉默着不說話,一時之間有些無可奈何。
“那我就總說你變老了變醜了,也不碰你,就很嫌棄地看着你。”
“那樣啊……”張晨這回倒是認真地思考了,過了一會兒,才接着說,“那我可能會選擇去死吧。”
“這麽誇張?無論我出軌,還是囚禁你,甚至對你冷暴力,你都不會想去死吧。”
“可是你喜歡的只有我的臉啊,如果我臉都變醜了,你就不會喜歡我了吧,你連喜歡都不喜歡我了,我還是去死吧。”
“……”一時之間,我竟有些無言以對。
“我當年勾引你上床,靠的就是臉吧,如果我長得不好看,你會跟我滾上床麽?”
“……”竟然沒辦法反駁他,畢竟我也不知道,如果張晨長得不好看,我會不會跟他糾纏到一起。
張晨放下了手,露出了他那張依舊很好看的臉,他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總會有一天,我白發蒼蒼,容顏不再,那時候你不要我了,我就去狗帶了……”
“瞎說些什麽,不會有那一天的,”我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我又不是只看臉的。”
“那我這個人,除了臉,還有什麽可看的麽?你一直喊我人渣,從年輕的時候喊到了現在。”
“……總之,不會不要你的。”
張晨伸出了手,彎曲着中間的三根手指,揚起了小拇指:“拉個勾。”
“幼稚。”
我這麽說着,還是伸出了手,學着他的模樣,翹起了小拇指。
他的小拇指勾起了我的小拇指,用力搖了搖。
他說:“拉勾。”
“上調。”我擡起了大拇指壓上了他的。
“一百年不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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