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張晨搬進了我的公司,我推着他的輪椅到公司的那一天,有一些員工和媒體看到了他的身影,我試圖擋住他的身影,他倒是很坦然,甚至向鏡頭的方向揮了揮手。

張晨要了一臺最新款的電腦,我給他的賬戶上劃了十個億,叫他随便去玩兒,但他還是沉迷打游戲,并在游戲裏氪金,花的還是我那張可憐巴巴的工資卡裏的錢。

我就随便他了,那張卡裏的錢我雖然寶貝,但也清楚,那只是一些錢而已,我試圖抓住的,早就灰飛煙滅了。

張晨的營養師開了長長的一個單子,我撥了三個助理,專門給張晨配各種中藥和營養藥劑,相互監督,省得有人從中作梗。律師團去處理了之前蓄謀殺害張晨的人員和從事商業間諜活動被我清理出集團的人員,而我惦記着鄭強當年的事,還是按下了手裏的錄音,同鄭東陽做了交易,由他出面,查出那些試圖将張晨置于死地的幕後。

我的生活開始重新走上正軌,早晨起床、刷牙洗臉、健身,吃過早飯後開始忙工作,中午的時候和剛剛睡醒的張晨吃個便飯,下午回去繼續工作,這樣的狀态能到晚上七點整,吃完晚飯,學習掌握新的行業知識和訊息,十點半準時上床。

有時候我和張晨聊幾句天,有時候遇到緊急的事情,靠着靠枕還是要處理一二,這樣工作了五天,到周六早上的時候,我從被窩裏想要起來,張晨閉着眼睛伸手握住了我的胳膊,說:“今天周六啊。”

“得去工作。”

“一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

“……我沒有休息的時間。”

張晨一下子睜開了雙眼,看我:“你這也太辛苦了……”

他說了這句話,我終于可以去問我憋了很久的問題了:“你那時候不要工作的麽?怎麽能抽出那麽多時間瞎搞。”

“把東西交給底下人去做就好了,我大方向把控一下,況且那時候集團在我手上,遠沒有像你這麽大的規模,有一些政策上的傾斜,簡單處理就可以……”

他突然就不說話了。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無非是他的繼父和他的母親幫了他一些,而他上交了足夠的金錢,統計集團舊賬的時候,有數十筆去向不明的支出,我猜就是他們之間的賬目。

我正了正話題,說:“我手底下的人也很能幹,但有時候要親自出面,躲也躲不過去的。”

“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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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我習慣了。”

張晨松開了我的手,說:“那你去忙吧。”

我幫他掖了掖被角,轉過去接着忙我的事。偶爾閑下來的時候,我想了想張晨早上同我的對話,張晨竟然沒有流露出一點插手我工作的意思,他就準備一直這樣了麽?

我不太想和張晨繞彎子,沒必要,也沒有那個時間,于是中午吃過飯後,我問他:“你的集團你還要麽,或者給你安排個職位?”

“不是都說好了麽,你工作賺錢,我混吃等死。”

我腹诽着哪裏說好過,看着張晨懶洋洋地躺在沙發裏,又覺得随他開心就好。他的頭發又留長了,充足的睡眠讓他的皮膚狀态很好,眼角的細紋也變淡了。

“我身體也不太好,進監獄幾年也不了解行業脈絡,你就養着我吧,挺好的。”

“那你也要找些事情去幹,”我還是對他這樣的狀态不太放心,“總是這麽玩兒游戲,人會悶出病來。”

他低嗤一聲:“你努力工作都沒悶出病來,我玩兒游戲還能折騰出病來了?”

“行吧,你開心就好。”

“我還是能幹些事的。”

“嗯?”

“我能讓你幹,還能讓你幹得挺舒服的。”

“……”張晨這幅坦蕩蕩的模樣,倒還真沒怎麽變過。

“該喝藥了。”我想了想,把中藥從廚房端過來了。

“我能不喝麽?”張晨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恐怕不能,對身體好,”我親自把藥倒進了碗裏,又推到了他那邊,“來,趁熱喝。”

張晨皺緊眉,還是把這碗藥喝了,我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誇了一句“乖”。

張晨這天下午沒有玩兒游戲,他跑到了我的辦公室裏,我讓人給他騰出來一個舒服的位置,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堆零食和果汁。他向我要咖啡,我反問他要不要喝溫牛奶,他就不再要了。

等忙了兩個小時,閑下來的時候,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抓到他在看我,他沖我揮了揮手,繼續啃他的小點心。張晨喜歡甜食的愛好一直沒變,反倒是有些變本加厲的傾向,營養師說降低糖度适量吃沒什麽問題,我就随他了。

公司有位董事上來同我交流工作,眼睛卻忍不住向張晨的方向看,隐約還帶着點恐懼,我權當沒看見,等人走了,用電腦發了條微信給張晨。

“你怎麽搞的他,見你那麽害怕?”

“我手裏有他的把柄?”

“什麽把柄?”

“能把送監獄呆個十年二十年的。”

“……”

“早年創業的時候,我查出來一批人手腳不幹淨,我沒把他們扭送到醫院,反而讓他們寫了陳情書,把具體幹了什麽都記錄下來,再交給我。”

“……”

“所以到後來,他們不敢辭職,也不敢再做出格的事。”

“他們敢弄死你。”

“我這不還是活着麽?”

我的眼睛離開手機,擡頭看,張晨果然沖我漫不經心地笑,叮咚作響,又傳來了一條消息。

“這些東西我回頭都給你,你不必擔心。”

“我沒有擔心,”我的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鍵盤,“我是看你膽子太大了。”

“總得膽子大一些,我那時候,膽子不夠大就什麽都沒有。”

我在挑選着表情,想着用哪個表情的時候,屏幕上多了一行字。

“我現在膽子很小,就怕哪天你看膩了我,就把我送得遠遠的了。”

“不會,”我幾乎是立刻回他,“你不必擔心。”

“如果你太太讓你把我送走呢?”

“我哪兒來的太太?”

我發出了這句話,又覺得哪裏不對,索性站起身來,走向張晨的方向,辦公室待命的秘書迅速地離開了房間,還貼心地鎖上了門。

張晨在用叉子撥弄草莓,也不看我,一副沉迷甜品的模樣。

我捏了一把他的臉頰,問:“我哪兒來的太太?”

“反正不是我。”

“我沒有太太。”

他手裏的叉子一瞬間插進了草莓裏,紅色的果汁染紅了白色的奶油。

“你不是跟李婉婷結婚了麽?”

我簡直哭笑不得了,我說:“我沒有和她結婚,你從哪裏得知的……”

我想起了那張在診療記錄裏夾着的照片,反應過來,我的确沒有跟他解釋過,那張照片是我參加她婚禮的照片,并不是我們結婚的照片。

我不提這件事,是不想牽出來我調查過他的事,卻沒想到他到現在還以為我已經結婚了。

我嘆了一口氣,把事情的真相向他解釋明白了,他沉默地點了點頭,我又在想,如果他一直以為我已經結了婚,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要跟我回來,呆在我身邊的呢?在那些我不願意去見他的時光,他會不會,一個人呆着,瞎想些什麽呢。

張晨這幅樣子,逼得我又把其他的事情也一并說了說,我告訴他,陳安是我代孕的兒子,他神色平靜地說,那時候有人到他的病房裏,告訴他,陳安是我和李婉婷的兒子,我是來陪李婉婷到國外的,還勸他盡快離開,乖乖離開,會得到一筆錢,如果不離開,得到的只會是羞辱。

我忍不住去問他:“你那時候想過離開麽?”

“沒想過。”

“為什麽沒想過?”

“我想聽你親自告訴我,我不相信,你會那麽做。”

“那後來,你怎麽不問?”

“我那天看你急匆匆地走,就不想問了。”

我看着他過分平靜的臉,不知怎的,想起我們在療養院重逢的時候,我拿着紫色的口袋,叫他想夠卻夠不到,他卻微微笑着,盯着我看。

“我不是什麽好人,”張晨很自然地說,“就算你有妻有子,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你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呢?”

“為了錢,為了權,為了很多理由,你看我殘廢了,一個人也活不下去。”

“說實話。”

“陳和平,我愛你。”

我偏過頭,心想張晨可真是個人渣,道德和法律從來都不曾給予過他什麽約束,從過去到現在,他都活得太過自我,肆意妄為。

但好像與我相關的事,他總是多了一份躊躇,想問又不敢問,只知道伸手去抓些他能夠抓到的東西。

“我知道了,”我轉過頭,擡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盯着他看,“我工作太忙了,沒來得及找新人,你這個舊人,湊合着用吧。”

他噗嗤一聲就笑了,一開始是小聲的笑,到最後越笑越大聲,甚至笑出了眼淚,我忍無可忍,俯下身去親他,他就攥着我的肩膀,很乖很乖地任由我吻他。

等到我結束了這個吻,準備直起身的時候,他卻湊到了我的耳畔。

“陳和平,怎麽有你這麽好的男人。”

“說這個幹什麽?”

“你像個苦行僧一樣生活,每次我以為你已經變了,又發現,你沒有變。”

“話太深奧,聽不大懂。”

“對不起。”他突然道了歉。

“嗯。”我還是說不出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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