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擺脫
我提着鐵劍倚在背後另一根樹杈上,斜下方是幾個灰頭土臉的大人。
為首的徐大志胖臉通紅,他擡頭看我,我也低頭看他。
濃密樹枝遮蓋下他只能看到我跟慧慧明晃晃燈泡似的雙眼,但我能夠清楚看到他們所有人。
“你……你別動手,”徐大志的聲音竟然中氣不足:“我們沒惡意。”
操`你媽,沒惡意你會偷偷摸`摸跟在我們後面,沒惡意你們會跟着慧慧上樹?
“你們想怎麽樣?”我拿手裏的鐵劍敲打着樹幹,我在上,他在下,以我堪堪超過普通成`人的力量一劍劈下去,他想躲都未必能找到地方。
“我們想和你們一起走,”徐大志說:“咱們幾個衣服都厚實,能走出樹林,你在上面看到了什麽?”
告訴你也無妨,我把我在上面看到人煙和城的消息告訴了徐大志,徐大志和他底下抱着樹枝的幾個人都遲疑起來。我猜徐大志是不确定我說出來的真假,其他人壓根是頭一回或者第二次進純白之核的瓜蛋子,什麽都不懂,連自己該去哪幹什麽都沒弄清楚。
“徐大志,我不跟你們一起走,趁我還沒動手你快點滾,不然你們全都得死在這裏。”我雙手端着鐵劍往前跳了一根樹杈,離他不到兩米遠:“我不是在說笑!”
我能雙手端劍,徐大志最多只敢一手抓樹一手捏劍,更別說他連看都看不清我在那裏,想弄死他一點都不難。
“你敢!”徐大志右手一擡也掏出劍,但随即就被我跳過去雙手握劍狠狠砍上去,他手震得發麻,劍脫手跌落下去讓底下的人一陣驚呼,雖然匆忙中又掏出一把劍雙手捏在手裏,但手已經在劇烈發抖,身子緊緊倚着樹幹,一動也不敢動。
“你……你!!!”徐大志又驚又怒,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小孩……他怎麽那麽吓人,他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底下的幾個人大概看到了我跳起身劈徐大志的那一劍,被吓得大驚失色,有的已經開始匆匆忙忙往下爬了。他們手無寸鐵,在我面前沒半點自保的能力。
“我明明沒有惡意!”徐大志哆哆嗦嗦地用右手捏着劍防備我,一邊顫抖着往地下怕,因為太匆忙連衣服被粗糙的松樹皮刮破都顧不得,甚至因為緊張有好幾次險些失足跌落。
我懶得管徐大志到底有沒有惡意,殺他沒任何難度,甚至只要我願意,我有自信把他們全都留在這裏,但我不想那麽做。我只需劈死其中一個,然後用戒指給屍體裏搞出頭死骸,他們六七個赤手空拳的人打包起來也未必夠死骸屠殺的。
天色更晚了,樹陰裏幾乎漆黑一片,那些人往下爬得很慢,後悔不跌,叫苦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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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很大,我跟慧慧是順着另一邊的樹枝攀爬下來的,我倆下來的時候徐大志他們還在磨磨蹭蹭往地下試探,雖然沒人失足跌落,但也少不了受罪。
樹枝地下的松針上坐了兩個女人,見到我倆明晃晃的眼睛還以為是野獸,吓得哇哇大叫連滾帶爬往出跑。
我按照記憶再次确定了方向以後就拉着慧慧繼續出發,黑夜對我和慧慧不會有太多影響,上次是我的低估了徐大志,但這回我諒那些人也沒膽量在黑夜尾随我們。
真是灰白分明的靜寂世界,茫茫白雪裏沒有一絲疫病源絲線的痕跡,我跟慧慧深一腳淺一腳在雪地裏走,跟我之前看到的出入不大,松樹間的空隙在變大,松林變得稀稀落落,大`片被雪覆蓋的叢生灌木和荒草開始出現。
我們找了棵稍小的松樹鑽到樹下坐好,用雪混合松針将來路堵嚴實後才用幹燥的松針和小樹枝在樹底下點了一小堆火。雖然戴着兩幅厚手套,但我和慧慧的手已經都凍得麻木不堪,慧慧僵硬的手指想撕開真空牛肉的包裝,但好幾次都捏不牢,最後由我從書包裏找出剪刀才把包裝剪開。
戒指裏的東西并沒有随外界一樣到達零下,捏在手裏溫暖的烤肉此時有種燙手的感覺,慧慧就着面包咬了幾口牛肉,又打開礦泉水喝了小半瓶才滿意地湊在火堆邊烤火。
我沒什麽胃口,捏着餅吃了小半個,喝了幾口水就沒再吃東西。
我們的準備終究不充分,如果有睡袋甚至是帳篷該有多好?雖然重重樹枝下風已經可以忽略,但讓人躺在柴草似的松針上還是難以接受,寒氣仿佛從地底下網上來滲,一直透過衣服和皮肉鑽進骨頭,這感覺糟透了。
我跟慧慧用來換洗的衣服都被鋪在了松針上當褥子和被子,雖然在我預計裏火光不會透出去太多,但長夜漫漫,為了防止有突發事件來不及反應,我還是跟慧慧輪流休息。
我守前半夜,她守後半夜。
我胳膊腕上的手表顯示現在是早晨十點,它表示我們已經進入純白之核十個小時。慧慧蜷縮在我身邊睡得很沉,她腦袋枕着我腿,雖然偶爾會皺下眉,但總算睡得安穩。
長夜很寂靜,沒有任何可疑的響動,六個小時以後腰酸背痛的我才搖醒慧慧,我們兩個一起又收集了一點柴禾,這次換我休息,我訂了五小時的鬧鐘,她守夜。
睡前慧慧問我要走了我戒指裏那一份“疫病源:骸魔”,她知道骸魔疫病具有腐蝕血肉的強烈毒性,但比起她手裏黑紅色的“誘發源:枯竭”,拿骸魔疫病防身已經算相當安全。
如果不是叽叽喳喳的鳥叫聲,我會真以為這是一片沒有任何動物的死寂森林,我醒來的時候火堆還沒熄滅,慧慧不在我旁邊,從被挖開的小小缺口我能聽到慧慧在積雪裏挪動的聲音。
我伸着懶腰爬起來收拾東西,慧慧正彎着腰從缺口裏爬進來:“餘邵榮你醒了?”她充滿白光的眼睛彎着,咧嘴說:“你看我抓`住好幾個野雞!”
那背上生着麻色羽毛的漂亮鳥一看就不是野雞,她手裏拎了兩只,精神很不好,蔫搭搭不怎麽愛動,被慧慧丢到火堆邊都不逃跑。
“它們怎麽了?”我問慧慧。
慧慧一邊往出怕一邊說:“它們生了病,估計天太冷發作得很慢,我放火堆旁邊看看會不會好點。”
慧慧在培養疫病。
沒人教過她,這完全是她自己琢磨出來的。
兩只比母雞略小的鳥很快就咽氣,肚子也高高鼓起,在黑白視界裏我能看到這一階段中綠色絲線的數量在迅速增加,慧慧又拖了三只蔫搭搭的鳥進來,看到兩只已經死亡的鳥,伸手在它們身上抓,一把又一把扭動的絲線被慧慧揉成團塞進戒指。
那些鼓`脹的肚皮來不及孕育出骸魔就被慧慧一劍劈成兩半,濃稠粘`液裏未成形的小東西有拇指大小,扭了幾下才徹底沒有聲息。
将五只鳥處理完畢,慧慧手裏已經有了足足四份疫病源,她還了我一份,其他的都統統塞在戒指裏。
将周圍所有企圖逃跑的細絲全部都收幹淨以後慧慧才慢條斯理地将攀附在自己身上的細絲一根根拔除,她表情很輕松,但一絲不茍。
我爬出樹枝覆蓋的陰影時依舊能看到樹林間飛過的鳥雀,雪停了,發藍的陽光灑在雪地裏格外耀眼,我們背後是隐沒在陰影中的濃密森林,而面向陽光的那一方樹木稀疏,甚至隐約能看到平闊的曠野。
土牆,牲畜的圈舍,木屋……陽光下這些東西無比可愛,我們甚至看到了人,趕着不知是驢還是馬的動物拉着板車在積雪路上前行。
我們在的樹林在一片悠長的斜坡上,一路往下,人活動的痕跡越來越多,砍斷的樹樁、人踩出的小路、木棍和藤蔓編織的簡易籬笆……
繼續往下,我們走到了小路上,蜿蜒的小路一直通向陽光裏遠方的村莊。我們在遠處看到了更多的人,有的人在自家方正的院子裏做農活,有的人結伴背着包袱牽着牲口出門,甚至有小孩子帶着小貓小狗之類動物在村子裏的雪地上奔跑嬉鬧,隔出老遠仿佛都能聽到他們歡快的笑聲。
慧慧驚喜地看我,我也非常驚訝,這地方看起來跟我們上次去的地方非常不一樣,甚至有點熟悉的感覺,讓我想到現實世界的農村。不過這裏一定很偏遠落後,因為沒有看到一根電線杆,路也不平整,一輛自行車或者摩托車都看不到,這地方不會連電都沒通吧?
我們終于遇到了第一個跟我們照面的人,他披着厚厚的灰藍色斜襟大棉襖,腦袋上扣着包子似圓`滾滾的帽子,兩條褲腿上補着大塊補丁,遠遠就放慢了腳步,充滿詫異地望着我倆。
那是個男人,腰間用布條綁着當腰帶,上面別了把樣式蠢笨的木柄寬刃斧頭,背後背着個奇形怪狀的L形木架子,看樣子是要沿我們來的路進樹林裏去。
我和慧慧手拉手一邊走一邊看他,他也好奇地看我們,他鬓角和下巴上黑色的胡須很長,雜亂得像一蓬草,讓我想到了某種專生在私`密部位的毛發。
看起來像中國人,或者我應該說,那人的面孔是亞洲面孔。
慧慧跟我說:“他的衣服真奇怪,像古時候的人。”
我也覺得那男人給我一股很違和的感覺,他看我跟慧慧的時候就像在看兩個新奇的異類,而且他個頭不高,別着斧頭上山是要砍柴麽?樵夫?
我們又看到了村裏第二個人,是個黑瘦卻很精幹的年輕女人,她身上也穿着古色古香的斜襟褂子,一樣是棉花包似裹圓`滾滾的兩條腿,腳上踩着雙看起來挺暖和的厚布靴,上面還拿彩線繡了幾朵粗糙的花。
那女人本來在自家半敞開的院子裏曬菜幹,看到我跟慧慧一身黑從她家門前經過估計還以為自己眼花,追出來才把驚訝中回頭的我倆看清楚,我倆也把她看了個明白。
“她不像古代人,”我說:“古代人不可能穿褲子,而且她梳的麻花辮,古代人不梳麻花辮的。”
慧慧皺着眉頭不曉得在想什麽,她在和那穿着奇怪的農村女人互相端詳,從那農村女人的表情來看,她對我倆的打扮也疑惑到極點。
“*&……%*?”那個女人問我倆。
“你說什麽?”慧慧也回應。
“%¥#@¥?”那女人滿臉疑惑。
我最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媽的語言竟然又不通!
雞同鴨講不光讓慧慧驚訝,連那個年輕女人也瞪大了眼睛。
聽不懂人家說話,這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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