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亭臺下煮了清茶, 袅袅水霧騰起,氤氲在了橘色落日餘光之中。

一燈大師跪在檀木案幾前,他嗅到了姬慎景身上的菜香。

大約能篤定, 姬慎景不久之前是剛從“食不忘”酒樓歸來,又見姬慎景已數日不曾剃發, 寸許長的短發令得他比此前更是豐神俊朗。

一燈大師長嘆了氣,“無.欲啊, 你有何事要與為師說?”

姬慎景親手給二人倒了茶, 他高挺的鼻梁溢出薄薄一層細汗,不知是熱的, 還是在緊張?

“師父,我要還俗。”男人堅定道。

一燈大師了然,“為何?”

他找不出還有誰比姬慎景更适合當和尚的人了,否則也不會給他取法號為“無欲”。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姬慎景時,他才五歲, 雖是個孩子,卻能豪不動彈打坐一日。

仿佛天生出家修行的料。

姬慎景垂眸, 看着杯盞中一浮一沉的雨前龍井, “我犯.戒了。”

一燈大師噎住。

他知道姬慎景惦記上了一位姑娘,怎麽?除了惦記之外, 他還幹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

“什麽戒?”一燈大師顫抖着的心肝,面上淡定的問了句。

姬慎景也是面不改色,師徒二人神情一致的肅重,“色.戒。”

一燈大師自诩是個見過世面的高僧, 先帝在世那會,他還曾是國師。

他同樣不是迂腐的和尚,他的心包容天下蒼生,當然也能容得下自己的徒弟,即便……他破戒了。

Advertisement

但饒是極力說服自己,一燈大師還是忍不住心痛。

待他百年之後,總得有人繼承衣缽,小和尚秉性風流,眼下雖是還小,但長大後只會變本加厲,姬慎景一旦還俗,他就更加找不到合适的人選。

然而,痛定思痛之後,一燈大師仍舊是那個容納百川的高僧,“也好,為師給你引了二十年的路,這今後也該你自己走了,可你的病……”

一燈大師欲言又止。

姬慎景道:“師父,徒兒心中一直有佛。”只要有佛,他就能找到救贖。

一燈大師心情複雜,表面卻寬慰說,“嗯,為師相信你能克制一切心魔。”色.戒都犯了,心中哪來的佛?

紅纓這時從廊下走來,剛要靠近姬慎景,卻又止了步。

一燈大師知道,這對主仆二人又要說悄悄話,他半點不留下來惹人嫌,遂起身,“無.欲啊,為師突然想起還有一事要做。”

姬慎景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起身目送他離開。

紅纓哪裏會明白兩位高僧之間的默契,見一燈大師離開,他湊上前,道:“主子,倪姑娘今日拿着那塊布料外出打探了,還購置了冀州的地理志。”

姬慎景濃眉一蹙,眼中浮現不悅,“……”

她就這麽不信任他。

他都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那塊布料獨獨産自冀州。

他總不能将她诓騙到冀州去。

紅纓瞧出自家主子不高興了,他也猜出了什麽,倪姑娘雖然沒直接拒絕與主子同行,但也不曾同意,她還跑去四處打探冀州的消息,分明就是不信任主子啊!

“主子,倪姑娘眼下就在外面,您要見麽?”紅纓試探性的問。

就見姬慎景的表情有了一絲絲微妙至極的變化,但一閃而逝。

“讓她進來吧。”

姬慎景并未直接去堂屋見倪裳,而是晾了她半晌。

等到姬慎景從書房出來,倪裳已經在堂屋等了良久。

一看見姬慎景,倪裳的态度比此前好太多了,還沖着他莞爾一笑,雖然笑意不達眼底,但她好歹對自己笑了。

姬慎景,“……”

呵~

她又想來利用他了,故此,小衣之仇也不記了。

雖然喜歡被她需要,但倪裳敷衍的次數多了,姬慎景心中開始不悅了。

他可能想要的,不僅僅是被她所需要。

倪裳經一日調查,已經能篤定那塊布料産自冀州,并且從京城前去冀州,會路經一片山林,那一帶流匪時常出沒,确實很危險。

她要想安然抵達冀州,最好的法子就是和姬慎景同行。

所以,她又登門了。

雖然心裏還記着小衣的事,可有求于人,不得不“和顏悅色”。

倪裳忽閃着大眼,笑着說,“突然造訪,不知有沒有叨擾到殿下?”

姬慎景置于身後的大掌握了握,但面上不顯。

他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麽呢?

“并未叨擾,姑娘請坐。”姬慎景虛手一指,又道:“姑娘等很久了吧。”

姬慎景客客氣氣,倪裳亦然,“并沒等多久,我也是剛來。”

姬慎景,“……”小騙子!

二人皆落座,紅纓端上了熱茶後,就目不斜視的退了下去,他總覺得自家主子與倪姑娘像是在談什麽不得了的大事。

倪裳小口抿了口茶。

姬慎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的粉唇與雪白瓷釉銜接的地方,他眸色一暗,又移開視線,随即也喝了口茶,“姑娘,你想好了要與我同行?”

已經調查了一整日了,當然是想好了,否則又豈會登門都督府?

倪裳淺淺一笑,“大殿下莫不是不太方便?”

她此前并未答應姬慎景的提議,眼下又只能跟他一道前去,所以态度十分溫柔賢淑。

只是,這副溫柔賢淑又透着疏離,與不真實。

姬慎景胸口悶得慌,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他算是體會到了,明明不喜歡倪裳此刻的态度,可他又無計可施。

“我此番是前去冀州鎮反,以防打草驚蛇,會先一步微服前去,若是帶上姑娘也不是不可,只是姑娘以什麽身份與我同行呢?”

倪裳,“……”這樣複雜麽?她怎麽覺得姬慎景目的不純?

她如今也是能屈能伸的人了,“大殿下以為,婢女如何?”

姬慎景放下杯盞,目光落在少女臉上,仿佛一臉泰然,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倪姑娘這樣的人物,我豈能讓你當婢女,不如你我扮做夫妻同行?一路上既可掩人耳目,也能有個照應。”

扮做夫妻?

倪裳,“……”真是看不出來啊,堂堂聖僧還會這一招撩撥人的法子。

可她不是那些傾慕他的女子,“不如兄妹吧,實在不行,父女亦可。”

倪裳故意抨擊他。

一個和尚,還非要和她扮夫妻,他這是甚麽惡趣味?

表面一派君子,其實就是個浪蕩的主兒,就這樣想占她便宜!別以為她看不出來。

父女……

姬慎景神情微變,但仍舊形不露于色,他比她年長了九歲,差距是有些大。

最終二人商定,便以兄妹名義同行。

倪裳離開之時,面色不佳。與此同時,姬慎景也同樣心情陰郁。

小和尚得知了此事,非常體貼的寬慰了他家為情所困的師叔,“其實……情哥哥、情妹妹,這事在坊間可常見了。”

姬慎景,“……”

男人端着茶盞的手一頓,胸口堵悶算是瞬間緩解。

**

“一起去了?!倪裳竟然與姬慎景一起去了冀州!”

倪芊芊從梳妝臺前站起身,拾起一盒胭脂狠狠砸向了銅鏡。

冀州有什麽人,倪芊芊當然清楚,若是讓倪裳找到了她自己的親身父母,這以後可就是開挂式的走上人生巅峰,那她這個炮灰女配,就真的沒戲唱了!

她不能讓倪裳成為千嬌百寵的女主!

她一定要殺了倪裳!

京城離着冀州山高水遠,恰好是時機!

同一時間的東宮,太子給心腹下了絕殺令之後就一個人慢慢踱步到了禦花園。

他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太子了,必然要充分掌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

殺了姬慎景,皇家兄弟幾人中,就無人能是他的對手,那麽儲君的位置必定更加牢固。

正構思着宏圖大業,迎面撞見了皇帝的轎攆,太子吓了一跳,“父、父、父皇!”

皇帝坐在轎攆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太子。見太子仿佛是見了鬼一樣,皇帝當然知道太子一定是背地裏幹了什麽虧心事。

而此事八成是與姬慎景有關系。

老大已經出京,宋家和太子一黨必然等不及了。

皇帝面色難看至極,果然越是優秀的人,越是遭人嫉恨。不過皇帝信任老大,換言之,倘若老大是真命天子,必有天佑,魑魅魍魉如何能傷得了他?

皇帝自我心理安慰着。

更何況,探子已經來報,姬慎景這次是帶着倪姑娘一塊出門的。

啧啧,看來他還是太小看了老大,一聲不響直接帶着人家去“游山玩水”,行徑過于奔放,路子也太野。

不過!

皇帝大力支持。

一瞥見太子,皇帝就心疼東宮每年花在侍妾身上的用度,太子的女人都快趕上他這個當皇帝了,也沒見他生出一個孩子!

“太子!大晚上的,你出來做什麽?!”皇帝氣不打一處來的,不知為何,一看見太子,他腦子裏就莫名冒出“占着茅坑不拉屎”幾個字。

太子身子一抖。

怎麽?

他不能出來麽?

“父皇,兒臣這就回去!”太子行了禮,轉身離開。

一直無所出,他仿佛成了老姬家的罪人了。方才還想着如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此刻一切宏圖大業的野心皆被抛之腦後,一心只想溜之大吉。

**

兩日後,隊伍已經上了通往冀州的官道。

姬慎景說是“微服出訪”,果然是如此,他一共只帶了十來人,除卻紅纓、小和尚幾人之外,其餘皆是生面孔。

倪裳身邊只帶着薔薇、康嬷嬷,還有兩個車夫。

天氣炎熱,到了午後,黃土官道上幾乎可以看見熱氣蒸騰,着實不是出行的好日子。

但倪裳卻是興致極高,一想到去了冀州便有可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怎樣的苦她都能夠承受。

到了一處茶肆,隊伍停下,薔薇一邊撐起油紙傘,一邊撩開車簾對倪裳道:“姑娘,大公子讓您下去喝茶。”

“大公子”指的是姬慎景。

她與姬慎景是以“兄妹”名義一道出行,否則她一個姑娘家出門在外,着實不方便。

倪裳小臉一僵,已經被“兄長”摧殘了兩日,如今基本能适應了。

她頭上戴着幂籬,姬慎景那邊已經倒好了茶,小和尚用了銀針驗毒,姬慎景才抿了口,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妹妹”,姬慎景親手将長凳扶好,示意倪裳過來直接落座。

而位置就在他自己身邊。

倪裳,“……”

做戲做全套,現在要是慫了,她就是認輸了。

“多謝阿兄。”倪裳柔聲喚了句。

誰知,姬慎景還厚顏無恥的應了聲,“嗯。”

倪裳發現,這人在外面,話極少,就拿此刻來說,他斂眉飲茶,不茍言笑,嗓音也自帶一股冷意,端的是一派禁欲冷硬的模樣。

可實際上,倪裳卻知,坊間對姬慎景的“誤解”太大!

倪裳小口噙茶,她察覺到茶盞邊緣有淡淡的薄荷氣息。

是姬慎景擦過了?

倪裳以為這人喜潔,遂沒有多疑。

這時,穿着短袖汗衫的茶博士提着細頸茶壺走了過來,但他還未靠近,就被左龍右虎擋住。

茶博士呵呵一笑,“客官,需加茶麽?”

倪裳鮮少出遠門,這次算是頭一次離開京城,并不懂京城之外的規矩。

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是姬慎景。

倪裳身子一僵,男人的掌心微涼,幹淨清爽。

“妹妹,你喝好了麽?”

倪裳撂下幂籬上的薄紗,點頭,“嗯”。

就在這時,姬慎景拉着她起身,并且轉身就離開茶肆,随即,倪裳就聽見身後傳來兵刃相擊的聲響。

“別回頭,一直往前走。”姬慎景在她身側道。

她還沒走幾步,身後又有聲音傳來,“殺了那個女子賞銀千兩,想要錢的,都給老子上!”

倪裳身子一晃。

殺手是沖着她來的?

她竟不知自己幾時變成了重要人物,值得對方重金懸賞要她的小命。

手被姬慎景緊緊握着,這個時候,倪裳當然不會矯情,卻就在二人剛走沒多遠,前面又湧上十多個蒙面黑衣人。

領頭黑衣人道:“主子有令,殺了大殿下,重重有賞!”

倪裳,“……”

姬慎景側頭看了一眼身側的人,聲音意味不明,“妹妹,你跟阿兄真是同命相連。”

倪裳,“……”他若是不喊她妹妹,她還真這麽覺得。

不過,好像也很有道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姬慎景:妹妹≈情妹妹≈媳婦

裳裳:糟了!中計了!

小和尚:咳咳,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衆殺手:請認真對待,不要小看我們,ok?我們是專業的!

————

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啦,天熱了,姑娘們注意消暑,咳咳咳咳,我沒別的意思,真的!

PS:除了今天之外,以後都是早晚六點各一更哈~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