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倪裳萬萬沒想到, 慶王置辦的宅子就在姬慎景的隔壁。

她被人領到後廚,身邊允許攜帶一個貼身護院。為了蕭昱安危,她眼下只好給慶王做幾道菜, 先穩住這尊閻王的情緒再說。

不過,倪裳知道, 慶王将他們姐弟抓來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讓她當廚娘。

他是想扣住她,然後引出什麽人。

這時, 一嗓音尖銳的男子靠近, 翹着蘭花指,道:“倪姑娘, 王爺午膳想吃糖醋魚,食材已備好,倪姑娘若還有旁的需要,就與咱家說。”

倪裳認得這人,是慶王身邊的貼身立侍汪忠, 她問,“我弟弟現在人在何處?”

這幾日王爺的脾氣甚是暴躁, 難得抓來一個能讓王爺滿意的小廚娘, 汪忠越瞧倪裳越是歡喜,遂笑道:“倪姑娘大可放心, 王爺不是那種随意殺人的人,只要姑娘飯做得好,王爺一高興,令弟也能少受點罪。”

倪裳, “……”

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

倪裳覺得娘親說的真對,慶王不是什麽好人,能遠離則遠離。

她臉上笑意不達眼底,“那就勞煩公公照看一下我弟弟。”

汪忠就喜歡這麽聽話聰明的姑娘,要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那可就麻煩了,“倪姑娘快些做飯吧,咱家會照辦的。”

木桶裏放着兩條鮮活的鯉魚,汪忠一離開,倪裳就開始着手,她正撸起衣袖,雪膩柔嫩的手腕露了出來,身後護院低沉着嗓子道了句,“姑娘,還是我來吧。”

倪裳點頭,沒拒絕,她親眼看着護院手腳麻利的殺了魚,又将魚身處理的幹幹淨淨,遂問,“據我所知,冀州偏北,鮮少吃魚,你是哪裏人?”

男子稍一怔,與倪裳對視了一眼,“回姑娘,我是從西南來的。”

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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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裳沒再細問,她記得姬慎景也在西南待了數年。

倪裳系了圍裙開始燒魚,鍋裏的油已熱,魚要下鍋了。

手上鯉魚約莫三、四斤重,她的細胳膊顯然有些吃力,将雨從鍋沿滑下時,水漬與熱油一接觸,瞬間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滾燙的熱油炸了出來。

倪裳手腕被人捏住,随即一股力道,将她往身後拉,等到她站穩時,男子已經替她掌廚了。

她手腕有些吃痛,可這人已經放開了她,倪裳很想告訴他,如此這般太過無禮,可此時,男子背對着她,仿佛方才當真只是替她擋去了熱油。

“你下回不要這樣。”倪裳道。

姬慎景翻了翻煎黃的魚身,他不會燒菜,一切全憑本能,好在除卻飲酒之外,他對任何事都是天賦異禀,背對着倪裳,他微挑眉應了聲,“是,姑娘。”

**

暗處,一陣疾風倏然來襲。

莊墨韓側過臉,一只短小鋒利的箭矢從他耳邊“嗖”的一聲飛過,他躲閃及時,但臉皮仍舊被輕輕劃過,一道細微的傷痕隐現,不甚明顯,但破皮了。

“放開我!放開小爺!”

影衛當即出動,将藏在暗處的蕭昱抓了過來,随即便有男子立刻上前跪在了莊墨韓的面前,“王爺!屬下無能,讓這小子逃出來了!”

莊墨韓的舌尖舔了舔槽牙,一臉風流疲态。

他低低笑了幾聲。

“呵,有點本事,都是你爹教的?”慶王斜靠着圈椅,一手把玩着核桃,好整以暇的看着蕭昱像頑猴一樣撒潑。

蕭昱雙手被人摁住,他奮力掙紮,“我阿姐呢?你膽敢傷我阿姐一根汗毛,小爺我必定不會饒過你!”

莊墨韓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哼笑了起來,“本王與你爹是故交,本王怎麽記得,你爹素來沉穩,你這小子是不是随了你娘?”

此言一出,就連莊墨韓也愣了愣。

再看蕭昱容貌,他又聯想到了倪裳,這對姐弟兩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

莊墨韓心頭猛然一怔,不過這種詭異的感覺又瞬間消失。

他真是魔障了,見了誰都覺得像那個人。

“放開小爺!你們這些王八羔子!”蕭昱挺着腰,就差上蹦下跳了,摁住他的兩名随從一臉黑線,這蕭家公子真真是太能折騰!

“啪嗒”一聲,就在莊墨韓失神時,一塊墨玉從蕭昱身上掉落,墨玉滾了兩圈,最終落在了莊墨韓的腳下。

莊墨韓的目光猛然間一滞,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塊玉佩,彎腰拾起,放在掌中摩挲片刻,這才擡眼,看着像跳蚤一樣的蕭昱,嗓音啞不成詞,“這、這東西是哪來的?!”

蕭昱挺胸,一張白玉小臉氣的漲紅,想他蕭家大公子,幾時在冀州受過這種委屈,“這是小爺的東西!還給小爺!”

此時的莊墨韓已經起身,他怔在原地,細細打量了蕭昱的五官,仿佛是被雷劈中,一股巨大的刺激從天靈蓋傳到了腳底心,突然揪住了蕭昱的衣襟,将他往後院拖。

堂屋內,衆人皆愣住,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糖醋魚就要出鍋,倪裳就聽見蕭昱的謾罵聲從不遠處傳來,她回頭去看,莊墨韓一手提着蕭昱,另一只手裏攥着一塊玉佩,正大步走來。

倪裳僵住,莊墨韓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直至将蕭昱推向了她,仿佛是讓他們姐弟兩人并排站着,好讓他細細查看。

“阿昱,你沒事吧?”倪裳顧不得太多,立刻查看蕭昱的狀況。

蕭昱添了唇角,一臉纨绔相,“阿姐,我無事,我這就救你出去!這邪王不是我的對手!”

姬慎景,“……”小子好大的口氣。他擰眉,似乎察覺到了莊墨韓此刻的異樣,但還不是他動手的時候。

此時,莊墨韓終于發現了這對姐弟二人之間的相似之處。

那人熟悉的面龐在他腦中浮現,他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低低笑了起來,身子在顫抖,“哈哈哈哈哈哈……”

倪裳心裏發慌,“……”

傳言,慶王是個癫狂的邪王,倪裳覺得傳言當真不誤,他這是又想做什麽?

莊墨韓将手中玉佩揣入了自己懷中,突然止了笑,眸光也一度陰沉,如山雨欲來之前的最後平靜,“你們的娘……所謂的蕭夫人,她究竟是誰?”

倪裳覺得哪裏不太對勁,莊墨韓陰沉不定的神情,讓她有些後怕,即便是她也能看的出來,莊墨韓失态了,确切的說是瘋了。

蕭昱的戰鬥力持續增強,“我娘就是我娘!堂堂蕭夫人,豈是你想問就能問的!”

姬慎景不動聲色往倪裳身側邁了一步。

這時,不遠處一男子疾步走來,“王爺!蕭夫人方才帶着人前來,說是要讨回蕭府千金與公子。”

莊墨韓眸光微滞,垂在廣袖下的手一抖,頓了頓,方啞聲道:“好!本王這就去見見她!”

倪裳與蕭昱被慶王的人團團圍困,一時間只能待在後院。

**

前院,宋顏今日是有備而來。

為母則剛,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宋家嫡次女。

當初,宋家不敢得罪了慶王,她只能離開家,離開京城。

而如今,一雙兒女就是她的命,為了倪裳和蕭昱,她什麽都不怕。

莊墨韓剛邁入前院,步子就陡然之間頓住,腳下如灌了千金重的鉛,沒有十六年故人久別重逢的歡喜,他的心一團亂麻。她明明走了十六年,如今老天像是安排了一場天大的笑話,讓他這十六年的癡情與堕落成了一紙荒唐。

目光所及,他看見那抹熟悉的嬌俏身影站在一株梅樹下。

十六年了,他的阿顏還是如初時候的樣子,這世上美人無數,能入得了他的心的女子,只有一個阿顏。

宋顏也看着莊墨韓,到了此刻,她內心積壓的恐慌已經消失大半,其實,冥冥之中,她就料到遲早有一日會被他發現。只是這一天來的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莊墨韓滿腔怒火在這一刻仿佛被凍住,他發洩不出來,只能兀自愠怒,重傷了他自己。

他一步步朝着宋顏走去,不知怎樣才能掩飾一身狼狽。

直至走到宋顏跟前,他眼眸赤紅,啞着聲音說,“阿顏,是不是我沒抓走他二人,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

蕭長淮,宋顏……莊墨韓瞬間明白了十六年前,她是怎麽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了。

原來是蕭長淮。

他的拜把子好哥們!

最信任的故友,帶走了他最愛的女人。

慶王一直自诩能力過人,天下人在他眼中,皆是渺若蝼蟻,可今天卻是叫他知道,他莊墨韓當了十六年的傻子。

他伸手,想去碰觸眼前這張令得他魂牽夢繞的臉,可宋顏一個側身讓開了。

說實話,宋顏雖然還算鎮定,但面對莊墨韓,心裏還是有些發憷,那些個暗無天日的夜晚就是她的噩夢。

無論她如何哭求,他總不會放過她。

每一次.刺.入...她,都令得她疼的顫栗。

她怕他,更是怕他那樣對待她。

宋顏後退了一步,“王爺自重,我是蕭夫人。”

“蕭夫人”三個字刺痛了莊墨韓本就破碎不堪的心,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去,什麽也不顧,一把抓住了宋顏,将她往懷裏帶,随即一手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

多好看的一張臉,十六年過去了,還是如初的嬌媚。

他忍不住用力,迫使宋顏與他對視,溫熱柔軟的身子被他困在懷中,他又想起了無數個銷魂歡喜的夜。

莊墨韓的聲音低低的,喑啞的不行,“蕭夫人?嗯?阿顏,你好大的膽子!你不要我就罷了,你還跟了蕭長淮?!”

宋顏吃痛,她讨厭這樣的姿勢,就好像回到了以前,她像一只被折翅的蝴蝶,只能困在他的魔掌之中,她用了十六年來治愈,半點不想再經歷一次。

“莊墨韓,你瘋了!你放開我!”

一想到宋顏給別的男子生了兩個孩子,莊墨韓都快瘋了。

“放手?你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放手!”

說着,他一低頭,親了下去。

十六年了,他以為她早不在了,他在世上如同行屍走肉,所以人人都說他瘋了,實際上,他的确是瘋了。

“阿顏,嘴張開!”他急切了。

宋顏緊抿着唇,神色憤然的看着他,她眼睛裏積壓了十六年的恨意,到了現在全部釋放了出來。

莊墨韓不喜歡她這樣的眼神,他恨不能掐死這個沒良心的,可他卻知,他不可能下得了手。

莊墨韓親了親宋顏的唇角,額頭抵着她的,“阿顏,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我卻老了。”

宋顏撇開臉,擡手擦拭了唇,不去看他,“莊墨韓,片刻鐘後,你若再不放人,我帶來的人馬就會沖進來,此處是冀州,不是京城!”

呵呵,她還真做足了準備。

莊墨韓沒放開,眼神癡了,眼底有絕望,“他們兩個真的是你跟蕭長淮的孩子?”

那麽相像,幾乎可以篤定了,可他還是忍不住跟她确認。

宋顏一口咬定,“是!都是我與長淮的親骨肉。”

莊墨韓只覺有人拿刀刮他的舊傷,一遍又一遍,鮮血淋漓,“宋顏!你真以為我舍不得殺了你!”

宋顏根本不怕死,“那你倒是動手啊,反正你已經逼死過我一次!”她纖細的脖頸遞到了他面前,仿佛當真不畏生死。

當初若非是為了躲莊墨韓,她也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生下女兒,更是不會弄丢了她。

女兒是她的,與莊墨韓毫無幹系!

四目相對,無一人服軟,片刻後,莊墨韓先輸了,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具血淋淋,看不清面容的屍首,所有人都告訴他,宋顏跌落懸崖摔死了,面目全非,他抱着屍首,一眼也不敢多看。

誰用情更深,誰就輸的徹底,莊墨韓很害怕又将她逼到絕境,只好放開了她,“宋顏,你也就占着老子在乎你!”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慶王:我讨厭情敵的孩子!我想弄死那兩個小東西!

(不久後)慶王:裳兒啊,你想要什麽,爹都給你!什麽?你喜歡姬慎景?行!爹抓來做上門女婿!

姬慎景:不用抓了,我自己來。

倪裳:(⊙o⊙)…

————

姑娘們,今天的第一更奉上,昨天身體實在不行,就更了一章,感謝姑娘們不離不棄,無以回報,紅包掉落~

關于慶王這個人呢,他是那種偏執,暴躁狂,半輩子求而不得,所以心情從未真正好過。他這樣的人執念很深,很危險,但也可憐。

下午盡量再發兩章出來,感謝寶寶們的支持與留言,麽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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