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阿顏, 裳兒還在城下看着你呢!”莊墨韓近乎咆哮,眼眸赤紅,顫抖的聲線随着北地的寒風飄蕩開來。

倪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騎着一匹棕色馬駒,姬慎景回頭看了她一眼, 他未至一言,但眼神堅定若磐石, 好像是在告訴她,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倪裳擰緊了缰繩,身側蕭昱已失控, 朗聲大喊,“娘!您忘了昱兒了麽?!阿姐未嫁人,我也尚未成婚啊!”

倪裳,“……”

城牆上,宋顏的神情恍惚, 手中的赤金簪子已經刺破了脖頸上的肌膚,豔紅血漬溢出, 白與紅形成鮮明對比。

冀侯熬不住了, “蕭夫人!你不要沖動!”

宋顏仿佛沒有聽見,嘴裏喃喃自語, “我是禍水,我就是一個禍水,我本不該活在這世上,我死了, 一切都能好了。”

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莊墨韓掙脫兵卒,一步步朝着她緩慢走來,十分投入的勸說,“阿顏你聽話,不要做傻事,一切皆是我的錯還不成麽?你不要死,我這就去跳下城門謝罪,你只要把手裏簪子給我,我立刻就消失在你面前,自此再也不出現。”

兵卒與冀侯對視了一眼,冀侯擺手,沒讓兵卒繼續抓住莊墨韓。

宋顏的身子退無可退,後背抵在了城牆,下面是百丈高的城樓,掉下去必死無疑。

莊墨韓額頭溢出豆大汗珠,突然之間又回到了數年以前的孟浪,苦笑道:“阿顏,你就是我的祖宗。算老子求你了祖宗,不要做傻事,好麽?”

宋顏的身子怔住,莊墨韓突然上前,一手奪過簪子的同時,他将宋顏摟入懷中,随即一個轉身,順勢将手中簪子抛給了幾丈開外的蕭長淮。

蕭長淮眼疾手快,武功高強,當即掙脫兵卒,接住簪子的同時,直奔冀侯,赤金簪鋒利的下.端刺入了冀侯脖頸,但刺的不深,并未要他的命。

整個過程極快,僅此一兩個呼吸之間,在所有人反應過來時,冀侯已經成了蕭長淮的人質。

“想要保住冀侯性命,速速開城門!”蕭長淮朗聲高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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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倪裳驚呆了,直至此刻,才松開了緊攥的缰繩,她突然發現娘親和莊墨韓的演技可真好。難怪她也如此會演……

蕭昱吓的差點掉落馬背,顫着聲音對倪裳道:“阿姐,這種事我再也不想經歷第二回 。”

倪裳又何嘗不是呢!

城樓上,冀侯後知後覺,才知自己中計了,莊墨韓和蕭長淮表面上每日打打鬧鬧,實則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冀侯被蕭長淮提着肩膀,脖頸傳來刺痛,他閉了閉眼,大約明白自己大勢已去,長嘆一聲,“本侯……竟然輸的這樣快!”

他至今不殺莊墨韓等人,一來是為了當做人質,以牽制姬慎景,二來他想用這些人去換回他的兒子。

蕭長淮不敢大意,全程親自挾持冀侯。

然而,當看見莊墨韓抱着宋顏不放時,蕭長淮又暴躁了,“莊墨韓!你做什麽?!”

宋顏在莊墨韓懷裏掙紮,她就從未遇見過比他還要無恥的人,“你放開!”

莊墨韓演的太投入,一時半會收不住,眼眶依舊是紅的,“阿顏,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要不你殺了我吧?死在你手上,我這輩子也是知足了。”

他抓着宋顏的手,然後去掐他自己的脖子。

宋顏要快氣炸了,她的一雙兒女還在下面看着呢,“莊墨韓,你若再不放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莊墨韓很快領會了她的話中意,“阿顏,你的意思是,我若放開了你,你就能原諒我了?”

宋顏為了暫時擺脫他,只能扯謊,“嗯。”

莊墨韓了解她,知道她是在忽悠自己,“阿顏,你不能騙我,裳兒還在下面看着呢,那我放開了,你定要原諒我的曾經,我現在不一樣了,絕不會強.迫你。”

宋顏,“……!!!”他說不會強迫,但此時此刻又是在做什麽?!

莊墨韓将宋顏松開,笑着問,“對了阿顏,我方才配合你演的好麽?”

宋顏轉過身,不再搭理。

蕭長淮若非是為了顧及大局,此刻就上前和莊墨韓打一架,這人真真是太不要臉了,他當年一定是腦子進了水,才會和這種人結拜。

蕭長淮挾持冀侯的同時,憂心忡忡的看了幾眼宋顏,擔心愛妻會被莊墨韓動搖了心意。

有冀侯當人質,即便冀州的幾大世家還想搏一搏,但勝算已經不大,直接影響了士氣。

城門大開,姬慎景領兵入城,幾乎沒費多少兵力,就平定了冀州之亂。

太子此番雖然搬了舊兵過來,但姬慎景才是真正的主帥,他這回立了這樣大的功,太子心中仿佛被人灑一碗老陳醋,酸的不行。

***

衆人暫住冀侯府邸。

宋顏抱着一雙女兒時,太子蹭了過來,甚至還努力擠了幾滴眼淚,“姨母!姨母可還記得孤?”

宋顏與女兒的天倫之樂被人打擾,她轉過臉來,看着眼眶微紅的陌生男子,雖說這人捯饬的人模狗樣,但看面容,總有些猥瑣,不過……

孤?

宋顏詫異一問,“你是太子?”

宋顏記得姬誕幼時長的白皙可人,數年不見,卻是有些長慘了,再沒有幼時的靈氣。

太子哽咽了一下,“姨母!真的是您?!您還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宋顏,“……”這浮誇的演技,都快趕上莊墨韓了。

太子人來熟,姨母背後是兩個權勢滔天的男人,太子當然很有必要拉攏,在宋顏面前傷懷一番,就對倪裳與蕭昱打招呼,“表妹,表弟。”

蕭昱上下掃了一眼太子,他知道姐夫氣度軒昂,還以為天潢貴胄皆是如此,此刻再看太子,他卻是覺得,皇帝的眼光可能不太好,怎會選這樣的猥瑣之人當儲君?

而且這人還是自己的表哥!

蕭昱臉上的嫌棄之色甚是明顯,淡淡應了聲,“太子表哥。”

倪裳卻沒喚,宋家對不起娘親,即便娘親原諒了宋家,她還得考慮考慮是否要認親。

太子見倪裳很是漠然,笑着問,“表妹,真是沒想到你我還會有這樣的緣分,當初在京城,你我就是舊識了。”

倪裳近日嘴皮子功夫見長,思及她和姬慎景來冀州的路上,一直被人追殺,倪裳對所謂的太子表哥就沒一絲好感,她打擊道:“我如今是福來郡主,算着輩份,是太子的表姑呢。”

表妹成了表姑,這個跨越有點大。

太子感覺自己被嚴重冷落了,他懷疑一切都是姬慎景的手筆,姬慎景擔心自己會引起姨母的關注,故此才先一步挑撥離間。

一定是這樣!

***

姬慎景單獨見了蕭長淮。

三角獸爐裏燃了禮佛用了紫檀香,氣味不濃,恰到好處。

蕭長淮過來時,就見姬慎景立在長案前,負手而立,颀長高大的身段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長出頭發的姬慎景比此前多了幾分戾氣。

蕭長淮很少佩服誰,姬慎景就是其中一個。

“大殿下找蕭某有何事?”蕭長淮抱拳道。

姬慎景轉過身來,冷峻的臉巍峨肅重,有種上位者的無敵氣度。

雖說,朝廷早就立下儲君,但大梁将來的帝王究竟是誰,還未必可知。

蕭長淮知道,姬慎景日後或許還有大造化。

姬慎景素來不喜拐彎抹角,“皇上已傳秘信于我,有意招順蕭盟主,蕭盟主只要同意歸順朝廷,此番與我同行回京,立刻封官加爵。”

蕭長淮默了默,知道遲早有這一天,即便他躲在冀州也不是長久之計,“大殿下是想讓裳兒這次随你一道入京,所以,也拉上我們夫婦二人,因為你知道裳兒不想離開她娘親。”

他想探探姬慎景的想法。

姬慎靖道:“我承認,的确有這一部分的原因。但主要是我會很快娶她,倘若蕭盟主與朝廷對抗,會讓我與裳兒很難做。”

“若是蕭盟主不同意,朝廷恐怕不敢放任數十萬江湖人士歸你統領。”

樹大招風,朝廷當然不會允許如此強大的民間勢力。

蕭長淮嘆了口氣,“好,我明白了,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姬慎景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蕭長淮明白,蕭家與姬慎景日後就是利益相關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知大殿下可想過争那個位置。”

誰人不想坐擁天下?

可姬慎景是個例外,他只說,“我定保裳兒與蕭氏一族百年順遂。”

蕭長淮便不再追問了,有這個承諾足以。

從書房出來,蕭長淮心情不錯,臉上帶笑。

姬慎景找他商榷此事,而不是與莊墨韓,可見在姬慎景眼中,他才是正兒八經的岳丈。莊墨韓生的女兒,卻是叫他白得一個乘龍快婿,如此一想,多一個女兒也沒甚不好,他當年怎就沒想通呢……

***

慶功宴就設在了冀侯府邸。

姬慎景坐在上首,太子本是儲君,然而卻只得了一個下首的位置,這無疑令得太子顏面盡失。

然而,姬慎靖景這人從不顧及任何人的顏面,也從不巴結誰,太子即便當着他的面生氣,姬慎景也是無動于衷。

時隔數月沒有見過姬慎景,太子終于再度氣成了河豚。

酒饋上,太子察覺到,姬慎景全程滴酒未沾。

太子,“……”不是還俗了麽?還裝什麽裝?

太子讓自己盡量大度,舉杯道:“皇兄此番平定冀州立了大功,孤敬你一杯。”

他先幹為敬。

姬慎景自從上次一口醉之後,再也不碰酒,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這個弱點,尤其是倪裳……

畢竟,就連倪裳也能喝上幾杯。

姬慎景以茶代酒,回了太子一禮。

太子,“……”太不給面子了!簡直豈有此理!太子都快懷疑,姬慎景是不是回京之後,就要跟他搶儲君之位。

思及此,太子眯了眯眼,決定今晚放大招。

如果倪芊芊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就有機會逼瘋姬慎景!

姬慎景,要怪就怪你自己太過自大,可別怪孤不念及兄弟情分。

太子将自己擺在了正義一面。

他對付姬慎景,純粹是因為對方太過自大,連他這個太子都不放在眼裏。

慶功宴結束之後,姬慎景回到寝房,卻是無心睡眠,一直心心念念着五指姑娘。

今日倪裳沒有出席酒饋,他已經好些時辰沒有瞧見她了,他們之間的事不能再拖,姬慎景很想知道,為何倪裳自那晚之後就一直不理睬他。

蕭府已被冀侯所毀,眼下宋顏等人也都住在冀侯府。

姬慎景想要見倪裳,就沒有此前那般容易了,他等着婢女去禀報,倪裳沒有露面之前,只能老實的在院中等着。

他很不喜歡這種,想要見自己喜歡的姑娘,卻還要等待通報的滋味。

不多時,倪裳走了出來,她身上衣裙整齊,發髻亦然,顯然是還沒睡下。

不知她是否也像自己一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呢?

今日娘親得救,倪裳心情尚好,對姬慎景的态度也還好。

“大殿下怎的還不歇息?”倪裳問。

姬慎景蹙眉,他認為自己與倪裳眼下的關系,這種稱呼太過生疏,他很不喜歡。

“換個稱呼。”姬慎景直接道。

倪裳反應了一下才明白,“……無.欲?”

姬慎景,“……”

無.欲是他的法號,他現在還俗了,法號自然不能用了,“慎景。”

倪裳還沒喊出口,臉色瞬間一紅,她好像實在喊不出來,遂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事?”

姬慎景覺得他的姑娘太壞了,明知他此番前來的目的,卻還是裝模作樣,故意忍人心急,半點不體貼他。

“談談你我的事。”

男人言簡意赅,分明沒飲酒,但眼神之中似有醉意。

态度甚是強勢。

倪裳心跳頓時加速,講道理,只要姬慎景不玷.污她的手,她完全可以考慮與他好生談談。

畢竟,她也心悅他。

“你說吧,我聽着。”倪裳故作鎮定。

兩人交手次數多了,彼此都了解了對方的戰術。

是進,還是退,完全看對方實力。

姬慎景往前邁了一步,離着倪裳更近了一下。

男子對自己喜歡的姑娘,當然是恨不能一日十二個時辰貼身帶着。

對自己喜歡的人産生.欲.念.是人之常情。

何況,他們之間早就有了夫妻之實。

倪裳卻不知此事,但姬慎景就連一切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此刻,月朗星稀,四下無人,正當良辰美景,是幽會的大好時機。是以,姬慎景更是心頭奇癢,暗暗搓搓的總想幹點什麽。

倪裳很防備他,“不用靠近了,就這樣說即可。”

姬慎景,“……”

倪裳此前撩撥自己時,熱情似火,這幾日卻是又冷了。

倪裳的忽冷忽熱,使得姬慎景患得患失,他同樣很不喜歡這種感受。

男人抿了抿唇,“裳兒,你是心悅我的,對麽?”

倪裳敢作敢當,撩都撩了,她當然不會否認,“嗯,我的确心悅你。”

瞧瞧,承認的多麽坦蕩、潇灑。

姬慎景又問,“既是心悅我,這幾日為何總避讓我?”他委屈了。

自己最為脆弱,以及最是珍貴之物,都曾交到她手中了,然,事後倪裳卻甚是冷漠,這讓男人很受傷。

倪裳,“……”

他還好意思質問她?!

倪裳小臉愈發滾燙,若非定力足夠強大,她定然轉身逃之夭夭,此刻與男人對視,“你我尚未成婚,那種事此後不要做了。”

姬慎景,“……”

他很想告訴倪裳,像他這樣年紀的成年男子,根本沒有多大的忍性。

“好。”男人勉為其難答應。

“你還有事麽?”倪裳身子滾燙,不敢繼續待下去。

姬慎景仍舊覺得倪裳有些冷漠,他欲言又止,很想邀請倪裳繼續撩撥他,但他開不了口,不敢告訴倪裳,他現在就好這一口。

正要轉身離開,欽差大臣帶着幾人正好尋來。

“大殿下,出事了,冀侯的頭顱被人砍了!”欽差大臣對身後一揮手,當即有人拎着一只包裹過來,随着包裹打開,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滾落掉地。

姬慎景瞳孔一怔,但眼中異色旋即被他遮掩。

欽差又說,“大殿下,此事可要徹查?”

原本的計劃,是要将冀侯押運回京。

卻有人殺了冀侯,還多此一舉砍了他的頭顱,能做到這件事的人不多,莊墨韓和蕭長淮根本不屑,除了太子,姬慎景想不到別人。

他眸色晦暗,幽若深海,嗓音忽然之間變的十分冷,“不用了。”

欽差大臣見姬慎景神情不對,以為他正因為此事愠怒,并未多想,遂帶着人離開,此事若是皇上怪罪下來,還有大殿下頂着,他倒是不擔心會禍及自己。

欽差一離開,倪裳正要詢問姬慎景對冀侯之死的看法,這人已經轉過身來,他背着光,但眸中隐約可見血色紅光,在清冷月色下,顯得格外詭谲駭人。

倪裳本能的後退,但男人長臂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腕,低着頭,強勢道:“我還想試一次,馬上!”

倪裳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但明顯與方才的姬慎景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人。

“你清醒些!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告訴我。”倪裳急了,因為姬慎景捏的太重,她吃痛。又見他的眼眸愈發赤紅,仿佛要滴出血來了。

姬慎景沒說話,彎身将倪裳扛在肩頭,大步往院內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孤雖然長的不美,但孤有一顆堅強的心!

蕭昱:樓上這貨竟然是我表哥?!這恐怕會是我一生的污點。

倪裳:我現在是越來越壞了,怼天怼地怼太子,基因真是個強大的東西。

莊墨韓:(⊙o⊙)…像爹不好麽?爹長的美,還會撩人,要不是當年撩的方式不對,你現在已經有一打弟弟妹妹了。

蕭長淮:我要時刻留意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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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今天的第一更奉上,感謝姑娘們的支持和留言,麽麽麽噠~紅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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