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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皙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過了許久,才呼吸一口氣,轉頭看向在門外和秘書說話的男人。段易言穿着襯衣西裝褲,單手抄着口袋,是背對着她。
從這個視線角度看不清他清隽的臉龐神情,隐約聽見秘書對他提到段家的事。
片刻後。
段易言将套房的門關上,重新折了回來。
方才兩人的談話被打斷,阮皙這邊已經整理好情緒,她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裙擺,出聲說:“你忙吧。”
段易言聽到她輕飄飄的這一句話,眉頭緊皺。
那單薄的身影坐在沙發處,烏黑的秀發堪堪擋住半張側臉,唇角雖然帶着笑。
但是莫名的,讓人覺得她很孤獨。
——需要人陪。
段易言沒有拿起他擱在沙發的西裝外套和手機,而是朝身邊一坐,拿着遙控器将靜音播放的電影慢慢地調高音量,嘴角微動道:“你想看什麽電影?我陪你。”
阮皙擡去卷曲的眼睫,烏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沒說話,而是把抱枕扯過來。
客廳套房裏,窗簾和燈光都被關了,只有屏幕上淡淡照映出來的亮光。
接下來長達四五個小時,段易言沒有搭理秘書的消息,專注陪她在沙發看電影,尾聲播放結束,很快又會找出下一部繼續播放。
直到阮皙感到困倦,迷迷糊糊地靠在沙發手扶上,眼睫是緩慢合上的。
他這時才關閉聲音,腳步極輕地走過去,俯身靠近,要伸出手臂抱她。
結果在還沒碰到阮皙的肩膀時,她突然睜開眼睛,說了句:“我答應爸爸,今天要回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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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就坐起身,也不看段易言,光着腳踩在地板上,去門口叫保镖。
——
阮皙決定要結束行程回國,連段易言都沒有任何準備。
他原本是想跟她一起,結果話還沒說出口。
阮皙就已經想好怎麽應對,上車前,因為夜風刮過,她用一只白皙的手微微壓着裙擺,平靜如常道:“現在你們段家正是風頭的時候,我們還是少接觸吧,以免被記者拍到。”
她自始至終沒有回應段易言想複合的感情,是不願意第二次糊裏糊塗地跟了他。
十幾個小時的飛程,阮皙都在睡覺,明明她生活作息規律,卻像是好幾天幾夜沒有睡覺了。
一閉眼就陷入深度夢境裏,坐着亂七八糟的夢。
有她年幼時穿着粉嫩公主裙,邁着小步伐噠噠跑到正在忙公事的母親面前,伸出手要抱抱的。結果被随便揉一下腦袋,就轉手推給了保姆。
也有阮玥憑借優秀的成績拿到獎學金時,母親露出欣慰的表情,轉頭看她,笑容又淡下。
一幅幅畫面仿佛都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連睡覺都讓她睡的極不安穩。
最後定格在了暗色的公寓裏,段易言身穿着白襯衣慵懶低淡坐在她面前,修長漂亮的手指拿着牌,防不勝防地對她展露出笑容。
阮皙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睡意也立刻消散的幹幹淨淨。
此刻已經即将要下飛機,保镖見她醒來,壓低聲說:“小小姐,快到地方了。”
阮皙躺着沒動,最終慢慢擡手,覆在自己眼皮上。
下飛機後。
天色已經變得濃郁,正處于晚上九點左右。
來接機的是阮玥,這出乎意料。
不過等坐在後座時,她說的話,一切又合理了:“段易言坐私人飛機過來的,行程比你早落地一個小時,是他讓我接你回阮家。”
阮皙看過去,阮玥如今有了段家這層身份,無形中透着的冷豔氣場讓她比以前更甚幾分,将權勢野心成功捏在手心裏的女人,總是會神采奕奕的。
阮皙沒說話,轉頭看向窗外。
阮玥先接了一通電話,短暫數秒鐘,挂斷後說:“媽媽也在家。”
下一秒。
阮皙重新地看向她,聽到說:“你要不願意回阮家,我送你去酒店。”
“沒有必要。”
她輕輕唇,臉蛋的表情很安靜柔軟。
阮玥聽她這樣說,于是吩咐司機按照原計劃的路線行駛,四十分鐘後,才抵達了阮家燈火通明的別墅。
進了家門,原本阮皙已經能想象得出是什麽場景。
或許,母親一開口就會責問她祝女士的事。
卻看見客廳裏,段易言神不知鬼不覺的先一步回阮家,正在和阮正午喝茶,氣氛看起來很融洽。
他一個被離婚的前夫,進出前岳父家倒是輕車熟路的很。
自己都會認門了。
阮皙原地站了兩秒,直到阮正午看見她,招招手;“皙皙回來了啊。”
她唇角微微笑了笑,走過去時,遞給了段易言眼神。
後者沉靜從容的繼續泡茶,絲毫不打算解釋為什麽會出現在阮家了。
阮正午在女兒出現後,就不跟段易言表現的感情太好,聊了幾句話,無意間般問起:“聽說這次俞舒濃想推薦你去進修?”
阮皙又将眼神,遞給了一旁的段易言。
他繼續泡茶,放涼些才遞給她:“不會燙了。”
那嗓音低緩溫柔,僞裝得很完美。
阮皙不接,不等阮正午說自己被段易言做過思想工作,決定同意的時候。她先抿唇出聲:“爸,我媽媽呢?”
“……”阮正午。
很明顯他獨自在客廳,是因為把女兒進修這件事,把妻子得罪慘了。
阮皙想和秦霜妍談,從沙發起身,說:“所以你們培養感情,我上樓會。”
——
樓上四周都很安靜,隐隐約約只有書房傳來動靜。
所以阮皙不費吹灰之力就知道母親在哪兒,她獨自上樓,腳步極輕地走到門前的時候,伸出手推開一條縫,還沒出聲,先看見秦霜妍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
一身職場冷冰冰的深藍色套裙,襯得氣場很強大,也與阮玥高度重合。
這樣才是真正的母女。
而她這樣弱小白嫩的女兒,恐怕連一席之地都沒有。
秦霜妍是在跟俞舒濃打電話,語氣不太好,沒注意到身後:“你別跟我說是為了說好,有那麽多頂尖有名的音樂學院你不推薦,非要我女兒去那家?”
“俞舒濃——枉我年輕時把你當做好友,你卻在背地裏這般對我。”
“你沒對我怎樣?呵,你明知道我和姓祝那個女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平相處,你把我女兒推給她是什麽意思?”
“我又怎麽對阮皙了?她是我親生的,我還能毀了她?”
……
一聲聲嚴厲的質問,秦霜妍将俞舒濃痛罵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等她冷着臉挂斷電話,轉身時,防不勝防地看見站在身後已久的女兒。
阮皙平靜着臉蛋看着她,書房仿佛陷入了一陣死靜的沉默中,直到秦霜妍收起憤怒的情緒,冷靜道:“回國了,正好我有件事跟你說。”
“母親,我也有事想問你。”
阮皙輕軟的聲音一如既往,但是仔細聽。
她對秦霜妍的稱呼,從親密的媽媽,變成了字面上尊敬的母親。
秦霜妍今晚發太多脾氣了,沒注意到這點上。
她扶額,偏頭疼的坐在沙發上,還沒開口。
而阮皙依舊是站在原地,單薄的長裙身影被燈光襯得纖細拉長,她回頭,把書房的門給關緊。這樣不管書房有什麽動靜,都傳不到樓下去。
她父親,和段易言更是聽不見的。
阮皙慢慢走到秦霜妍的面前,表情很認真,想微笑,企圖扯着唇角;“我的人生都是受到您的引導,生命也是您給的。可是為什麽我總是不能讨你喜歡?”
秦霜妍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猛地擡起頭。
阮皙把話說下去;“現在我懂了,母親,你一直把我當成假想敵,是嗎?”
她和那位音樂學院的副院長夫人,也就是姓祝的女士真的好像啊。
不是五官的相似,是整體的氣質上。
都是白皙纖細,對人毫無攻擊性的……
這樣柔軟不能自理的女人在秦霜妍這類女強人眼裏,離了男人就會死。
是打從心底就十分厭惡,以至于對親生女兒也是這樣态度。
阮皙的話,讓秦霜妍立刻否認:“你怎麽會這樣想?是俞舒濃跟你說了什麽?”
“恩師什麽都沒說,她做的事只是為了讓我成為更好的自己。”
阮皙就算沒有事先知道了祝女士和秦霜妍的奪夫之仇,等回阮家說要去進修這件事後,照樣會迎來強烈的反對。
她本能地,不願意去想俞舒濃會不會也另有所圖。
因為一個秦霜妍的态度,已經能占據她所有心思。
書房裏傳來了砸東西的重重響聲,片刻後,樓下有人上來敲門。
沒有人會回應。
阮皙身影站在昏暗處,看着秦霜妍被質問的啞口無言,好似連母親的威嚴也一并喪失了,她開始大發雷霆地砸碎了臺燈和書桌上的東西。
她眼睛微紅,将胸口的情緒壓了一次又一次。
再次的強調着,重複着說:“我不是祝女士,容貌是你給我的,我又怎麽改變的了?”
在書房的門被外面撬鎖打開的那瞬間,秦霜妍被燈光刺眼到,像是瞬間恢複理智,她看着異常平靜的女兒,莫名的,心裏突然湧入一股後怕的預感。
阮皙是她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
血緣上斷不了。
但是,她好像快要失去這個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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