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祖宗

“不想跟那些人多說話,你還搞這麽個陣仗?”岳海洋慢悠悠問,去倒了一杯溫水端給他。

“真不是我要搞什麽陣仗。”徐年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笑眯眯道,“我去工地找你沒找着,一開始我去招商辦,其實也就是想讓他們派個車送我過來,順便知會人家一聲,也好享受一下當地優惠政策什麽的。”

她喝着水,在小板凳上坐下,笑眯眯擡眼看着他。屋裏就他們倆,岳海洋站着呢,被她明亮妩媚的眼睛一盯,不由掩飾地輕咳一下,在她對面的板凳上坐下。

見他那一副“小孩,我們得認真談談”的表情,徐年喝完水放下杯子,抿嘴一笑,抓起自己帶來的背包走到床邊打開,拎着包往下一倒,一股腦兒,蘿蔔白菜似的倒出來一堆鈔票。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徐年道,“三十萬,資金到位,合理合法,我保證沒有一分錢是來路不正的,也經過招商辦、鎮政府他們官方驗證了。你別管我是年紀小還是怎麽的,我成年了,法律承認的成年人。”

她拍拍手,歪頭挑釁似的看看岳海洋:“你還有什麽疑慮,一起提出來,消除隔閡才能精誠合作。”

“……”岳海洋感覺有點噎,長長籲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麽跟人家招商辦說一百萬?”

“我說的是,首批投資一百萬,計劃投資三百萬,後期效益好可以追加,先期啓動資金三十萬。”

她笑嘻嘻道,“拉大旗扯虎皮,我只說三十萬他們能那麽重視?能給我們更多的優惠政策?再說了,很多所謂投資都是虛的,別說你不懂啊,有的就是賬面數字過一下,有的連個賬面數字都沒有,壓根沒那麽實。你信不信,你們那個王鎮長恨不得我今天再多說幾百萬呢,他就能完成任務了。”

“……”

岳海洋啧了一聲,忒地失笑道,“我說你這熊孩子……到底什麽人家養出來的,你爸媽都是幹什麽的?”

“爸媽還能幹什麽,工作掙錢養熊孩子的呗。”徐年揮揮手,“哎呀這個不重要,以後有空再跟你慢慢說,現在說了你又不認識。”

“然後就這麽一股腦把錢給我了?”岳海洋道,“你就不怕我給你匿了,就你這樣的,三十萬,都有人敢謀財害命了,你信不信?”

“信啊,不過你又不會。”徐年笑嘻嘻指着自己的鼻子,“其實像我這樣的,謀財害命的還少,一般都是劫財劫色更劃算。”

“……”岳海洋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無語頓了頓,認真問道,“就這麽相信我?為什麽非得要給我投資?”

徐年沒回答,卻反問道:“你們家養牛養驢了嗎?我看院裏有牛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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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了,養牛。”岳海洋問,“怎麽了?”

徐年:“那你家養牛幹什麽?”

“耕地呗,農村種地不養牲口靠什麽呀。”

“對呀,”徐年笑嘻嘻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得眉眼彎彎,一拍手,“我找你就是這樣啊,給你投資,讓你幫我出力賺錢。”

岳海洋:……

他覺得自己碰上這小祖宗,頭發可能會早白。

“那現在怎麽辦?”岳海洋看着外面漸暗的天色,太陽已經西落,“你現在還住在招待所?剛才也不跟人家的車回去,我先送你去鎮上吧,客車估計不跑了,我給你找個可靠的私人租車。”

“不要。”徐年搖搖頭,“你都跟人說我是你家親戚了,你家住不下我?咱倆現在是合夥人,你這也太不夠意思了。”

住他們家?岳海洋還真為難了一下。

先不說家裏現在就他和海防兩條光棍,就是這丫頭足夠信任他吧,她城裏人年紀小,可能也不覺得有什麽好避諱的,但是家裏的條件擺在這兒,海蘭都出嫁兩三年了,家裏連個小姑娘用的東西都沒有。

岳海洋看着外面天色,說道:“住是住得下你,你自己心大住一晚也不是不行,可我這條件可艱苦,床是木板硬床,不知道你來,這兩天又陰雨,被褥也沒洗沒曬。”

他指了指隔壁一間屋,“隔壁屋子是我小弟海勝住的,平時在縣城讀高中,不常回來,他的屋子還算幹淨,你可以住他那屋。這屋我住,我家裏還一個老三,住在那邊東屋。”

他介紹完了總結道:“反正家裏現在就我和我三弟兩個人,我父親早年過世,母親改嫁走了,老二結婚分了家,住在村西頭,這邊家裏就沒別的人了。家裏就這條件,肯定沒有你住在招待所舒服方便。”

介紹了一圈,徐年完全明白他那意思,家裏兩個大男人,全是公的,沒有女性,你一個姑娘家按理說應該避諱一下,并且條件夠嗆,怕她嬌滴滴住得不舒服。

“我不要。”徐年揮了下手,指着外面說,“這麽晚了我怎麽走?天黑前我肯定回不到縣城。往後我們合作辦廠,我到這兒來估計還多着呢,我不住你家還能住哪裏。”

她說的倒也是實情,岳海洋心裏琢磨着,該怎麽安頓這位嬌客,他家裏條件實在是有限。

徐年在屋裏轉悠了一下:“我不要住別人的屋子,我就住你這這屋,你自己天天住肯定還幹淨些。你小弟平時都不在家,誰知道他東西幹淨不幹淨。”頓了頓補充道,“我住你屋,要不你去住他屋吧。”

心裏則說,不想住他屋你也可以,咱倆一起住,反正我也不介意。

這麽一想,瞥一眼他年輕健壯的身材,心裏竊笑。就像嘴饞的人看見吃慣的美食,她還真想他了呢。

岳海洋現在跟她打交道,多少也有點經驗了,在他眼裏這姑娘就是任性,任性自我,膽子撐破天,還有點無傷大雅的小叛逆,想怎麽着就得怎麽着。

從他的經驗來看,大概率是家裏比較寵,簡單說,慣的。

他可不知道,上輩子他自己慣的。

岳海洋無奈勸道:“老小他好歹一個高中的學生,平時也不怎麽在家住,一兩個月都不一定回來一次,他那屋挺幹淨的,被褥我也常給他曬。總比我一個建築工人的床幹淨吧?”

徐年:“我不。”

“我又不認識他。我不喜歡用陌生人的東西。你不知道,我從小就讨厭陌生人的東西。”

大實話,她可以接受自家老男人髒兮兮的狗窩,也接受不了小叔子睡過的幹淨床。

岳海洋老半天有點頭疼無奈,這怎麽還犟上了。

他還在糾結床的問題,徐年卻已經背着手悠哉游哉在屋裏繞了一圈,轉到他跟前歪頭問道:“哥,咱們今晚吃什麽?我都餓了。”

“你想吃什麽?”岳海洋舉起一只手,“先說好了,點我會做的。”

徐年忒地一笑,毫不客氣道:“辣炒小公雞,煮玉米棒子,我上次看見田裏那個玉米棒子都能吃了。別的……差不多就夠了,別的你随便。”

“行,我去給你抓小雞。”岳海洋走到床邊,先把一堆鈔票收拾好,鎖進櫃子裏,他要是不收好,真擔心這小祖宗背到哪兒丢了。

說實話,岳海洋頭一次拿那麽多鈔票,整整齊齊三十沓,有點晃眼。鎖在家裏其實也不踏實,決定明天先拿去銀行存了。

就這麽着,三十萬轉交完成,兩人連個收條都沒有。岳海洋轉身出去,臨出門忍不住問:“你可想好了,真要住我的床?”

“你床上有跳蚤?”徐年明知道老男人是個什麽意思,卻忍不住故意逗他,揮揮手,“哎呀,有跳蚤不也沒咬死你嗎,咱倆關系好,肯定也不咬我的。”

“……我就不該管你。”岳海洋轉身出去殺雞。

剛入秋的小公雞也就七八兩重,岳海洋随手拎了根棍子,他家的雞平常因為家裏沒人,怕出去霍霍別人家菜地之類的,就用網子圈在院牆西南角,進去随手砸倒兩只,拎出來殺了,燒了熱水收拾。

他殺雞收拾,徐年就跑過來,蹲在旁邊看。

上一世兩人結婚後,她特別喜歡吃他做的這道辣炒小公雞,他還說一定要用農村散養的小公雞,城裏的肉雞不行,炒不出那個味道。

起初是徐年一有空,就撒嬌讓他做這道菜,而他也願意寵着她,忙裏忙外投喂她。

後來他生病,徐年就不讓他進廚房了,她自己廚藝也不差,又輪到她忙裏忙外,每天精心做菜炖湯,哄着他多吃一點。

“蹲這麽近,不是說小姑娘都膽子小怕殺雞嗎?當心髒水濺你身上。”岳海洋道。

“幹嗎要怕,我膽子又不小。”徐年說,“怕殺雞,我還要吃它的肉?”

“我發現你呀,歪理都一套一套的。”

徐年反以為榮,拽拽的得意小表情:“那是,咱老徐是個很講道理的人。”

岳海洋沒憋住,撲哧笑了起來。

兩人一個幹一個看,聊起了家常,徐年有意打聽他眼下的家事,問什麽岳海洋也就都跟她說。

“你二弟分家出去都不過來了嗎?白眼狼啊。”

“他出去打工了,一年才回來一兩趟,孩子三歲多了,他媳婦在家帶孩子做點兒農活,住在村西頭。”

接下來岳海洋沒繼續說,他這邊家裏光棍兩條,弟媳婦本身也有點高低眼,一般也就不過來了。

“孩子都三歲多了。”徐年咂咂嘴,“那你不是混成大伯父了?”

“對啊,”岳海洋點點頭,“貨真價實的大伯父。”

徐年斜着眼:“你個落後分子。”

“怎麽說話呢!”岳海洋手裏收拾着雞,好笑又抗議地看她。

“我的意思是說,你看你弟弟的孩子都三歲多了,你還孤家寡人一個,你怎麽也不着急。”徐年笑,很沒良心地奚落調侃他。

天知道她有多高興,他這會兒還孤家寡人。

“哎,我聽說,你今天又被你女朋友踹了?”

“準确說叫未婚妻,訂了婚的,今天退了。”

這事也不瞞人,巴掌大的小村子,早就該傳遍了。之前也有人給他介紹過幾次對象,沒成就是了,所以岳海洋對徐年嘴裏這個“又”字也不經意。

“那女的眼神不好,瞎了。”徐年問,“你不怪她?”

“怪她幹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岳海洋把盆裏的髒水倒掉,示意徐年給他舀水,一邊說道,“我家裏确實也就這條件,誰嫁給我恐怕都得受幾年委屈。”

“哥,我跟你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徐年頓了頓,笑嘻嘻問,“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好的?年輕漂亮的。”

“你?”岳海洋看看她,垂下眼睛忙碌,口中笑道,“小孩子少摻和大人的事情。”

徐年:……哼!

老家夥,你給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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