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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省下每月高達三百塊的夥食費, 岳海防就這麽把自己“獨立”出去了。

然而他的獨立也僅止于此。吃過晚飯,就從岳海洋這兒拿了一床被子,一條備用的床單, 住進了前邊的房子。

剛過去,沒多會兒又跑來了, 問岳海洋有沒有盆,他沒帶盆,臉盆腳盆都沒帶。除了一床被子,他就帶了自己的衣服來。

本來就是打算跟岳海洋一起住, 他哪還用準備這些。

岳海洋也是單身漢一個,他的房子裏能簡單則簡單,哪有多餘的東西給岳海防, 只好說明天給他買。

岳海防毫不客氣答應着, 還交代說記得幫他再買把梳子。想了想,又加上了鏡子、毛巾、牙刷、洗發精、擦臉的雪花膏。

“還有……”岳海防撓撓後腦勺,想了想,“對了,還缺拖鞋。”

徐年翻了個白眼問:“剛誇完你獨立呢, 你自己不會買?你又不是三歲小孩,你大哥又不會你保姆, 廠裏那麽大一攤子等着他管,最近又重點推廣鋪開銷售網絡,他整天忙死了。”

“我,我沒錢。”岳海防期期艾艾道, “家裏賣牛、賣豬、賣糧食的錢,都交給大哥了,我平常又沒有錢, 我自己身上統共就還有幾塊零錢。”

岳海洋一聽,心裏默默嘆氣,拿了兩百塊錢給他。

“大哥,我就買兩個盆、毛巾什麽的,用不了這麽多錢。”岳海防觑着徐年,有點不好意思,剛剛還說他獨立靠自己呢。

“你一天班都還沒上呢,發工資之前把嘴封上,不吃不喝了?”岳海洋把錢遞給他,“放你身上用,家裏豬和牛都是你養的,賣豬、賣牛和賣糧食的錢我明天存銀行,都算你的,以後留給你結婚用。”

他停了停,笑道,“你這次提醒我了,你都二十二了,這些錢應該是你的,親兄弟也不能糊塗賬,以後你都自己管。”

岳海防忍不住興奮,一邊高興,一邊又讪讪表白自己:“大哥,我,我也沒這意思,家裏養豬種田你也沒少幹……再說海勝上大學還得用錢呢。”

“海勝的學費不用你管,你工資少,以後你想幫他,願意貼補他生活費随你心意。”岳海洋說。

徐年巴不得兩人獨立分開,哪裏會在乎那麽一點點小錢,就在一旁笑道:“你大哥給你,你還不要了,傻呀,家裏農活你幹得多,錢算給你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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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關鍵我大哥現在有錢,他是廠長他錢多。”岳海防立刻找到了心安理得的理由,接過兩百塊,興沖沖跑走了。

徐年看着岳海防的背影撇撇嘴,總算把這個大電燈泡踢出去了。

隔幾天岳海蘭來送東西,送的手工做的棉拖鞋,岳海洋兄弟三個每人一雙,徐年也有。

如今即使農村,也不怎麽穿過去那種手工棉鞋了,但是自家做棉拖鞋卻簡單實用,岳海蘭給徐年的棉拖鞋比岳海洋他們的更加精工細作,鞋頭還有毛線鈎的花朵,稍顯土氣,可是特別暖和舒服。

徐年便暗暗盤算着,不好白要人家的東西,改天給岳海蘭的孩子送個什麽禮物。

岳海蘭見岳海防自己吃住,還問他了,怎麽沒跟大哥一起。結果岳海防說:“我才不跟大哥一起吃吃呢,他跟徐年一起吃,徐年就一敗家子兒,天天吃肉,什麽貴吃什麽,我可跟他們吃不起,我還想多攢點兒錢呢。”

又說,“她跟大哥倆人一個月光夥食費就得一千多,也不知道她讓沒讓大哥按月交錢,你看大哥每天做飯炒菜,養祖宗一樣。”

岳海蘭一聽,倒是把岳海防誇了一通,讓他好好掙錢攢錢。

想起來又憂心,問岳海防:“海防,你說他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一鍋吃飯,隔牆住着,可是她年紀也太小了,比咱大哥小了十二歲呢,又是城裏的有錢人……”

岳海蘭頓了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我也不好問,我還着急給大哥找對象呢。”

“明白,我懂。”岳海防說,“姐,你還是別問了,我問過一回還被大哥揍了,罵我龌龊。咱們那個大哥你還不知道?你給他介紹了也不一定成,他自己都不急,你給他介紹了他也不一定能看上,你瞅瞅這些年,他要是肯湊合一下,哪能打光棍到現在。”

“你有點良心。”岳海蘭罵道,“大哥打光棍到現在,還不是因為咱們這一堆累贅。”

岳海防進廠上班,幹活倒是肯幹,不好好幹還怕岳海洋削他。

元旦過後,岳海洋去駕校報了名,他肯定也沒功夫練車,再說他也犯不着排隊等練車,就讓徐年陪着他練車。徐年則建議他請私教。

岳海洋頭一回聽這詞兒,就問她什麽私教。

“簡單說,單獨給你請個教練,駕校缺的是車,教練有閑着的,讓他來教你。”徐年琢磨了一下,笑道,“你反正都差不多會開了,找個教練,教教你就行了,向我看齊,争取秒過。”

“這不是有你教我嗎,我都會開了。”岳海洋嫌麻煩。其實他自己覺得比徐年開車還靠譜。徐年技術是好,奈何一不留神就開飛了。

“老司機不等于好教練,會開車不等于會教車。”徐年豎起一根手指頭,“我教你開車,教練教你怎麽通過考試,不一樣。”

岳海洋一琢磨,他還真沒時間等着去駕校練車,就私下聯系了個教練,抽了半天時間來陪他練車,緊趕着把駕駛證考過了。

等他駕駛證一到手,兩人就開始争奪“駕駛權”。

徐年利落地把車剎停在廠子大門口,岳海洋已經在等着了,身邊還跟着李軍。他走過來,拉開駕駛室的門:“換一下,我開。”

“為什麽,你開得比我好?”徐年明知道,抗議地挑起兩條秀氣的眉毛,“你坐那邊,我開。”

“不行,回頭進了城區你再開那麽快。”岳海洋堅持地拉開車門。

“我不開快。”徐年撇嘴,“再說我開快也比你開的好,新手司機,你還是我徒弟呢。”

“新手司機,所以得多練練不是嗎。”岳海洋不惱,也不為所動,手伸進去拍拍她的頭,順勢往外拉,“聽話,你坐副駕,技術指導。”

“唔,我想想。”徐年歪着腦袋笑道,“你那麽喜歡開車,幹脆這車給你吧,正好我也不太喜歡這車,太醜了,我再買個喜歡的,就買個小跑,要漂亮的,适合飙車。”

“……”岳海洋慢吞吞給她關好門,繞去副駕。

李軍在一旁看着,憋不住光想笑,可又不敢公然笑給兩個頂頭老板看見,憋出內傷。

岳海洋今天穿得比較正式,深色西裝,白襯衫,深紅色花紋領帶,徐年扶着方向盤歪頭看看他。

“哥,你這領帶有點沒弄好,笨蛋,都教你幾回啦。”說着再自然不過地伸手過來,整個人身體也側過來,給他調整了一下,看了看還不滿意,幹脆給他伸手扯開了。

“自己在脖子上不好弄,下次還是我給你打吧。”她說着開始重新給他結。

兩人都坐在車座上,隔着中間的扶手箱她就有些不得勁兒了,岳海洋自發被動地傾身過來遷就她。這一來不免就離得太近,她光潔白嫩的額頭幾乎挨着他的下巴,鼻端滿是她身上的馨香,岳海洋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領帶在她手裏繞來繞去,熟練地給他系好,調整了一下領子,滿意地端詳了一下,帥。

現在這個家夥身上的衣物基本都是她買的,或者她參與買的,人要衣裝,她可沒敢告訴他,這一條領帶,抵得上普通人一個月工資了。

有外人在呢,岳海洋重新坐好,下意識地輕咳了一聲,理了下領帶的下半截。而後座的李軍睜大眼看着兩位老板互動,等他們弄好,李軍也下意識坐直身體,哀怨地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紅色領帶。

三人驅車去瀛城,在瀛城新開發的建材市場一處顯眼位置,“楓葉瓷磚”旗艦店今日開業剪彩,巨大醒目的廣告牌下,淺咖色調瓷磚裝飾的店面顯得很上檔次,不愧砸錢專門請人設計的。

在李軍的建議下,岳海洋決定在瀛城設立這處店面,不光是專營自己廠裏的瓷磚,也是作為一個對外銷售、聯絡的形象窗口,畢竟他們廠子在小縣城北側那麽個小地方,需要一個對外銷售的門面。

李軍原本的設想,就是弄一處好點兒的店面,讓徐年知道後,便興致勃勃建議打造一個“旗艦店”,作為公司的“形象代表”。并且說旗艦店的作用重點是作為外設的一個直銷店,追求廣告效應,同時也作為輻射瀛城乃至周邊縣市的經銷商聯絡接待站。

她一向覺得,銷售和生産要相對獨立。

這一大早上,店面門口已經很熱鬧了,擺滿了開業花籃,挂着橫幅。走進去看不到一般建材店亂糟糟堆積的貨物,有的只是少量樣品展示和産品介紹,庫房則設在後頭。店裏內部裝修也主要是用瓷磚,頗有格調,銷售員清一色穿着統一深藍色西裝的小夥子,,打着領帶,搞得賣瓷磚的建材店倒像街上那些賣服裝皮具的名品店。幾名銷售員看到老板和頂頭上司李軍來了,忙殷勤過來招待。

“岳總,您喝水,李經理,您喝水。

李軍沒動彈,而是悄悄瞪了那個那小夥子一眼,低聲提醒道:“先給徐總啊。”

銷售員一愣,統共來了三個人,岳海洋和李軍他都認識,那麽徐總……看看坐在一旁百無聊賴的徐年,在李軍眼神示意下,年輕的銷售員小夥子頓時有點窘迫,忙低頭端茶過來:“徐總,您請用茶。”

作為旗艦店的銷售人員,他們都是李軍精挑細選來的,相貌好,嘴巴好,然而他們就沒怎麽在廠裏呆過,也只隐隐聽說過投資老板是個女的,可哪裏認識徐年的。

“謝謝。”徐年看到他那一臉窘迫,不禁一笑。

她今天仔細打扮過,一身深紅色冬裙,白色羊毛小披肩,下車後就換了高跟短靴,還化了淡妝,這麽忽然展顏一笑,年輕的銷售員竟然瞬時臉都紅了,放下茶杯趕緊跑了。

“什麽眼神兒!”李軍尋個空說他,“銷售人員眼神可不能不好,尤其接待客人,千萬不能高低眼。”

“沒啊。”那個銷售員觑着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的徐年,忍不住嘀咕,“李經理,我,我沒見過徐總,哪想到這麽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是後臺老板啊,還以為,還以為……”

“還以為是岳總帶來的小秘書呢。”另一個銷售員在旁邊小聲補了一句,偷笑,被李軍眼睛一橫,忙收斂笑容端正臉色,“李經理您放心,我們保證不會高低眼,一定好好工作。”

開業儀式,慶典,剪彩,中午又設宴招待捧場的來賓,下午三點多鐘才算消停下來。店面剛開一大堆事情,李軍要留在這邊幾天,徐年和岳海洋就在店裏稍事休息,下午五點鐘兩人開車返回。

一天下來有些累了,這次出了門徐年也不跟他争,就讓岳海洋開車,自己坐在副駕調整座椅,舒服地半躺着。

小半年過去,公司正常運作起來,攤子鋪開了,貨款回流慢,流動資金像許多同行企業一樣開始緊張,回去的路上岳海洋接到兩次電話,又打了幾個電話,時間稍長,安全起見他索性把車子停在路邊。

徐年聽着他打電話,在忙着聯系貸款的事情。

徐年眯着眼睛半躺在座位上,想說貸什麽款呀,她手裏還閑着三百萬呢。小半年下來,除了買車和她自己花錢,她其實最初投資和後期追加的一筆,也不過五十萬。

五十萬能把廠子辦成現在這樣,在徐年看來已經很神奇了,然而當家人岳海洋卻一直覺得資金充裕,在別人最艱難的創業初期,他其實沒為資金犯過愁。

然而徐年轉念又想,以後他們的事業只會越做越大,現代經濟背景下,他們不可能只靠自有資金,肯定免不了要跟銀行打交道。她也曾跟他表示過,錢不夠,你開口,這個老家夥既然沒開口,說明他還應付得來。

那就讓他自己去張羅吧,跟銀行打交道,跟政府部門打交道,包括像今天這樣,跟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社會關系打交道,也是他事業的必修課之一。

等他打完電話,徐年睜開眼睛問:“怎麽樣?”

“差不多了,今晚約他們吃個飯。你去不去?”岳海洋側頭,看着她眯眼朦胧的樣子,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不去。”徐年興趣缺缺地打個哈欠,“那晚上我要吃牛肉面。”

人可以去,先給她把飯做好。

畢竟她維持不會做飯的巨嬰人設也不容易,如今還越發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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