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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不餓, 徐年還是把一份荷葉蒸牛肉吃了有一半。

岳海洋就坐在旁邊看着她吃,一邊跟她聊起過年的安排。今天來的這個客戶,簽下了不小一批定制顏色花紋的釉面磚和通體磚, 加上正常生産銷售,所以廠裏年前放假早不了, 不然合同就不能如期交貨了。

可是一年到頭,又想讓工人們過個好年,岳海洋打算到臘月二十八放假,年後初六開工。

“臘月二十八放假, 大家還來得及年前送個年禮、買個年貨什麽的,能安生在家過除夕,年後初六開工也不算早了。”岳海洋說, “我還沒顧上跟其他人商量呢, 你覺得呢?”

時下法定假期是春節三天假,徐年看了日歷,今年除夕正好是星期天,“大小周”應該輪到大周末,從臘月二十九就能休息, 這樣國有企事業單位春節等于有五天假。

他們放九天,應該可以了。

“你跟他們商量決定就好了, 我反正天天放假。”徐年抿嘴笑,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

“那你過年怎麽安排?”岳海洋望着她問。

“我過年……再說吧,我還沒想好。”

過年也沒想好啊,熊孩子跑出來, 還真敢過年也不回家?

岳海洋這會兒對徐年那對父母頗有些微詞,這都什麽家長呀,這麽好的女兒, 怎麽把女兒的心冷成這樣。這姑娘看着任性,可絕不是個胡鬧的性子,心思玲珑剔透,問題是這爹媽對女兒也是夠冷淡的了。

可他沒再多說,換了個眼下更重要的問題:“後天,農歷初十到你生日了,想怎麽過?”

徐年慢吞吞放下水杯,擡眼瞅他:“不想過生日。我想永遠十八歲。”

“小孩子怎麽還不想長大呢。”岳海洋調侃地笑她,看着她問,“想沒想要怎麽過,想去哪裏玩,吃什麽好吃的?”

“幼稚。”徐年妥妥白了他一眼,語帶雙關道,“你真當我是小孩子呢?”

頓了頓,悵惘的語調,“十八歲就是成年人了好不好,可是我馬上都十九了,唉……十八歲就這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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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該管你,你愛怎麽過去。”岳海洋一時也感慨了一下,笑道,“日子真快,你老哥過年就得跟人家說三十一了,半拉子老頭了。”

“胡說八道。不許這麽說。”徐年頓時不樂意了,從沙發上跪坐起來,看了眼時間,歪歪扭扭膝蓋爬了兩下,歪倒在他肩膀上,岳海洋本能地扶了她一把。

“哥,”徐年扶着他肩膀,“後天我過生日了對不對?”

所以呢?岳海洋揶揄的眼神看她,誰剛才說不想過生日的呢。

“所以你明天也休假,陪我過生日。我要抓住十八歲的尾巴多玩兩天。”

“那後天呢?後天才是初十。”岳海洋提醒她。

“後天,後天你當然休假呀,後天要是沒玩累就繼續玩,玩累了就在家過生日。”徐年嘻嘻一笑。

“那你想去哪兒玩?”

“也不一定要去哪兒,太冷了,等我想想。”徐年往沙發上一歪,沒骨頭似的安靜了會兒,擡手捅他的腰,“哎,今晚包餃子吃行不行,臘八節呢,我想吃羊肉白菜餡兒的餃子了,然後晚上我想去看電影,我們都還沒看過電影呢。”

吃餃子好辦,看電影……岳海洋略一沉吟,小縣城統共一個影劇院,環境也就那樣,雜亂,不過反正有他跟着。

“行,那我先去廠裏一趟,今天李總定制的瓷磚要求比較高,周二偉下午準備試做樣品,我先去看看,把廠裏事情安排一下。然後買羊肉,你起來活動活動,準備包餃子。”

“那你先去廠裏吧,我去買羊肉。”徐年推他,“我去買羊肉,我就讓賣肉的人給我剁好,等你回來就能包了。”

岳海洋去廠裏,徐年又懶了會兒,穿上羽絨服開車出門。

下午三四點了,早市為主的小菜場肯定沒人了,她直接去城區,買了一斤鮮羊肉,讓人家給剁成肉餡,反正時間還早,就轉悠了一會兒,又買了幾樣零嘴鹵味,踩着廠裏下班的點回來。

她慢悠悠驅車到門口。暮色昏黃,下班的工人們三三兩兩從傳達室一側的小門出來。徐年便等了等,按照習慣,岳海洋不會跟工人們擠着下班,大概下班後十多分鐘,工人們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會放下工作出來。

一時興起,徐年決定去接岳海洋下班。她摁了下喇叭,劉大爺忙放開大門讓她進去,徐年把車開進去停好,下了車悠哉游哉去辦公室。

岳海洋果然還沒走,辦公室裏還有幾個主管,岳海洋正坐在沙發上,身體前傾,胳膊肘搭着膝蓋,神情專注地聽周二偉說話。

這家夥不講究,辦公室裝飾十分簡單,也就一張辦公桌、沙發茶幾文件櫃,一盆綠植,僅此而已。徐年敲敲門框:“岳總,下班啦。”

“回來了?這就走。”岳海洋一擡頭,随即笑道,“二偉,我看這樣可以,就按你說的辦。這兩天我有事,可能就不來廠裏呢,你多辛苦些。”

“好好幹,”他拍拍周二偉的肩膀,看一眼徐年笑道,“徐總說了,咱們廠也算是開門紅,年底了,要給你和李軍你們幾個發年終獎,每人一個大紅包。”

周二偉嘴巴頓時咧得跟褲腰那麽寬。

岳總當家是精打細算,可徐總發紅包,用膝蓋想也不會小了的呀。

“走吧,下班回家,你們也回去歇歇。”岳海洋站起身。

幾個屬下便一起從辦公室出來,其他人各自去後頭推自行車,周二偉這幾天都在家屬院住,就陪着岳海洋和徐年步行出來。

三人一起步出廠區,徐年走在岳海洋旁邊,高跟的羊毛棉靴踩着地面,十分自然地就伸出手去,放在岳海洋的臂彎裏挽着。

岳海洋臉色微微一整,旁邊有人呢,他胳膊動了動,把徐年的手拉了下來。

徐年眼睛都沒眨一下,從善如流往周二偉那邊挪了下,親昵地挽住了周二偉的胳膊。

岳海洋:……

周二偉突然之間:“……”

周二偉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子,可憐人家都還沒結婚,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呢,下意識地脊背一僵,腳步一頓。

周二偉眼睛餘光瞥見岳海洋的臉色,頓時覺得頭皮緊張,汗都要下來了。

下一秒,徐年被岳海洋一伸手拉過來,很自覺地把她的手放回自己臂彎裏。

徐年臉色都沒變一下,從始至終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笑眯眯坦然挽着岳海洋的胳膊回家。

而逃過一劫的周二偉趕緊佯裝落後幾步,偷偷呼了口氣。媽呀,神仙打架,他遭殃,可不敢跟兩位老板一起走了。

徐年就這麽坦然挽着岳海洋回了家。他和面揉面,剁好的肉餡,細細地切一刀白菜心、蔥絲放進去,兩人一起動手包餃子。

包完吃完,看一眼時間,都七點多鐘,新聞聯播都要結束了。

“還去看電影嗎?”岳海洋問。冷飕飕的,外面還開始起風。

人吃飽了就容易犯懶,徐年想了想,搖頭:“算了,明天再去。”

徐年拿狗糧和一小段火腿腸喂豆豆。大冬天,整天這麽吃肯定要長肉,可是天冷又不太願意出去散步,便把懷裏的豆豆丢給他,自己就在屋裏活動活動,瑜伽山式站立,練形體。

“對了,周二偉,二十幾了來着?”

“問這幹嗎?”岳海洋腦子裏頓時警惕,瞥了她一眼。

“随便問問啊,咱們這個公司管理層,怎麽淨是光棍兒,一個大光棍帶着幾小光棍,周二偉和李軍,不都沒結婚嗎。”

“李軍有未婚妻的,他今年二十五,未婚妻比他小了兩歲,訂婚都好幾年,按說早該結婚的,剛訂婚不久他未婚妻的父親就意外去世了,要等出了三年孝才能結婚,結果女方還沒出孝,今年春天李軍的爺爺又過世了,倆人只能等明年結婚辦喜事。”

“他未婚妻好看嗎,要說李軍長得就挺帥。”徐年換了個姿勢,九點貼牆。

“他未婚妻,我哪見過。”岳海洋道,“不過好像他未婚妻那邊有點急,以前李軍在建築工地幹小工,現在你看看,整天西裝皮鞋,打扮得人模狗樣到處跑,這小子本身腦子就比較活絡,工資也高了,他未婚妻那邊就有點不踏實了。”

“怕他變心?”

“差不多吧,怕他退婚呗。”岳海洋平淡道,“農村地方,他們又是媒人介紹訂的婚,也不是自由戀愛,不論哪一方要退婚,退了也就退了,按農村風俗,該怎麽算怎麽算,另一方也沒法子。”

不出意外,李軍這小子只要一直跟着岳海洋幹,這輩子肯定差不了,像這樣的婚約何去何從,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別人的生活,徐年不做評價。

“那周二偉呢?”想到下午的事情,徐年啧了一聲故意笑道,“你看周二偉,小夥子也很帥呀,看着文質彬彬,人也穩重,我看比李軍還招人喜歡。”

“行啦,你就別捉弄人家老實孩子了。”

岳海洋跟她聊起,周二偉二十好幾沒結婚,一方面是沒遇到合适的,另一方面也是家庭影響,家境本來就不好,前幾年為他大哥結婚欠了不少債,父親又卧病這好幾年。

“現在他父親病好了些,他自己在我們廠裏工作,工資也比較高,聽說就有不少人主動給他介紹對象,這小子有請過假相親的,一時沒遇上合适的。”岳海洋笑。

“理解。”徐年話題一轉,笑眯眯問道,“這一點我們岳總應該深有體會呀,我聽說上次應酬,銀行那王主任還要給你介紹他小姨子呢。”

“沒有的事,你聽誰說的。”岳海洋連忙否認,心裏琢磨着,他身邊哪個小子當內奸呢。

“沒有?”徐年撇嘴,“我聽到的說法是,只要我們岳總願意,就有一大堆漂亮姑娘排隊等他相親呢。”

“別胡說八道,沒有。”

“誰胡說八道,你當我不知道,想給你介紹對象的還少了?”徐年做個鬼臉,“還不是你整天在外邊招蜂引蝶,怎麽就沒人給我介紹男朋友呢。”

岳海洋也不急着辯解,只是縱容寵溺地笑。

笑了會兒平緩道:“一個人處在什麽社會層次,周圍人就會自動給你劃分出來。王主任眼裏我三十歲還沒老婆,農民一個,沒家世沒背景,現在呢交了好運,不用務農、辦了磁磚廠,将來可能會有點出息,起碼經濟上比一般職工好,他小姨子二十八了,退過兩次婚耽誤了婚事,雖然也是農村戶口,可占了個國營單位的合同工身份,怎麽看都應該是我高攀了。那我呢,我自己覺得不太合适,也就算了。”

岳海洋微微一哂,所以他拒絕了王主任,對方簡直出乎意料,覺得他不識擡舉。

“一個人結婚成家找對象,自然是下意識地去找同等層次的人。比如說當時一起吃飯的還有個政府部門的劉科長,也三十歲左右,幹部家庭出身,大學本科,我相信就算他也未婚沒老婆,甚至年齡再大幾歲,王主任也絕不會有把小姨子介紹給他的念頭。”

“所以現在有人熱心給我介紹對象,無非是覺得我這個條件,不算太差,但是也沒什麽好挑別人的,高一點低一點,都會覺着差不多。”

“你拿你比什麽呀,你從濱海來到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你去問問整個祈安縣,整個瀛城市,能有幾個起意給你介紹對象的?不然你去問問周二偉,你借他個膽子,看他敢不敢追求你。”

徐年慢吞吞收回姿勢,改為靠在牆上,撩着眼皮子問他:“所以你也這麽想?”

他踱步過來,微微俯身跟她平視,輕聲笑道:“傻姑娘,這事情,哪裏是我怎麽想。”

徐年身體在牆上一撐,順勢兩條胳膊摟上他的脖子,撒嬌地輕哼一聲:“那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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