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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走之前岳海洋的反應, 徐年本以為,送行的老男人會種種不舍,種種患得患失。

然而她似乎低估了這男人。

岳海洋送她到省城, 頭天下午兩人找了賓館住下,街上溜達逛游, 吃了晚飯,回到賓館他就催着她收拾洗漱。

“早點兒睡。”他說。

徐年心裏偷笑了一下,心說這半個月,他可整天吃肉吃得歡, 這會兒她要離開,天都還剛黑沒多會兒呢,他就催着早點兒睡, 這含義也忒明顯了吧。

徐年心裏小擔心了一下, 要是再像昨天下午那樣瘋一瘋……臭男人也不知能不能給她留條小命。

然而洗完澡爬上床,徐年發現她自己想多了。岳海洋摟着她親了親,便沒再有別的動作,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似的哄她睡覺。

徐年往他肩窩拱了拱, 懶洋洋的。兩人開車從祈安縣城一路到平原省城,路況又不是很熟, 加上中午停車吃飯休息,整整七八個小時的車程,她其實還真有點累了。

徐年在“勾|引他來個送行愛”和懶洋洋的睡意之間掙紮了一下,很快就迷迷糊糊, 幸福地夢周公去了。

一枕黑甜夢,醒來時她睜開眼,正對上岳海洋專注的目光, 似乎他早就醒了。徐年傻乎乎給他笑了一個。

“老公,早啊。”

其實沒有刻意,她曾經叫慣了的,一早醒來很自然就叫出來了,然而對岳海洋來說,很早睡不着就眷戀地看了她這麽久,這會兒這姑娘睜開眼,還帶着幾分睡意,嗓音嬌憨,綿綿軟軟地叫了聲“老公……”

岳海洋整個身體的細胞一下子都激動昂揚起來了,目光沉沉,用力吻住她。

半晌,他放開她,自己平息了一下,嗓音暗啞說道:“十點二十的飛機,我問過了,從這去機場半個多車程,要提前至少四十五分鐘辦登機牌,我們提前一點過去也夠了,你還能再睡會兒。”

“現在幾點?”徐年問。

“過七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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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徐年偷笑應了一聲,睡飽了想起昨晚她自作多情的腦補,小爪子就開始使壞了,嘴裏嘀咕,“時間差不多夠了。”

岳海洋:“……”

這死丫頭就像一只愛惹火的貓,妖精一般,還真是不知道他心疼她。

明明看她昨天趕路面有倦色,心疼她今天還要趕路,飛機到濱海省城,再轉車回藍城,春運又擠……結果呢?

岳海洋捉住她上下其手的小爪子:“死丫頭,你可別慫……”

事實證明,這件事上徐年很難不慫,也就嘴比較硬。

八點多鐘,她被岳海洋抱起來丢進浴室,沖個澡,匆匆洗漱穿衣,趕在八點四十,兩人退房從酒店出來,早餐就買了車上吃,他開車送她去機場。

這麽匆匆趕過去,到機場停車、劃機位,兩人都沒能矯情膩歪地離情別緒一下,徐年就匆匆進了登機口。

“哥,你回去吧,”徐年進去後揮揮手,囑咐道,“路上你自己開車,慢一點不趕時間,累了就趕緊停車休息。”

“知道了,你放心進去吧。”

岳海洋揮揮手,看着她被着個小背包,手裏拖着小行李箱,一路走進去了。

飛機是真的快,可春運是真的擠。濱海省城的火車站人山人海,排隊都排到站外老遠,聽說有人半夜就跑來排了。徐年自動放棄了排隊,再到汽車站,汽車票居然也緊張,第二天的都賣光了。

這麽一來天就不早了,徐年只得去賓館再住一晚,一怒之下,便憑着自己的經驗,一大清早六點鐘,直接打了個車,先去省城和藍城之間的江城。

江城是個一個交通樞紐城市,來往藍城和省城的車都要由此經過,她果然在這裏成功搭上了去往藍城的客車。

下午四點多鐘,徐年拖着行李,走進了闊別半年的麻紡廠家屬院。

結果她剛到家門口,首先聽到的是劈裏啪啦放鞭炮似的聲音,徐年推門進去,屋裏徐帥正坐在沙發上,一條腿裹着白色繃帶,正在看一部抗戰電視劇,旁邊放着雙拐。

“姐,姐!”徐帥一扭頭看見她,臉一愣,不太敢信似的,大聲喊着她,興奮地兩手直拍沙發。

“姐,”半大少年叫着她,“姐,真是你回來了呀。”

說着眼圈居然一紅,眼淚就滾出來了。

嚴格來說,徐帥這個弟弟,是徐年自己一手帶大的。她只比徐偉大了兩歲,所以徐偉小時候被老家奶奶帶過一段時間,等徐帥出生時,她六歲,徐帥小時候幾乎就都是她帶。

“怎麽了,哭什麽。”徐年忍不住有些心疼,走過去拿手絹給他擦幹淨眼淚,先仔細看了看他的腿。

“到底怎麽摔的?”她問。

“我站在凳子上掃牆上的灰,二哥跟我吵架,生氣就打了我一下,他就松手沒扶,凳子一晃我就掉下來了。”徐帥氣呼呼控訴,“二哥還不承認,非說是我自己摔的。”

“站凳子上還不老實,怎麽沒摔死你。”徐年訓斥一句,再問,“家裏就你自己?”

“就我自己。”

“那你怎麽吃飯的,不用打針嗎,吃沒吃藥?”

徐帥委屈巴巴的一一回答,好容易見了親人似的,急着訴說滿肚子委屈。徐偉畢業班寒假補課,爸媽上班,徐年看看桌上買來的燒餅和一碟剩下幾片的炒白菜,嘆氣。

以前她總覺得,爸媽重男輕女重的厲害,也的确如此,然而現在想想,她那對父母,輕女是真的,重男是真的,卻也重不過他們自己,日子各種不講究,怎麽舒服怎麽來,平常對兩個兒子寵着慣着,教育孩子卻并沒走心,放牛散養政策。

她記得她以前還跟爸媽說過,倆熊孩子得好好管,可她媽呂恒蘭的口吻就是,樹大自直,長大就懂事了。還說他們小時候也沒人管。

就像現在吧,徐帥摔傷一個小孩留在家裏,她爸媽除了回來做個飯,都沒人在家照顧,甚至晚上照樣出去,一個打牌一個打麻将,啥都不能耽誤,小孩呢,就一天到晚在家看電視,也不看書也不補課。

這樣一對心大又不負責任的父母,真不知為什麽要生三個孩子,尤其徐帥還是硬趕在計劃生育政策落地之前生的。

徐年走進房間,他們房間還是老樣子,徐偉徐帥的高低床亂糟糟的,看樣子徐帥摔傷換到了下床,而她的床上則堆滿雜物。

徐年把行李放好,轉身出去叫徐帥:“走吧,我帶你去醫院。”

“去醫院幹什麽?”

“去拍個片子,你別怕,看看放心。”徐年說着拿起他的雙拐,一手拿着在沙發前蹲下來,“上來,我背你。趕緊的,回頭人家下班了。”

她背着徐帥出門,打了個車去醫院,拍完X光,拿到片子時已經下班,天都挂黑了,萬幸的是骨頭接的沒問題,也只能等他慢慢長了,在徐年要求下,醫生又給開了幾盒藥,治傷的、補鈣的,還有維生素。

從醫院出來,城市華燈初上,徐年自己有些餓了,尋思徐帥恐怕也沒吃好,幹脆就帶着他就近在醫院附近找了個飯店,姐弟倆點了一個一個排骨湯,一個黑魚湯,一個木耳腐竹,素炒小油菜,琢磨着養傷補鈣的。

徐帥吃得一臉幸福,問她:“姐,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誰說的?”

“我聽爸媽說,讓你回來相親嫁人。”

“胡扯,沒影的事。”徐年給他夾了塊排骨,“快吃,吃不完打包麻煩。”

結果還是剩了,讓老板那拿塑料袋打包。

姐弟倆打車回家時,天已經黑了,呂恒蘭迎頭就罵:“你這死丫頭還知道回來?你怎麽把徐帥帶出去了,吓我一跳還以為他拄着拐跑出去瘋了呢。”

“我帶他去趟醫院,拍個片子放心。”徐年平靜道。

“你還知道回來?叫你幾次你都不回來,翅膀硬了是吧,有本事你死在外面別回來呀。”

徐年把徐帥扶進屋裏,轉身淡定地頂嘴:“媽,我回家來看看,你要是真不希望我回來,那我現在買票回去。”

呂恒蘭氣得一噎,一陣喝斥咒罵,直到徐樹民走出來,拉着臉說:“行了,大過年的嗷嗷吵,也不怕讓人笑話。”

呂恒蘭用力瞪了她一眼:“還不去做飯,我跟你爸都累死了。”

“媽,我跟徐帥在街上吃了點,給你們帶了菜回來,你自己熱熱吃吧,我給徐帥補補課。”徐年說。

她轉身進去,把徐帥的課本翻了翻,呂恒蘭又進來了。

“徐年,你哪來那麽多錢,還下館子買排骨吃。”呂恒蘭皺眉看看徐年身上的羽絨服,伸手捏了捏,質問道,“這衣服不少錢吧,你哪來的錢?”

“我自己上班掙的錢。”徐年說。回來的時候,她還特意挑了幾件低調普通一點的衣服帶回來。

“你拉倒吧,你一個月三百來塊,每個月給家裏寄兩百,還有錢下館子,買這麽好的衣服?”呂恒蘭狐疑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問道,“徐年,你老實跟我說,你不是在外邊掙錢更多,瞞着家裏?”

“我工資就那麽多,省着花呗。”徐年說,“那要不,我以後就少寄一點回來,不寄兩百了,寄一百五吧。我一個人在外地,吃飯穿衣零花,每個月一百多也不太夠。”

呂恒蘭一聽就說:“那怎麽行。錢都得省着花,廠裏現在效益不好,你還有兩個弟弟呢,都要花錢。家裏這麽困難,你少花點錢,衣服買便宜點的,有兩件夠穿就行了。”

徐年心裏笑笑。麻紡廠的确效益不好,其實要不是國營廠,早就該倒閉了,如今其實也面臨停産。但是家裏眼下能有多困難,她爸媽這些年下來,手裏一點積蓄好歹是有的,随着徐偉、徐帥長大,她爸媽一直攢錢預備着給兒子娶媳婦呢,眼下應該不至于就困難死了。

要是她不管,再過兩三年,麻紡廠資不抵債私營化,工人下崗,那時候家裏才叫困難。

呂恒蘭頓了頓,忽然語調一轉說:“其實你一個姑娘家,去那麽遠工作,我跟你爸整天不放心。其實你一個姑娘家,哪用那麽辛苦,嫁個有錢的婆家就什麽都有了,你王阿姨給你介紹個對象,條件特別好……”

“媽,”徐年打斷她,笑笑說,“媽,相親這事我不同意,那個人我打聽過了,嬌生慣養小少爺一個,一家子鼻孔朝天。我先說了,我不相親,你要是非得背着我安排了什麽,那我肯定當場讓人難堪。”

徐樹民踱進來,呵斥道:“你懂什麽,這事聽你媽的,爸媽還不是為你好。”

徐年聳聳肩,心說那随便你們吧。

自己的父母她畢竟是了解的,說不通的,似乎他們覺得,兒女是他們的私有物,完全可以由他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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