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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 徐年把徐偉狠狠教訓了一頓。

在她看來,徐帥摔傷這麽重,固然是意外, 但是徐偉絕對有大部分責任。徐偉大概之前已經被呂恒蘭數落了一通,倒是沒敢再争辯, 端着洗腳盆趕緊想溜。

“你給我回來。”徐年拿了個雞毛撣子,指指徐帥,“從今天起,徐帥早晨洗臉刷牙, 晚上刷牙、洗腳,都你負責。”

“我上晚自習,回來都很累了……”

徐年沒說話, 就那麽冷冷地看着他, 姐弟兩個僵持片刻,徐偉縮着腦袋,認命去給弟弟洗腳水。

呂恒蘭背地裏跟徐樹民說:“你覺沒覺得徐年這次回來,哪裏不一樣了,脾氣也變大了。”

徐年沒工夫管她爸媽怎麽想。麻紡廠還沒放假, 白天家裏就只剩下她和徐帥,除了照顧徐帥吃藥養傷, 她就按部就班準備過年。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總不可能在家等到下徐帥完全好,徐年一邊抽空給徐帥補補課,一邊琢磨着, 過了年得給徐帥辦休學,然後給他請個靠譜的家教,大不了背地裏多給點錢, 除了給徐帥補課,還能幫着照顧一下。

徐年臘月二十六動身走的,二十七上的飛機,岳海洋一個人開車,當天晚上才從省城趕回來。

到家時天已經黑了,岳海洋把車停在廠區,一個人走回家屬院,開了門,給自己弄了口吃的,總覺得到處都空蕩蕩的。

他拿了鑰匙,像往常一樣去徐年那邊看電視,新聞聯播已經播完了,他換臺看了會兒其他新聞節目,也沒回自己那邊住,收拾洗漱,就獨自在沒有徐年的床上睡了一夜。

想想他那邊的床都大半個月沒睡了,肯定特別冷。

所有的人,包括家裏廠裏,似乎都認為徐年回去過年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可岳海洋翻來覆去總覺得,生活中少了一大塊似的,一個人吃飯沒滋味,睡覺都不香了。

臘月二十八,岳海洋廠裏放了假,高三的岳海盛也終于盼到了放假,也沒回村裏,徑直到廠裏來投奔大哥,海蘭也趁機挑了這一天來送年禮。

送年禮的風俗一直都有,一般不都是晚輩給長輩送年禮嗎,然而按照當地農村風俗,父母都不在了,海蘭要給娘家哥哥弟弟送年禮。

岳海洋大約都習慣了,提早就準備了豐厚實用的回禮。原本徐年說過年不回去了,他準備的年貨就特別多,現在徐年走了,家裏也吃不完,岳海洋就又多給了妹妹一些,魚肉、糖果、水果點心,還有給小外甥壓歲錢之類的。他總不能讓妹妹給他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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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的女婿打工回來過年,一家三口一起來的,上次海蘭還給徐年送拖鞋,徐年提前準備了一套小孩的衣服,漂亮的背帶牛仔褲,柔軟的小羽絨服。她人沒在,臨走把衣服留給岳海洋,岳海洋幫她送給海蘭的寶寶。

海蘭女婿是個老實人,見“大舅哥的老板”還給他們孩子送東西,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囑咐海蘭以後見着了,一定要當面感謝。

下午岳海防專門開車,帶着一堆回禮,把一家三口送了回去,到晚上岳海防也放假回來了,李軍騎摩托把他一起捎回來的,岳海洋就把兩個弟弟先送回村裏,正好讓他們倆先收拾打掃一下,收拾準備過年。

岳海洋自己根本不能閑着,中國人的習慣,年前肯定有不少走動應酬,他一連兩天晚上都有飯局,二十九又去幾處拜訪送禮,一直到年三十,他才獨自回到村裏過年。

兄弟三個清一色單身漢,原本過年也無聊,結果進年他原本預備徐年留下過年,準備的年貨就多,加上海蘭送的年禮,岳海防領了幾樣過年福利,也帶了回來回來,家裏年貨就多了。

“今年咱們過個闊氣年。”岳海防說。

結果他剛一念叨,岳海港兩口子就都來了,表示要跟他們一起過年。

岳海防對此是有意見的,一邊燒火炖肉,一邊悄悄跟岳海洋抱怨,這三口人來了,就只會來三張嘴。

“去年請他們一起過年都不肯來,今年倒是主動來了。我帶回來那柿子餅、葡萄幹都是給徐年準備的呢,這下可好了,都進了二嫂的肚子。”

又說,“你瞅瞅,三口人,大過年一點年貨都沒帶,他們過年過節就只會帶嘴來吃,家裏就二嫂一個女人,她也不伸手幫忙,光等着吃現成的。”

“來就來了,自家人過個年,你一大男人,別這麽斤斤計較。”岳海洋說。

岳海洋其實最理解他抱怨什麽,因為家裏吃喝收拾的活兒,主要就是靠海防張羅,這幾年海防他們家裏都是管家婆的角色。

他安慰海防:“所以你找對象,可別光知道看臉了,人好才重要,你找個通情達理的。”

岳海防一聽這話就有點沮喪了,俗話說“有錢沒錢,娶個媳婦好過年”,他今年過年還是光棍兒一條,還沒娶上媳婦呢。不光他,家裏仨光棍。

岳海防想起來就哀怨,跟岳海洋說:“我也知道找對象不能光看臉,可是忍不住啊,誰還不喜歡漂亮的?誰還喜歡醜的呀。你看我要是能娶個像徐年那樣好看的姑娘,我天天給她跪搓衣板、端洗腳水都行。”

“……”

岳海洋用力瞪了他一眼。

“我不是說徐年,我哪敢肖想她呀,做夢都不敢想。”岳海防居然一臉認真解釋道,“我就是說,長得像她這樣的,哪怕比她差一點的也行啊。”

岳海洋給了他一個嫌棄的眼神,你還不如別解釋呢。

岳海防端着炖好的肉出去,岳海洋一個人對着竈膛熊熊火光出了會兒神,心說也不知這會兒,徐年在幹嗎呢。

算算她走了也就四天,怎麽感覺她走了好久似的。

吃飯的時候馬燕紅嫌豬肉餃子鹽放的小了,問誰調的餡兒,手藝不行。岳海防就故意說了句:“二嫂,我調的餡兒,我放鹽放不準,不是多就是少,你就湊合吃吧,家裏就你一個女的,你手藝可好,本來還指望你調餃子餡兒呢,你又不幹。”

馬燕紅聽話聽音,就怼岳海防說:“我帶着棒棒呢,再說我來你們家,你還讓我幹活?”

岳海防也怼了她一句:“誰敢使喚你呀,怎麽敢呢,那可沒人敢。”

馬燕紅有點不高興,吃完飯抱着棒棒就走,走出幾步,折回來把兒子往岳海港懷裏一丢:“你抱着,這是你們老岳家孩子吧,一天天的都累死我了。”

一家三口摸黑往家走,農歷年三十,天上連個月亮影子都沒有,黑漆漆的看不清周圍。

馬燕紅一邊走就一邊憤憤不平地抱怨:“你聽聽,老三就這麽擠兌我,我是他們親二嫂吧,現在你們一家子就知道巴結奉承徐年,每次她來吃飯,你哥你弟還不知得怎麽當老佛爺伺候呢,倒擠兌起我來了。”

岳海港沒忍住,堵了她一句:“你怎麽非得攀比徐年呀,你跟她比什麽。”

馬燕紅頓時更氣了。

窦月鈴站在門口看人家放煙花,黑咕隆咚看不清人,先就聽見他們兩口子吵架的聲音了。

“二嫂子,大過年氣什麽呢。”

“沒氣什麽,在老大那邊過年呢。”馬燕紅停住腳,拉着閑聊的架勢,岳海港就抱着孩子先走了。

“聽說那女的走了?”窦月鈴問。

“回去了,回老家過年呗。老大他們光棍三個在家呢。”馬燕紅說。

見岳海港抱着孩子走遠一些了,窦月鈴拉着馬燕紅小聲說:“二嫂,我老覺得這女的有問題,你說她年紀輕輕,哪來那麽多錢?要說她家裏有錢,誰家有錢那也是給兒子呀。你婆婆前幾天回來過你知道不?回她娘家去過,聽說還來上過墳,有人看見的,看着也不是什麽有錢人,也沒聽說提到這個徐年,她恐怕不是你婆婆那邊的親戚。”

“那她能是什麽人?”馬燕紅道,“有一說一,人家給老大投那麽多錢,廠子那麽大,你管她什麽人,人家有錢呀。”

窦月鈴神秘兮兮地說:“你沒聽說嗎,村裏這陣子可都在傳呢,說這女的,是哪裏大老板養在這邊的二奶,包二奶你知道不,有錢老板在外邊養的小情婦,養着玩的女人。你看她長那樣吧,那老板年紀大了又有錢,才是背後真正的投資人,人家家裏有老婆孩子,把她養在這邊掩人耳目呢。”

她話音剛落,黑暗中就聽見一個聲音暴跳罵道:“放屁!窦月鈴你放屁!”

是岳海防。

“窦月鈴,你還要不要臉呀,你巴巴地想釣我大哥他不要你,他看不上你,你懷恨他就罷了,關徐年什麽事,你這麽胡亂亂放屁造她的謠。”

岳海防怎麽也沒想到撞見這個!

岳海防是躲刷碗出來的。吃過飯,岳海港一家三口一走,岳海盛就說要看書,回他屋裏去了,剩下岳海防對着一桌子杯盤狼藉,趕緊笑嘻嘻跟月海洋說了句:“大哥,我出去看人放煙花去了。”立刻就溜了。

天黑,他跟在岳海港一家三口後邊出來,便聽見馬燕紅呱啦呱啦發牢騷。岳海防是個小心眼的,這麽一聽,好嘛,馬燕紅你背地裏說我壞話,你又饞又懶還對我有意見了?我還跟你有意見呢。

他幹脆就悄悄跟在後邊,偷聽。

結果好死不死,讓他聽見窦月鈴背地裏這麽造謠。

岳海防一下子氣炸了。徐年是誰呀,徐年在他心裏不光漂亮,不光是他老板,關鍵如今在岳海防心裏,徐年簡直就是女神一樣的存在,徐年對他多好呀,處處替他考慮,為他着想。

他能不生氣嗎,于是乎,指着窦月鈴破口大罵。

窦月鈴哪想到憑空冒出個岳海防來,一下子被罵的有點懵。

而馬燕紅一看,這事弄的,關系她也不好呀,還好,她嘴裏也沒說出什麽實質性的話來,反正都是窦月鈴的鍋,為今之計,是趕緊撇清她自己。

于是馬燕紅立刻一翻臉,指着窦月鈴:“窦月鈴你看你,怎麽能造謠胡扯呢,我可真是看錯了你,我以後可不敢理你了!”

說完腳底抹油,趕緊溜了。

這邊岳海防還在氣得跳腳指着罵:“窦月鈴,你今天給我說清楚,徐年咋得罪你了,你一個女的年紀輕輕,你咋就這麽惡毒不要臉呢。”

“海防你嚷嚷什麽!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窦月鈴強自争辯道,“身正不怕影子歪,反正是人家說的,她要沒有就沒有好了,又不是我說的。”

“你拉倒吧,我親耳聽見的,你還有臉抵賴,不是你說的,是你吃多了從嘴裏拉出來的吧,你也不怕卡着嗓子眼兒!”

農村孩子,誰還不會罵個髒話,尤其岳海防這樣本來就自帶三分二流子脾性。

大過年,大年三十的祥和日子,家家都有人呢,岳海防忽然這麽叫罵起來,很快的周圍鄰居都驚動了,黑漆漆圍了不少人,紛紛打聽問詢,這是怎麽了呀。

窦月鈴想抵賴都賴不掉,旁人光聽見岳海防在那兒扯着脖子叫罵了,只言片語中聽着他一直罵窦月鈴“造謠”“放屁”之類的,周圍一堆村民也有勸架的,也有議論的,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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