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偷梁換柱小厮守

一路上,腳步輕踏,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落葉聲,今年的秋天似乎來的更早了一點,寒風才過了幾陣,地上就落滿了懸鈴木的黃色大葉,喬汝寧忍耐着鼻腔的酸澀,行走在這一條孤獨至死的路上。

這條路越走,怎麽越明亮呢?

起初還只是循着月光的清冷才能看到腳下的路,可漸漸地,竟能看到不遠處搖曳的燭火了。

喬汝寧原本就是個心思細膩的人,這荊國的舊宮她也來過幾次,此地再往東去,是太妃們的殿室,剛才接頭的時候,這個小厮也未曾擡起臉來,莫不是葉子朝耍詐了?

喬汝寧一番分析之後,稍作驚恐地說道:“小兄弟,我腹痛難忍,怕是走不動了。”

“怎麽?小後山就要到了,你出什麽幺蛾子。”

小厮皺眉看了看四周,此時此刻,除了烏雀嘶鳴的聲音,也就只有冷厲的風聲了。

“是我的身子不争氣,本就有弱疾,現在在這麽暗夜行走,實在不行。”

喬汝寧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作出随時要癱倒在地的樣子來。

“我不管,主子讓我帶你去,我就該做到,你裝瘋賣傻也沒有用,沒來由的,讓我也和你賠了性命麽。”

喬汝寧不知道葉子朝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是他敢肯定的是,這個男人,定是要将自己帶入深淵的。

“既如此,我們不去,您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了,還請讓我和小姐原路返回吧。”

習音看出喬汝寧眼中的倉皇,她下意識地攔在了喬汝寧的身前,帶了警惕地說。

“我可真是倒黴了,遇到你們這兩個掃把星,總之今天你不走也得走,走也得走!”

說完,男人就要過來拉扯喬汝寧,喬汝寧本來就是弱不禁風的,又因為這兩天憂勞成疾,哪裏還有力氣和他掰扯?眼看着就要被男人拖出林子的時候,腰間突然傳來了一陣綿薄的暖意。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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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從喬汝寧的背後掠過,随後又停在了不遠處,便是直直地看着自己,沒有多餘的動作。

“入了這片樹林,你倒是有命帶了我的人出去?”

哀怨的女聲由遠及近,像極了無處伸冤的女鬼。

“別在這裏與我裝神弄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這後宮已是葉家的後宮,任你是牛鬼蛇神,也給我邊兒去吧!”

說着,男人仍要拖着喬汝寧出走,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已深深地陷入潭中。

“什麽葉家的皇宮!我是皇上的寵妃!帝王之側豈容你等酣睡!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話音剛落,便聽見綢緞出袖的聲音,喬汝寧只看到十幾米的白绫,瞬間纏繞上了男子的四肢,男子原本是不信不懼的,卻在白绫勒緊的瞬間,看到了女子的樣貌!

那是一張白的如同薄紙的臉,顴骨高聳,眼珠子裏,是盈盈的血光。

“鬼……鬼……”

男子的雙腳被狠狠地釘在了泥潭中,其實如果他足夠清醒,就會知道,這一片被落葉鋪就的樹林裏,哪裏有什麽泥潭呢?

“我都說了,我的人,你就不要帶走了,你偏偏不聽,你偏偏不聽啊!”

還沒有等到喬汝寧反應過來,她已覺得自己的腰間已經被什麽系緊,其實在慕容府被滿門屠戮的那天開始,她無比希望這世上能有鬼神的存在,至少,自己能有機會與慕容祯對話一次,就算是面目可憎又如何呢?

所以此時此刻的喬汝寧,倒是不怕,最怕的,莫過于是人扮成了鬼,行利己之事罷了。

“你不怕我?”

也不知道雙腳離地多久,喬汝寧才在一處矮小的山丘上站定,冷風撲面而來,倒是讓喬汝寧多了幾分清醒。

“我的家人都死于非命,如果這世間真的有鬼,他們倒不至于孤苦無依了。我有什麽好怕呢?”

喬汝寧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眼前有一叢叢的火光,是被火炬照亮的天空,有幾個人拖着一具屍體,緩慢地朝着草地中心走去。

“那我就幫你,再送你最後一個親人一程吧,送完之後,從東邊的小路下山,走到盡頭,你自然知道怎麽回去了。”

輕飄飄的聲音瞬間被灌入耳中的風沖散,喬汝寧知道,下面那一具即可被焚化的屍體,是婆婆的。

慕容老夫人一輩子剛正嚴明,臨了了,倒是一幹二淨,幹幹脆脆了。

喬汝寧的裙裾随風飛揚,她的眼眸漸漸被沖天而起的火光照亮,那群毀屍之人,在屍體被點着了之後圍站在一旁談笑,骨灰,他們怕是要搜集起來,去與主子交差吧,喬汝寧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塞滿了一樣,她想要痛哭,卻發不出聲音來。

沖天的焦臭味灌滿了鼻子和口腔,漸漸地,火光熄了,味道,也漸漸地消弭在了如訴如泣的風中,小厮們談笑着将火床上的骨灰裝入瓶中,嘴裏還罵罵咧咧着什麽。

不知道在黑夜中站了多久,喬汝寧才想到,自己得趕緊回去了,她的餘生,還要和葉家所有的人鬥,還要和這新建立的天下鬥,只是不知道自己今天能送老夫人,到時候自己離開人世的時候,會有誰來相送呢。

雖然傷心欲絕,喬汝寧卻牢記着白衣女子的話,順着他所指的路一路前進,果然看到了一條不起眼的長廊。

不知道習音如何了,那個白衣女是誰的人?來的人到底是不是阿參?

喬汝寧的心裏有千百個疑問,但是每一個疑問都指向死地,可即便如此,喬汝寧還是要打定精神去應付。

景仁宮中,檀香的味道萦繞在素梁之上,一個撚着佛珠的老婦,微微閉着雙眼。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

一個奴才摸爬滾打地進來,惹得皇後身邊的蘇溪罵道:“不知體統的奴才,這麽急嚷嚷的做什麽?”

那個宮人慌張地說:“派去的小路子不知是着了什麽魔,被我們找到的時候,連說話都不利索……”

“人也沒能帶來了?”

許久,床榻上的女人才微微睜開眼睛,歲月似乎沒有在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臉上留下什麽痕跡,她從一開始就是葉雍的寵妾,到葉雍坐擁天下之後,又理所應當地成了皇後,這個女人全身上下都充滿了算計,權衡與獨斷,是她要在後宮中做到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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