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有情
四周都沉靜了下來,喬汝寧恍惚間聽見有人在他的耳邊呢喃,斷斷續續的,是個女人的聲音。
“喬汝寧,你便從了他吧,為我兒報仇。”
喬汝寧自诩為妙手回春的大夫,卻操控不了腦中的幻覺,他忙偷偷地按壓住內關穴,讓心思沉靜下來。
不讓慕容老夫人這虛幻的形象,盤踞在心。
“啓禀皇上,既然您有大赦恩典的意願,民女倒有一事相求。”
“哦?”
葉雍将眉眼虛掩,細細地打量着面前的這個人,國色天香所傳不虛,更何況是喬世家中将養出來的姑娘,只是他的語氣裏,怎麽會存了這般決絕的意味呢?
“你說。”
這麽想着,皇上的語氣越發的冷靜了起來。
“民女自知是戴罪之身,嫁給一介當朝的農夫尚且是玷污,更何況是皇子,皇上既然大赦天下,饒恕民女的死罪,民女懇請皇上一道恩旨,讓民女削發為尼,常伴青燈古佛,如此,便是民女最好的造化了。”
沈康佳早知喬汝寧會有這般說法,正是卯足了勁兒等着他落入陷阱中,葉雍是何等自負之人,既然得了江山,如今又大赦天下,實行舊俗陳例,首要的原因,便是效仿前朝的文化,籠絡人心。
如今喬汝寧這麽說,是讓這個小蹄子搶了至情至孝的名頭了。
“削發為尼?依朕的看法,你這哪裏是自認為配不上?”
說着,葉雍将手重重地捶在了桌子上,
“民女惶恐,若不是皇上擡愛,當初民女早就是慕容府中的一條孤魂了,今日這般,着實是因為身份卑賤自行慚愧,此中種種,還請皇上細細琢磨。”
“大膽,皇上如此厚愛于你,你竟說出這般不合人倫情理的話來,難不成,全天下就你一個是忠孝兩全之人,旁人道全都是,背信棄義之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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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康佳的語鋒剛剛顯露出來,葉子朝倒是開了口:“請父皇,母後息怒,依兒臣的意思,喬姑娘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帶了這樣的意思,這裏頭,怕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吧”
沈康佳笑道,“本宮之前便設下了宴席款待他,席間便将皇上的這個決定告之,彼時的她唯唯諾諾,本宮還以為這裏面存了女子害羞的緣故,如今看來,他倒是覺得不配了。”
好一個厲害的女人,三言兩語,倒是将他給威脅上了,鴻門宴的那天,他和葉子陽也是在的,這樣一說,倒是将他和葉子陽都牽扯了進去。
葉子朝一時語塞,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來為喬汝寧開解了。
“民女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民女一具殘軀,餘生也不會好過,不如就請皇上準了這一道恩旨,成全民女吧。”
“好一個成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難不成,慕容府被株連九族的那一日,你不曾看到血腥,便以為死是無足輕重的事了嗎?”
皇帝說着,倒是咳嗽了兩聲,将之前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真氣,又消磨了一些去。
父皇的性子陰晴不定,又是習武之人,怎麽能容得了沈康佳的一句挑唆,雖要在天下人面前展露胸懷,可看這樣一位外柔內剛的女子,毅然拒絕他的婚指,必是要雷霆大怒的。
當前在養心殿裏發生的一切,不一會兒便會傳到弟弟的耳裏,到那時,弟弟真正憎惡的人是誰?又有幾分可知呢?
如此想着,葉子朝的眼神微微地有了變化,他說道:“當日是兒臣領着兵去占領慕容府的,喬汝寧就在其列,又怎麽會不知道父皇的英勇神武?”
“若是知道還好,若是不知,倒是,白費了朕這般的心思了。”
風裏面似乎帶着刀刃,一刀刀地割據在深心裏。
喬汝寧原本以為,若是請辭懇切,又因救了皇上一命,有幾分提議的資本,大概能改了皇上的初心,可如今,他連以死相逼的決然都沒有了。
這一松一弛之間,是葉雍俾睨天下的威勢。
活得越長久,就越是惦念着這世間的人情是非,她的身後,縱然有習音這樣心思叵測的人,可他的存亡又何嘗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
“你這般為他說話,也挽不回什麽,莫非你也怨朕?”
皇後看到皇上說話越發地費勁起來,忙拿起一旁的蓮子茶,端到皇上面前,擔憂地說道,“皇上,說歸說,還是要保重龍體呀。”
皇上微微颔首,手指頭勾在杯盞的邊緣上,他這一番言說,除了是為了樹立皇家威嚴外,還因喬汝寧的所處境地,與早前的那位故人有深深的相似。
那個與她萍水相逢的中原女子,不知如今是否安好,也許,在他舉着刀兵砍向中原的時候,仍有千千萬萬的溫婉浮萍,殉了夫君,殉了家國。
“父皇明鑒,而前幾天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麽做啊。只是兒臣想,父皇這樣的一片心,不能因為誤解而被白白的辜負。”
“誤解?”
皇上将目光掃到了喬汝寧的身上,她穿着素雅的衣裳,雙手垂立于身前,額頭上雖然沁着汗珠,可是在光影的交相輝映之下,也看不出來她有幾分的慌亂。
這位姑娘字字句句說的铿锵有力,這能有什麽誤解?
“自古才子配佳人,喬姑娘是前朝大族的出身,詩書禮儀無所不通,兒臣與她秉性大不相同,一心只想為父皇分憂解難,若是此時娶了她,當然無法給她幸福。”
“子朝啊,你說了這麽多,究竟想說什麽?”
沈康佳大抵知道葉子朝的意圖,他什麽時候是為旁人着想的人了?
自己的幸福尚且顧不上,難不成還要去管一個與自己非親非故的女子的幸福嗎?
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在皇上面前讨個喜歡罷了,順便還将人情賣給了他那不中用的弟弟,指甲上的蔻丹閃爍着火紅色的光,沈康佳不得不想,若是葉子朝主動請旨,讓葉子陽與喬汝寧成婚,皇帝的思量倒是有幾分考究的地方了。
“兒臣鬥膽,懇請父皇,另行婚約,弟弟最是仰慕才情甚高的女子,而喬姑娘又是學識與才情萬裏挑一的人,不如就成全了他與弟弟的一段姻緣吧。”
喬汝寧聽葉子朝這樣說,雙手早已糾纏在一處,他像是一只人采選購買的鳥雀,被困在金絲籠中,并沒有半點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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