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茶盞沉落葉歸期

于慶平微微笑着，并不作答，他的茶道在京城裏頭可算是數一數二的，茶道裏頭有一個規矩，前三不言語，意思是，在烹煮前三道茶的時候，主客之間并不交流，不過細細地品着茶就算罷了。

若他是主人，就會認真地要求客人這麽做，只是這莽莽荒天，朝代更疊，自己成了寄人籬下的謀士，即便是心中固守了一份鐵律，也要求不到旁人的身上。

“還請徐大人賜教。”

“皇後娘娘的手，已經伸到朝廷中來了，而我是他看中的第一個，若連蘇溪這個填房都容不得的話，我離經叛道的種種，豈不是白白負了？”

茶水入杯，激蕩起沉沉的聲響，于慶平恍惚間聽到，山谷裏的回響，那一年，他被山匪追迫，差一點命喪懸崖，幸好被徐林啓的大公子救了，才幸免于難，此後，為了活下來，他也将自己當做男人來使，成了衆多門客之中，唯一一位女子。

三七的年紀，他的手上，已經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了。

“大人不必将離經叛道扣在自己的身上，舊河山如何，今日又如何？您只需要效忠自己的信仰。”

“也就只有你，還願意與我談談信仰，信仰是什麽？對我來說，不過無法舍棄的榮華富貴罷了。”

于慶平将茶盞端到了徐啓明的面前，請他品嘗。

“并沒有人說，信仰于自己的性命，就是不對的，您效力于新朝，挽救了多少下人的命，不連累無辜，便是大人做出的最大貢獻了。”

有幾聲烏鴉的聲音飄過，雖然悲傷，但是有着隐隐的勃勃生機，徐林啓看着于慶平，笑道，“我的兒子都無法理解的心境，在姑娘這裏卻是這樣透徹，可見我沒有看錯人。”

慶平微微一笑，說，“不過是姑娘家的心思細膩一些，與徐大人的宏才偉略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早前我聽到消息，皇上竟然要将那位慕容府的妾室賜給皇子，雖然還沒有定奪是哪一位，可這不是荒唐嗎？”

說着，徐林啓将茶杯放下，沉悶的空間裏，發出了聲響。

“當年慕容府哀鴻遍野，男丁全被屠戮，女眷也大多無法幸免，唯獨留了慕容老夫人和喬汝寧，從這一點上看，就知道皇帝當初的意思了。”

“是啊，舊族之間的矛盾一觸即發，舊朝遺留下來的族群中，也就我們家和王家幸免于難，慕容祯與葉家十年厮殺，早就存了不共戴天之仇，皇帝卻這樣善待他的女人，怕是有一場大亂啊。”

Advertisement

于慶平緩緩地笑了，笑容裏帶着不認同，在月色的籠罩下，雖然不很明顯，但是長久的沉默已經表明了一切，徐林啓微微的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于慶平，說，“難道姑娘有什麽不同的見解嗎？”

“忠貞，對于一個女子來說，大概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慕容老夫人尚且能慷慨赴死，成就美名，按照喬汝寧的心性，必定也是存了玉石俱焚的決心，可他卻做不了這樣的事，又有什麽善待可言呢？”

徐林啓不說話了，他的眼眸中放出了清冷的光，不過是幾秒鐘的功夫，于慶平已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剛要站起身來行禮賠罪，已經被徐其林按住了手，“我要的是你的理智分析，不是你行差踏錯的謹慎，繼續說下去。”

“前幾日，妾身聽說喬汝寧又做了件震驚朝野的事，他用鬼醫所傳的醫術，将皇上的箭傷給治好了，您可知道，坊間的百姓是怎麽說他的嗎？”

“不過就是說他賣主求榮罷了。”

“有一部分是這樣的人，可妾身卻聽到了不同的聲音。”

“何門何派？”

徐林啓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不一般，厲聲問道。

“天樞閣。”

第二杯茶水沖出來的色澤，要比第一杯更深一些，這就是茶道的樂趣了，每一杯，每一口，深深淺淺，特殊不同。

“中原第一大醫派？他們向來不喜歡參與朝政，江山由誰坐對于他們來說都是相同的，而且我聽說，他們的創始人最喜雲游四海，你又是從哪裏聽到的風聲？”

“妾身若是沒有一點江湖眼線的本事，也不配在大人的府中做門客了，總之，按照妾身的判斷，天樞閣既然能夠公開發表言論，進一步的行動也在這幾日之間。”

“如此說來，這位慕容家媳婦兒，還真是處在風口浪尖之地啊。”

“皇後娘娘在外頭有您幫忙，內宮中，又攥着這麽一張王牌，可見是步步為營，處處謀劃啊。”

徐林啓微微的颔首，有自己的一番尋思。

蘇溪雖然是他的填房，可是皇後娘娘一道谕旨下來，不準他大興宴席，不準他公之于衆，不過是隔三差五的，恩準蘇溪出來與他見面就罷了，這裏面利用的因素，着實是太明顯了一些。

“皇上也并非是池中之魚。”說到這裏的時候，徐林啓刻意的壓低了聲音，“皇後娘娘如此，怕是來日掌握不好火候，要誤了人啊。”

朝廷站隊這樣的事情，對徐啓林來說也不算是新鮮事，可如今朝堂之中，除了葉子朝葉子陽兩兄弟，能夠與皇後娘娘抗衡的怕是還沒有出生吧。

這也是葉家的悲哀，葉子政這一個堂堂的太子，尚且不喜歡拉幫結派，建立言論，反而是皇後一介宮婦左右逢源。

“若到時候真有東窗事發的那一日，皇上也未必會追究大人您的責任。”

“這話怎講？”

于慶平一眼命中了徐林啓的軟肋，徐林啓焦慮地問道。

“後宮不得幹涉朝政，在我們從前的朝代是鐵證，可是在葉家未免如此，而且蘇溪既然是皇後娘娘跟前的人，新主初入京城，您哪裏有這樣的本事與心力求這一道旨，皇上自然會有更多，大人也不需要日日懸心。”

徐林啓沉沉的嘆了一口氣，話雖如此，可伴君如伴虎，誰知道下一刻，蘇溪會不會成為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

“你有時間，再去打探打探喬汝寧的消息，還有天樞閣，雖然這兩者看起來是風馬牛不相及，可在這個時代，又有什麽事不可能的呢？”

于慶平說道，“妾身遵從老爺的意思。”

“你說，皇上最終會将喬汝寧賜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