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薛家
薛夫人鐵青着一張臉下了車,将從二房那裏聽了滿腦子的無恥的話都趕到心外,這才重新整理了情緒回正院。
剛落座大兒媳姚氏便進來請安,薛夫人略問了一句兒子的情況,便打發了她,“你管着家裏,事多,我這裏就不留你了,就是你得了空,也多歇歇,累壞了身子就不值當了。”
姚氏告退出去,齊嬷嬷端了茶出來,薛夫人接了,“有丫頭們呢,嬷嬷也有了年紀,何苦做這些。”
齊嬷嬷笑着虛坐在丫頭擺的錦凳上,心疼的看了眼,“夫人性子就是好,由着二房的幾個不開眼的給氣受,依老奴看,夫人就算是看着兩位公子,也莫将這氣吃進心裏才好。”
薛夫人哼道,“她們也配!我惡心她們無恥是真的,宮裏那個什麽美人不是姓李嗎,這會兒三太太硬是扯上了關系,說什麽本家姐妹!”二房的三老爺的媳婦是李氏,李氏家族算是大族,不過李氏娘家只是偏支,這會兒說什麽姐妹,甚至連皇子的姨母都出口了!我呸!她要是是皇子的姨母,她薛王氏就是公主的姨母!
領着工部差事的長平伯薛端敬下了車,徑直進了垂花門往內院去了。
薛夫人正在跟薛礡雲說話,薛端敬止了丫頭的通報進屋,“礡雲今日怎樣?”
礡雲看見父親,嘴角的笑容微收,就要從床上起來行禮。
薛端敬連忙擺手止住,“你身子才好,這些虛禮就免了。”又對薛夫人說,“你也是,倒是說一兩句話。”
薛夫人笑,“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攔着兒子盡孝?”
“話不是這麽說,想盡孝是好的,不過身體健康了比什麽孝順都強。”薛端敬在大兒子面前是嚴父,在小兒子面前就是慈父了,可惜小兒子從來體會不了他的一顆熾熱的慈父心,總是嚴肅端正的面對他。
薛夫人頗有見識,薛端敬便将朝堂上的事跟她撿着說了些,聽到皇帝有意立三公主為太女,薛夫人笑的極為愉快,“這可好,若是如此,将來太女大婚,我們昭姐兒說不得有機會出宮呢。”太女大婚陛下肯定惠及天下,伴讀們又不是宮女,還要非得等到出宮年齡才出來。
薛礡雲臉上神情亮了起來,薛端敬一見兒子這樣,有心親近,便說道,“這有何難,雖然我這個伯爺沒什麽份量,但在宮裏打聽一個人也沒什麽難的,聽說伴讀們都住在一處學規矩呢,爹爹使人打聽一下,若是能關照便關照一二也不妨礙的,昭姐兒到底年紀小呢。”
薛礡雲實心實意的道謝,“謝謝爹。”
薛夫人唯恐夫君多心,笑道,“看你,家裏這麽多姐姐妹妹的,沒見你這麽上心,不過是昭姐兒帶着玩了幾回,就認準了。”
礡雲垂頭,“表姐學問好,對我好……”不像家裏的堂姐堂妹們,見了他你推一把我拉一把,只喜歡跟他要東西,昭表姐不稀罕他的東西,但是對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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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這個伯府原來是昌平侯府的,不過三代之後降了一級,成了長平伯府,薛端敬又不是個十分有本事的,勉強維持着伯府的體面,對外是不肯說一個“伯”字的。
倒是薛家二房那邊二太夫人健在,薛二老爺薛端榮會鑽營,現在在外面做着正四品的外任,一年不知道多少油水,薛三老爺雖然留在京城,也是個不肯虧着自己的。
如此一來,只有大房這邊的薛端敬規規矩矩的,守着原本侯府的體面,不肯拉下面子去經營。只是他是先太夫人的獨子,沒有個兄弟幫襯,妻子生了兩個兒子,薛端敬就很是敬着了。
夫妻倆守着薛礡雲睡了過去,薛端敬才對薛夫人說,“礡雲比之往常好了許多,都是夫人辛苦了。”
薛夫人滿臉慈愛的看着小兒子,“做父母的,哪個不盼着孩子好的?老爺說這話就見外了。”
薛端敬張了張嘴,“老大家姚氏那邊?”
薛夫人搖頭,打量着他的神色,緩緩的說道,“到底年紀小呢。”
薛端敬有些後悔給兒子娶了個年輕的媳婦,看了眼熟睡中的兒子,“礡雲娶媳婦,咱們一定要給他找個年紀大些的,對了,昭姐兒比礡雲大幾歲?”
薛夫人哭笑不得,“就大一日,昭姐兒是九月初九生辰,她娘養的粗實,看上去倒比礡雲大兩歲的,礡雲回來後飯也吃的香了,說要快快長高趕上表姐呢。”
薛端敬也笑了,兒子才五歲,他也是心急,別的不盼,就盼個人丁興旺。
“打聽誰?”鄭大官一臉凝重的問着來禀報的人。
“姓杜,叫杜衛昭的,說是平縣那邊來的。”
“嗯,我知道了,就說一切都好。”鄭大官慢慢直起腰,揮手叫那人下去了。伴讀那裏早就安排了一個小姑娘替代衛昭,樣子雖然不像,但是名字、生辰、籍貫、父母這些都是交待過的,除非是見過衛昭的,否則任憑誰打聽,也打聽不出別的來。只是這事可不好瞞着陛下。
鄭大官越想越覺得錢先生這伴讀的主意馊極了,這得往後多少事兒。
慶禾帝聽了果真有些高興不起來,等衛昭從書房出來,兩人吃過午飯,慶禾帝問,“你原有個表弟叫薛礡雲?”
衛昭一怔,慢慢的點了點頭,滿眼疑惑的看着慶禾帝。
“嗯,也沒旁的事,就是他家裏人打聽你過的好不好。你喜歡他嗎?朕讓他進宮陪你好不好?”
衛昭杏目圓瞪,吃驚的搖了搖頭,宮裏的男人除了父皇都是太監,讓表弟當個小太監?
慶禾帝沒料到衛昭已經想了那麽長遠,見衛昭不同意,便罷了,隔日提了薛端敬正五品的府州同知,打發他赴任去了。
府州離燕都五百裏地,薛夫人即想跟着去任上,又想在京中陪着兒子,急的嘴上起了泡,若是讓薛端敬一個人赴任,勢必要安排通房妾室不說,就是到了任上,一任三年,這三年逢年過節總有人情往來,總不能叫個妾室之流的來跟各家來往吧?可留下小兒子她也不放心,虧得礡雲這段日子看着好了些,到底收拾了幾日東西拖家帶口的赴任去了。
進了九月,天氣一日比一日的涼爽起來,鄭大官親自看着東宮各處都妥當了,欽天監選了九月初二,十月初八兩個日子,慶禾帝挑了九月初二,将衛昭挪進了東宮正中的華彰殿。
搬到東宮,衛昭伺候的人又多了兩個,一個是紫竹,一個是蘭竹,林嬷嬷将四棵竹子分成兩班,紫綠一班,紅蘭一班,紫竹和紅竹是後頭上來的,有紅竹綠竹帶着免得不知道衛昭的性情做了不适宜的事,也是為了不讓四個人接成兩派。
衛昭躺在寬大的拔步床裏,夜晚的風有點大,吹的窗戶呼呼的,她有點想家了,今夜的風像極了平縣家裏的每一個冬季的夜晚。
每年立冬之後,娘親會帶着她,用玉米面熬的漿糊,仔細的用粗實的厚紙粘住窗戶縫,這樣冬天的風就不會吹進屋裏了。
父皇叫她忘了父母,她答應了,心裏卻沒有放棄。
錢先生說,要想随心所欲,必須足夠努力,不得掉以輕心,“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如果目前不能達到目的,那麽就要好好守住心底的秘密,千萬不要讓任何人察覺。”
衛昭離開母親幾個月,才徹底懂了秘密是什麽,秘密是一種想家的痛。
慶禾帝寝宮裏少了往日裏來來往往的宮女們,慶禾帝一個人坐在榻幾旁邊,跳躍的燭火映襯的他有些孤單,鄭大官剪了剪燈芯,示意着小太監引着敬事房的太監端着綠頭牌跪在地上。
慶禾帝随手翻了一個,看也沒看扔回盤子裏。
華彰殿裏衛昭一點睡意也沒有,往年這個時候,杜蘇氏開始給她攢雞蛋,等她生辰那天,不僅可以吃到煮雞蛋,還能吃一盤炒雞蛋,她最愛煮雞蛋的蛋白,蛋黃全都留給爹……
衛昭呼啦坐了起來,值夜的綠竹聽見動靜,連忙問,“公主?”掀開帳子,見她披散着頭發坐在一團錦被中,連忙找了衣裳伺候着她穿上,一邊小心翼翼的問,“公主要喝水?”
衛昭心裏憋着一口氣,“我要去找父皇。”
紫竹将燈撥亮了,自己也穿好衣裳,小心的勸道,“今兒天太晚了,公主不如先歇下,明兒一早就可以見到陛下了。”
衛昭垂下眼皮,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睛,将腿從床上挪下來,紫竹連忙蹲下幫她穿好鞋子。
侍衛長周子軒聽到動靜早等在殿外,綠竹出來說了,周侍衛肅穆聽了,末了說道,“天黑,不如在下叫侍衛們過來擡肩輿,總是更穩當些。”
林嬷嬷也起來了,接着他的話說,“如此有勞了。”
衛昭出來上了肩輿,林嬷嬷走在她左側,綠竹走在右側,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皇帝寝宮去了。
慶禾帝發了一會兒呆,遲疑的問鄭大官,“朕剛才翻的誰的牌子?”
鄭大官躬身剛要回答,聽見外頭有人禀報,“公主求見。”
宮室內的一主一仆各自懷疑自己幻聽。
不過這不算什麽,衛昭已經邁過高高的門檻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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