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花前月下, 竹馬青梅,琴劍交相輝映。這是蕭行一直以來想要的。
她端坐在琴臺,指尖輕挑, 琴弦顫動, 看着舞劍的淮縱,看着她俊秀挺拔的身形, 眼眸笑意浮動,那一笑, 比花還美,比月溫柔。
琴聲幽幽, 及至熱烈的音符從指尖跳躍到半空, 淮縱随手挽了個繁瑣的劍花,劍勢陡然而起,一呼一吸, 帶着致命的吸引。
凜春侯淮縱容顏絕世,這話絕非誇大其詞。星月當空, 蕭行再次被她迷了眼。
這就是陪伴了她漫長歲月的少年啊。
風蕩開高高的蘆葦,她克制着呼吸慢慢垂了眸。
也是此時, 蕭行才敢試着想一想,阿縱……到底騙了她什麽?
她難得動心, 滿心滿眼裝着淮縱, 凜春侯乃文壇公認的風流才子,若說最怕,她最怕淮縱年少輕佻玩弄她的感情。
可淮縱卻說喜歡。
喜歡的話, 還能騙她什麽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蒼穹之下,兩百裏外,紅磚綠瓦,一枝細長柔韌的柳伸展腰肢竄出宮牆。
霖泉宮,藺妃娘娘攬鏡自觀,氣惱地将銅鏡拍在梳妝臺,怎麽想也咽不下這口氣——蕭行這巴掌,打得可真狠!
宮婢哆哆嗦嗦地捧上眉筆,藺妃眼睛直冒火:“修眉作甚?陛下在外面玩野了哪曉得回來?修給誰看?不修了!”
八月的天,不比風景秀麗的高山,身在霖泉宮,藺妃仍覺得心浮氣躁。
那股熱意窩在心尖,她随手将冰鎮的酸梅湯撈過來,狹長的眼睛輕輕上挑,帶着三分不屑,七分自嘲:“怕什麽?退下吧。”
宮人魚貫而出,暗地裏皆松了口氣。來了這霖泉宮伺候,誰不曉得藺妃娘娘性子陰晴不定,說翻臉就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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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過酸梅湯,那股火慢慢消下去,藺妃身子倚靠在搖椅,惬意地眯了眼睛。
她最是怕熱,又趕上被蕭行掌掴,若換個人來早被她扔到亂葬崗喂狗,但打人的是蕭行,蕭行是誰?徽王嫡女,太後最寵愛的小輩。
蕭行擺明了要讓她吃啞巴虧,她要不管不顧地一巴掌扇回去,莫說太後會雷霆震怒,縱是一向荒唐的陛下也不會饒了她。
藺妃從果盤裏取了晶瑩剔透的荔枝,望着那枚荔枝,不知在想什麽,眼裏光芒流轉,看起來不大正經。
嘗過荔枝的甜,吐出圓潤的果核,藺妃懶洋洋起身,扭着腰肢踏出宮門。
昏暗的角落,宮牆綠柳,只聽一人輕輕吹了口哨。
按照約好的時間前來,藺妃單刀直入,沒心思閑聊,沖着隐在暗處的人道:“确定是西山嗎?人都準備好了嗎?”
“凜春侯攜郡主前往西山避暑,此事不算秘密。人手備好了,什麽時候行動?”
“自要挑個良辰吉日。”
藺妃捂着臉,眼尾閃過一抹陰鸷:“此次不僅要拿下凜春侯,我還要蕭行身敗名裂!知道怎麽做嗎?”
短暫沉默後,那人悶吭一聲:“好。”
妖嬈的女人一瞬收斂了周身冷意,眉間染了些許風情:“我要的人呢?”
一名斯文瘦弱的少年蒙着頭被推到她身前,藺妃體貼地握住他的手,嗓音說不出的膩味:“別怕,跟我走,我帶你去玩點好的。”
感受不到對方的抗拒,藺妃滿意地笑了:“告訴他們,教他們争氣點,若哪天能将凜春侯送到本宮榻上,有重賞!”
她作勢要走,那人忽然開口:“等等!”
“又做什麽?”
“故土難離,君上何時準在下回國?總該有個期限吧。”
“期限?”藺妃嗤笑:“你聽我的沒虧吃,別忘了咱們現在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知道你有能耐,但你想回國,難道我就想留在這鬼地方?”
“等淮家子嗣死絕,任務完成那天,奏疏之上,我自會為你表功。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相信你對君上的忠心。”
“別騙我。”
“把心放肚子裏吧。老東西。”
她态度惡劣,眸底存着輕蔑,那人視若無睹。
藺妃急着和少年玩樂,七拐八拐來到宮牆更為隐秘之地,幕天席地,別有一番滋味。
瞧這少年身上穿的儒服,顯而易見是哪家書院學子,她倒也沒客氣,笑納便是。
淮縱不肯要她,那她也沒必要守着清白身了。
星月無邊,夜色深沉。鸾國遼闊的疆域,一眼望不到頭。黑暗帶給人的感覺,又豈是刺激能說明白的?
直到夜色退去,推開窗,山霧朦胧。
一覺睡醒,淮縱輕合衣袍,梳洗過後負手來到窗前,想着昨夜做過的噩夢,一顆心不免生出忐忑。
此時天色尚早,蕭行還在熟睡。
清雅整潔的小竹樓,菊花盛開,絲絲縷縷帶着新鮮的明豔。淮縱笑着撥弄花瓣,指尖不可避免地沾了一點微涼的水漬。
內室寂靜,淡色的帷帳被風吹得流蘇微卷,想着昨夜蕭行在軟榻逗她的場景,年輕的小侯爺心裏也存了壞。
走上前,掀開帳子,指尖點在蕭行柔軟的唇。憑着十幾年來養出的膽子,她也只敢這般逗弄。
蕭行作息極為規律,睡不夠四個時辰,起床氣大得能把家拆了。
閑來無事,淮縱坐在榻沿靜靜守着她,安安靜靜的蕭行,看多久都不覺膩。
晨光透過小竹窗照進來,淮縱随手解下帷帳,借此為她擋光,不想蕭行在此時慢慢睜開眼:“阿縱……”
聲音婉轉輕柔,喊得淮縱眉間笑意愈深:“怎麽這時候醒了?睡得可好?”
蕭行怔怔看她,一時竟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你還記得十歲那年送我花環時,說過的話嗎?”
“記得。”淮縱一眼就看出她未完全睡醒,溫聲道:“那日我送你花環,說過會娶你。”
“還有呢?”
淮縱俏臉微紅,目光落在她細白的手腕,不可抑制地舔了舔略顯幹燥的唇:
“我還說,會永遠和你在一起,以後每年這時候都會陪你來西山,你喜歡游山玩水,我就随你游山玩水,無論你喜歡什麽,我都會努力捧給你,寵着你,加倍珍惜你。”
蕭行揪着她的衣袖:“那你還記得我說了什麽嗎?”
“記得。”淮縱視線慢騰騰落在她修長如玉的脖頸,落在她精致秀美的鎖骨,輕忽嘆息:“你說你喜歡我。”
“然後呢?”
“然後……”淮縱喉嚨微癢,小聲道:“然後我就親了你的額頭,說你是我的人。”
“阿縱……”蕭行睜着一雙水潤的眸子:“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放寬心。”她輕輕拍在她的手背,蕭行緩緩合上眼。
清淺的呼吸聲傳來,淮縱好氣又好笑的為她掩好被角,指尖無意劃過蕭行柔嫩的肌膚,她的心一顫,快速出了小竹樓。
清風陣陣,淮縱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年少純情,及至成人後的莽撞沖動,她都毫不猶豫的給了蕭行。
可她能陪蕭行多久呢?
今日她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
三年來,每三月體內潛伏的怪毒就會發作一次,而今為了在蕭行面前不露破綻,她冒險封鎖內力借此延緩毒發。
來西山前,她早就布下天羅地網,坐等桓決入甕,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抓住桓決,逼她交出解藥,心頭惴惴的大石才能拿去。
她根本不願蕭行見到她脆弱的一面,眼看日子越來越近,昨夜一場夢境,教人生出不安。
紅日高照,小竹樓內,蕭行一覺睡醒,正巧淮縱端着銅盆從外面走進來,見她醒了,也不覺意外。
蕭行眨眨眼,看着眼前人,半晌道:“阿縱,我夢見你了。”
淮縱擰幹濕巾細心為她淨面。
溫熱的氣息撲在臉上,蕭行頓時清醒不少:“你就不問我夢到了什麽嗎?”
“好吧,那你夢到了什麽?”
蕭行心安理得地被她服侍着,想到夢境裏的畫面,心倏忽一痛:“我夢到你離開我了,去了很遠的地方。我還夢到咱們在西山踏青賞花,阿縱,你小時候嘴可真甜,不像現在。”
“是嗎?”淮縱将毛巾丢進銅盆:“現在不好嗎?你都說了那是小時候的事,小時候,傻兮兮的。”
她揚起唇角,驅散了蕭行從夢裏帶來的陰霾,“起來吧,要做飯了,阿行,我好餓啊。”
蕭行被她晃得再沒了其他心思,只好從軟榻下來,瞥了眼淮縱,足尖一轉往屏風後更衣。
清粥小菜,有她出手,很快做好。用過早飯,淮縱手裏拿着從山裏摘來的鮮果:“阿行,要不要看我為你表演刀工?”
蕭行一身淺藍色裙衫,手裏捧着書卷坐在竹椅,聞言笑道:“好啊。”
史書被她丢在一旁,淮縱見狀,趕緊拿過小刀想要表現一番。
蕭行從小就喜歡看這種花裏胡哨又帶着點小趣味的東西,擡眸望去,那刀短而薄,而淮縱的手指,動起來帶着一種男人沒有的靈活漂亮。
果皮被削開,眨眼果子被雕成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好看極了。
“怎麽樣?好看吧?”扭頭的功夫,淮縱猛地臉色微白,一時不慎刀刃從她指尖劃過,漫開鮮紅的血。
蕭行蹭地站起身,急忙從懷裏取了金瘡藥,她心疼地皺了眉,慌亂之下沒留意淮縱隐忍顫抖的唇。
她疼得要死,手指下意識蜷縮,卻不敢在蕭行面前表露出一絲一毫。
口腔裏漫開血氣,淮縱如何也想不到,她勤俢了十幾年的內力,竟随着毒素在筋脈沸騰起來!
過猶不及。她妄想封鎖內力來克制毒發,不成想反受其累。
豆大的汗滴落在地,蕭行瞳孔微縮,臉色雪白:“阿縱?阿縱你怎麽了?”
淮縱試圖安撫,歪頭,一口血吐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來晚了,不會虐,摸摸頭~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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