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借道荀國, 不是一句話那樣簡單。派誰去借道?借了道又如何?裏面多的是講究。如何憑‘借道’謀取最大利益,淮縱考慮了許久。

天晴,日光明媚, 冬天的寒冷似乎就要過去, 而懸在人心的寒呢?還未過去。

居游關一日沒有收回,鸾國的國威就被人踩在腳底下, 蒙國勢大,七國之中, 若鸾國稱第一,蒙國擠破頭也得稱第二。

一二之争, 争的是萬裏河山, 大.一.統的不世功勳。

清早從軟榻睜開眼,淮縱下意識看向躺在錦被的心上人,蕭行的美貌, 百看不厭,她歡喜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想着昨夜那些妻妻間的小情趣,唇角揚起, 沒忍住伸手戳了戳她嫩滑的臉蛋兒。

自戰事興起,蕭行白天夜裏的睡眠質量大打折扣, 再加上淮縱一心糾纏, 沒法子只能随她。

心裏惦念着事,擔心淮縱身體吃不消,擔心她早早起來就要往練武場跑, 作息一向有規律的蕭郡主掙紮着掀開眼皮:“不睡了?”

微啞的嗓音聽得淮縱一陣心疼,見了她,坐起的身子再次躺了回去,手臂輕輕環抱着佳人:“我吵到你了?”

沒睡夠時辰,蕭行困得很,恹恹的像沒精打采的小貓倚在淮縱懷裏,她怔了怔:“還好。”

一開腔,音色有了些許凝滞,淮縱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低聲哄着:“我給你倒杯蜂蜜水。”

蕭行不依,眼皮昏沉沉的,搖搖頭,頭更暈了。

“那我不走,我再陪陪你。”淮縱翻身将人抱緊,瞧她模樣實在可愛,裹在被子裏的長腿搭在對方白皙的小腿,不老實地撥弄她的腳趾:“癢不癢?”

“幼稚……”蕭行嗔她一眼,情意簡直要從那對眸子溢出來,看得淮縱呼吸一滞:“阿行真美,我真心動。”

在徹底栽在蕭行身上後,說好話哄人于淮縱而言仿佛成了家常便飯。她樂意哄她,最好把人哄得五迷三道,任她施為。

蕭行極給面子的在她懷裏動了動,紅唇獻上,獻出一個長長的深吻。淮縱小心控制着力道,一點點品嘗,一點點全身心投入。

明明人還沒清醒,就勾得她醉..生.夢.死,若蕭行存在做點什麽,淮縱不敢想象她還能不能從榻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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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去忙吧。”蕭行半睡半醒地笑她:“忙完了再來陪我。”

淮縱不舍地為她抹去唇瓣水漬:“你睡吧,等我忙完就過來伺候你起床。”

“嗯……”

被無意拉長的調子,說不出的惑人。淮縱拍了拍小臉,大口呼吸幾下,靠着強大的自制力才從她身邊起開。

換了衣衫,長腿邁開,留戀的往床榻看了一眼,淡色的紗帳遮擋了若隐若現的婀娜身段,側躺在錦被裏的女子,輕嘆着繼續陷入早先的美夢。

淮縱心底酸澀,不受控制地矯情起來。

若她不是凜春侯,自然也沒辦法娶到阿行,可做凜春侯太難了,不僅要在天沒亮的時候離開嬌妻,往後離別的日子更難以預料。只要想一想,難過得恍如有人取了她的心頭血。

多思無益,淮縱決然轉身,往書房寫奏章。

蒙國三萬大軍壓境,破居游關,在空城計、離間計奏效後,不敢強攻,只好每天派了人在陣前罵戰,罵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上至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下至剛出生三個月的奶娃娃,一個也沒放過。

瞧這趨勢,若淮縱不做點什麽,估計都要罵到她淮家老祖宗頭上了。

不知情的還以為兩軍對壘,比的是戰力,但從淮縱那句‘千裏禦敵’的話說出口,消息傳到邊關,明眼人都知道,這已經不是兵與兵,将與将之間的争鬥了,這是帥與帥之間的權謀較量。

凜春侯不挂帥,卻比挂帥更嚣張。養在鸾國年滿十八的新一代凜春侯,大言不慚要讓蒙國孫子屁滾尿流地滾回去,七國矚目的一戰,淮縱肩上壓力之重,難以想象。

可就是在這樣的重壓下,淮縱不僅能談笑風生,還要談情說愛,而離開蕭行的淮縱是什麽樣子的呢?

是冷厲的,且冷傲的。

阿薛侍候在旁研磨,筆尖蘸了墨汁,淮縱唇邊泛開一抹教人心顫的笑容,曾幾何時她執筆只為風花雪月登文壇,如今執筆,如執刀。

執刀,為的是殺人。

且不止殺一人。

關乎借道荀國的所有過程,她事無巨細地在奏章寫明,所為三件事:借道、攻城,殺一儆百,吓一吓忍辱負重的荀國,懾一懾心懷鬼胎的其餘諸國。

這事要做,就得做得萬無一失,做得比蕭行畫出來的畫還要漂亮才行。

殚精竭慮,千字文章,淮縱長舒一口氣,狼毫筆擱在一旁,拿起奏章吹了吹,墨香漫開,如血一般腥甜。

年紀輕輕的凜春侯,已經預想到屍山血海,她眸色冷寒:“速速送往深宮禦案,不得耽延!”

下人捧着奏章離去,做好一切的淮縱背脊挺直地坐在雕花椅子上,她能做的都做了。

她能夠感受到來自骨子裏激蕩的血,淮家世代融在血液的戰意此刻喧嚣沸騰,她握緊掌心,五指成拳,在熱烈褪盡後,也生出濃重的可惜。

戰之禍,蒼生多無辜?

她呆呆坐在那,心思百轉,而歷史的齒輪永遠不會因為一念之仁停止轉動,先死後生,破而後立,那才是她身為淮家子應當做的。

以戰止戰,縱手染鮮血滿身罪孽,那也是她應走的路。

與此同時,奏章被送進禦書房,勤政愛民的蕭帝早早從寵妃榻上起來,攤開奏章,洋洋灑灑千字謀,他倒吸一口涼氣,作為皇帝的沉穩險些破功。

愛好游獵的徽王爺此時也在。他挑了挑眉頭,問道:“淮縱小子想了什麽狠辣的作戰方略?”

蕭帝默不作聲撫袖,想以此壓下手臂驚起的細皮疙瘩。

大太監眷生畢恭畢敬将奏章獻給徽王爺。

千字文章,字字帶血,經歷過最血雨腥風年代的徽王爺紋絲不動地立在那,并不覺得驚奇,反而欣慰道:“鸾國,又有擔得起事的凜春侯了。”

作為岳父,他擔心淮縱獻禮不夠成熟,于是犧牲了睡眠時間破天荒地跑來禦書房,準備随時為女婿收拾爛攤子,但這封奏章一出,他就知道,淮夙有子如此,當笑傲九泉。

這哪裏是借道荀國,這是同時以狠辣的方式,誅二國!

蒙國不過三萬大軍壓境,淮縱氣狠了卻想出其不意要他們的命,徽王爺啧了一聲:“夠血性。”

兵法謀略,蕭帝不懂,更不需要懂,只要有懂的人就好。想了想他道:“皇叔以為,借道之人,誰去最合适?”

陛下問話,蕭懸斂了傲然神色,雙手抱拳:“臣願往!”

禦書房內,一君一臣,一侄一叔,不約而同露出滿意的笑。

女婿隔空第一戰,岳父服其勞,這是徽王爺對淮縱的應答——你願為了阿行背負貪生怕死的罵名、滿門榮耀盡毀的風險,那麽本王,助你震驚天下又何妨?

鸾國凜春,就該睥睨四方!

從書房拐進內室,淮縱面上恢複了一貫的笑容,似乎那些沉重的背負在見到想見的人後,就會煙消雲散。

玉白修長的手指劃過那抹嬌豔柔軟的唇,淮縱坐在榻沿,溫聲細語:“阿行,我回來了。”

蕭行慢吞吞睜開眼,語氣慵懶:“上來。”

染了寒氣的衣袍被扔到地上,淮縱解了裏衣帶子乖乖在她身側躺好:“想我沒有?”

溫熱的呼吸,泛着清幽的香,強勢的将人包裹。蕭行映在眸子的茫然寸寸散去,揚了揚唇:“想。”夢裏都是你,醒來也是你。

天光大亮,侯府主人的這間門仍關閉着。

不僅門閉着,窗子也關的嚴嚴實實,洩不出一絲縫隙。淮縱手忙腳亂地撥開她身前衣衫,滿園風景,入目可及:“阿行,再說一聲想我?”

蕭行面色紅潤,寵溺地看她,人被抵在窗前,身子柔軟地倚在淮縱肩膀,她笑了笑:“說如何,不說又如何?”

噙在尾音的小腔調,淮縱越聽越喜歡,她滿心歡喜地挑起蕭行下颌,由她清清亮亮的眸子仰視着望過來:“阿行知道點心怎麽吃才美味嗎?”

“上好的點心,口味絕佳,剝開最外層的油紙,指尖輕碾,碰一碰,舔一舔,都是極致的享受。你要不要試試?”

蕭行不客氣地橫她一眼,倏爾淺笑:“那你來試啊。但凡糟賤一點,都是你不對。”

“我怎麽可能不對?”美色當前,淮縱腦子卡了殼:“錯了,我怎麽可能浪費?”

“傻。”

“……”

房門內傳出花瓶落地的清脆聲,守門的阿薛摸了摸鼻子,面無表情地從袖口扯出兩團棉花堵了耳朵,做完這些猶覺不夠,倒退出老遠,目光始終未離那一扇門。

徽王爺從宮裏出來,乘坐軟轎來到侯府門口,轎簾被掀開,便見他豪情萬丈地跨進大門。

侯爺最最敬重的岳父來了,管家忙不疊跑去主院回禀,剛踏進小院,被阿薛攔住。

“侯爺和夫人沒起呢,有什麽事和我說就好。”

管家向來知道規矩,一眼瞧見阿薛姑娘堵在耳朵的棉花球,隔了老遠明明聽不到什麽聲音,也跟着捂了耳朵。侯爺醋勁大,連阿薛姑娘都得避着,遑論旁人了。

只這般掩耳盜鈴的舉動惹來阿薛白眼:“做作。”

做作的管家嘿嘿一笑,不提先前事,恭聲道:“王爺來了,急着見人呢,您看……”

阿薛為難地蹙了眉,實在沒膽子說出“讓王爺多等片刻”這樣的違逆之語。

自家侯爺還得看着岳父臉色做人,哪能把人得罪了?可是聽着之前的動靜,哪是等上一時片刻就能解決的?

侯爺身體好着呢,中看也中用。阿薛得意地勾了唇:“你且去回禀王爺,就說侯爺還未起呢。”

“好嘞。”管家擡腿就走。

“等等!”

阿薛糾結道:“罷了,不要說侯爺還未起,就說侯爺正梳洗呢,打扮清爽了才好見人。”

她倒是忘了,侯爺醋勁大,王爺難道醋勁不大?寶貝女兒‘忙’到這會還沒走出屋門,這要是被王爺知道了,拆了侯爺的心都有了。

此時的淮縱哪曉得什麽拆不拆,要說拆,她恨不能把自己拆開,好教阿行看到她所有的好。

她怎麽來,蕭行都喜歡。偶爾過了度也只是哼上一哼。

心頭壓着家國大事,埋着未知的離別,家國有難凜春侯随時都要準備領兵作戰,若非如此,堂堂郡主哪能像今日這般抛卻所有換她歡心?

一番折騰,淮縱貼着她耳畔詢問,得到蕭行準允,她這才顫着手去動那流着蜜的夾心小糕點。桃花味的,想想就甜。

阿薛守在門外愁得要一夜白頭,撓了撓後腦勺,郁悶地想罵人,怎麽每次這煞風景的事都是她來做?

實在張不開這口,怕侯爺一刀劈了她。

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躊躇不安地立在那,清了清喉嚨:“侯爺,外面來——”

“阿薛你是要氣死我嗎?天王老子來了也別喊我!”

“……”

阿薛小臉一紅,幹脆捂了耳朵:“侯爺,來的是——”

“只要不是我爹從墳頭裏蹦出來了,別來煩我,忙大事呢!!”

一個‘大事’,羞得阿薛喉嚨啞了啞,想到勞徽王爺久等的後果,想到王爺愛女如癡的秉性,她跺了跺腳:“來的是徽王爺,您的岳父大人!”

破罐子破摔,門外叨叨叨的聲音聽得淮縱紅了眼,她正愁怎麽實踐呢,偏有人來煩她,她氣得手指直哆嗦,又怕傷了蕭行,好一會腦子懵的不知道如何做。

從最初的迷亂回過神,蕭行嘆了口氣:“爹爹來了。”

淮縱說話不過腦子:“別管誰來了,怎麽來的怎麽滾回去!”

“……”

蕭行軟着手一巴掌打在她後背,斥道:“說誰呢?”

“……”

“那個,阿行,我剛才被你迷得團團轉,你說誰來了?我沒聽清。”

蕭郡主捧着她的臉溫柔嗔道:“爹爹來了。阿縱,不能再陪你了,乖。”

乖?

不!我一點都不想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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