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捉蟲]
小孩面色冷淡,一手負在身後,站得筆直若白楊,見楚淮青不答,他便擱下筆,一步一步朝楚淮青走來,此時此刻,簡直像極了将楚淮青壓榨得累死累活還一臉剛正不阿的吸血鬼上司,周身自帶壓迫氣場。
而在楚淮青眼裏,這樣的秦策更多的是和上輩子不怒自威的主公相契合,于是壓迫感更甚一籌,直接變為了震懾。
——多次相邀,先生為何都視而不見,莫不是策無意間有什麽地方惹得先生不高興了?
成熟的俊顏仿佛迫近在眼前,嘴角還帶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楚淮青一慌,腳步朝後急退了半步,抱手垂頭答道:“屬下并無。”
秦策在楚淮青面前站立,眼中凝聚的墨黑散得淺淡,皺了皺眉頭似有疑惑,雙手将楚淮青的身子托起:“你這是怎麽了?”
“主…..殿下。”
“好了。”秦策搖了搖頭,似是無可奈何,墊着腳尖拍了拍楚淮青的肩膀,“我不生你氣便是,莫再怕了。”
…….也就是說剛才确實很生氣?
對上小孩清澈無暇的瞳孔,楚淮青微顯怔愣,不由自主地觸摸了一下被秦策拍過的地方,回過神來,面露窘迫地道:“殿下….屬下剛才的表現是否很怪異?”
“我昨日新學了一個詞。”小孩試圖用正經的語氣說得委婉一些,“叫誠惶誠恐。”
楚淮青:“……”
看楚淮青表情不對,秦策添了一句:“總歸比那個老頭子遇見父皇時要好看很多。”
楚淮青:“…..恕屬下直言,老頭子是?”
“太傅。”
楚淮青哭笑不得:“太傅時逢古稀之年,發色花白實屬正常,殿下莫要這麽說了。”
秦策仰頭看他:“他罰過我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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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一百遍《弟子經》,我抄了五日。”
“私底下說。”明面上會招人口嫌。
看着楚淮青陡然生怒的樣子,小孩以手作拳抵在嘴邊,似是忍笑,聽到楚淮青不願進宮後生出的不虞也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轉身回到桌前,拾起筆:“你先坐罷,我練完字再陪你玩。”
‘玩’字帶着點睛之筆,雙方一個九歲,一個十五歲,看着認真書寫的秦策,楚淮青仿佛有了年齡互換的錯覺和別扭,他輕咳一聲,自然地踱步到秦策的身後,随口問道:“殿下今日不進學?”
秦策的手突兀一頓,細聲說:“嗯,父皇說我不必去了。”
楚淮青蹙眉:“為何?”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你入宮期間,我當好生招待你才是。”語氣不帶波瀾,寫字中的秦策面色十分平靜,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話意味着什麽,“這是父皇的原話。”
“……”
身邊的人突然噤聲,秦策似有所覺,擡起頭,直視楚淮青的雙眼,“這些與你無關,早在很久以前,父皇就有這種想法了。”
若秦策是垂着頭說這話,哪怕明知與自己關系不大,楚淮青依舊會為自己成為導火線而感到愧疚,但秦策卻選擇與他對視,用眸中坦然的情緒消去他的負疚,體貼得那麽自然。
“而且,太傅教授的那些我大多都已經熟識,再呆在太學院也學不到更多有用的東西,父皇早年送我的古籍堆了一書房,如今倒也能得空品讀了。”
有那一瞬間,楚淮青感到有什麽東西在胸腔裏混作一團,每一點一滴都可以化作激烈的炮火為秦策發射。
只是這番熾熱的赤膽忠肝落在小孩眼裏變了另一重意味。
秦策:“…..”是他說錯話了嗎,為何楚淮青一副要吃了他的架勢。
“世子殿下,東西已經搬來了,放在什麽地方合适?”下人來問。
說起這個,秦策也回了神,對楚淮青道:“聽聞你要長住,我已經差人将偏殿收拾出來了,只是比不上國公府,願你不會嫌棄。”
“殿下說笑了,是屬下多有勞煩。”畢竟能陪在幼年的秦策身邊,見證主公的成長,他就已經很滿足了,又怎麽會嫌棄什麽?再想起自己準備的那些東西,楚淮青立馬來了精神,笑着道,“我帶的東西有些多,先出去與他們細說該怎麽布置。”
秦策颔首,視線剛偏轉到面前的紙張上,又不留聲息地往楚淮青的背影上瞄了一眼,直到楚淮青消失在門口的幾息之後,才回想起自己要寫的是什麽字,木着臉再次提筆。
等楚淮青拿着什麽回來的時候,秦策已經進入了一種專注的狀态,不想打擾到小孩,楚淮青便沒有直接開口,将東西輕力擱置在旁邊的椅子上,又心起好奇,蹑手蹑腳地來到了秦策的身後。
均說見字如見人,秦策的字正如他的人一樣,雖說筆鋒稚嫩,但字裏行間卻平添着一抹內斂的鋒芒。
楚淮青個人極其喜歡這種筆法,只是他一直無法得其精髓,無論主公教了他多少次,寫出來的字無一不是軟棉無力,即使主公總管他的字叫自在灑意,也無法填補他心中的遺憾。
楚淮青看得認真,不禁地将身子屈下,溫熱鼻息噴塗在小孩的頰旁,小孩其實早已覺察到了楚淮青的靠近,只是起先沒太在意,直到那股清雅的氣息貼近他的身體,騰升的餘溫似乎要将他加熱,方才動作一僵,而後慢慢的,耳根又爬上了一股淡淡的紅暈。
秦策的手有點抖,被楚淮青第一時間看了出來,他未曾細想,伸手掌着小孩的手背,引着他回到正軌,這個偏鋒運筆秦策教過他許多遍,也算是孰能生巧。
哪知秦策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小孩的體溫明顯升高,臉頰都紅了不少,楚淮青松開手,憂心道:“殿下可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秦策反射弧長地将手縮回,慢慢別過了頭:“…..嗯。”
兩人将筆墨紙硯收開。看着紙上端正的字跡,楚淮青突然起了将秦策寫的字都收集起來的沖動,不過到底是理智壓過了感性。忍痛将這些‘廢紙’一應扔到旁邊等待下人來處理,楚淮青感覺自己的心似乎都在滴血。
注意到楚淮青放在一旁的大木箱,恢複過來的文秦策似乎有點興趣。
“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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