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當身上靠着的力道突然消失時,楚淮青第一反應是謝富在調整位置,沒有去過多在意,等他處理完手中的這份公文,動身去拿另一份,方才意識到身邊已經沉寂許久。
楚淮青疑惑地轉頭看去,看見秦策靜靜端坐在他身側極近的位置,深邃如墨的眸眼與他對視,也不知在這看了多久。
楚淮青:“……”
一定是他眼花了,不然怎麽會将謝富看成是主公的樣子。
于是‘謝富’開了口:“這麽晚了,先生為何會在此處?”
楚淮青:“......”竟然真是主公?
楚淮青眨了眨眼,因為有些驚訝,加上秦策聲線一貫低沉,沒有聽出對方在壓抑自己的語氣,回道:“屬下閑來無事,便想着來拜訪一下…..殿下是來找謝富談公事的?”他注意到秦策身邊堆着幾卷公文。
秦策嗯了一聲便沒再出聲,楚淮青頓了頓,看周圍沒有謝富的影子,疑惑問道:“富去哪了?”
臉皮不自覺繃緊,秦策道:“他‘乏’了,現在卧房休息,剛才不方便打擾先生,便沒告知你。”
“原來是這樣,看他近日也累壞了。”楚淮青不甚在意地笑笑,看向秦策身旁的公文,道,“若主公不介意,屬下願為殿下分憂。”
然而秦策只是默不作聲地看着他,俊顏映照在黯淡的燈光下,隐約有些晦暗不明,根本無法忽視這樣的視線,楚淮青小心問:“殿下,怎麽了?”
秦策斂眸,手指摩挲着楚淮青剛處理好的一份公文,口中帶着輕嘆:“先生大才,策一向知道,卻一直沒有委任先生以重用。”
“…..殿下?”
“所以,為什麽先生從來都不會生氣?”手指不自覺攥緊,秦策道,“無論是高官厚祿,還是金銀珠寶,亦或是聲望名譽,先生均不放在心上…..策想不出先生究竟會在意什麽。”
如同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将一切視為身外之物,若有朝一日楚淮青要走,秦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麽來挽留。
楚淮青愣了愣,依着這話搖頭回道:“坦白了講,若非需要,這些東西也沒什麽用處,屬下不是不在意,只是它們不值得屬下過于放在心上。”
“那先生最在意的是什麽?”哪知秦策語的氣突然激進起來,身子朝着楚淮青的方向覆壓過去,“謝富嗎?”
不明白秦策為什麽會這麽說,在被秦策按倒之前,楚淮青想也沒想,斬釘截鐵地道:“不是。”
雙方就要貼近在一起,秦策動作一僵。
趁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以免将最深層的東西暴露出來,楚淮青仰起頭,鄭重中含着別樣認真:“是殿下。”
滿目銳色化為了皎皎清波,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秦策聲線含糊:“是……我?”
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楚淮青沒有遲疑:“一直都是殿下。”
——先生,你的生辰快到了,可有什麽喜歡的東西?
——屬下最喜歡的,大抵就是殿下了罷。
——原來是我……我?
——只要殿下能夠開心,便是屬下最想要的生辰禮。
十一歲時的對話突然浮上腦海,記憶中的書生也是如今這般溫柔的笑顏,與周遭不真切的景致模糊在一起,暖得秦策心醉。
秦策突然有些委屈:“那先生為何不來找我,而是先找的謝富?”
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楚淮青倒是不甚在意:“因為殿下先前沒有留下用膳,屬下怕誤了殿下正事,便沒有上門叨擾。”
心虛之感油然而生,秦策讨好問道:“先生可是生氣了?”
“屬下并未生氣,只是殿下…..”
“怎麽了先生?”
楚淮青兩只手臂撐在榻上,艱難道:“能否先讓屬下直起身,這樣彎着,腰疼。”
秦策本來已經停了動作,只是潛意識作祟,又不知不覺地向楚淮青靠近,如今雙方緩和,犯不着做這麽冒險和孤注一擲的事,忙讓開:“是策粗心了,先生的腰還好罷,可要策幫忙揉揉?”話未說完,手已經掌上了那清瘦的腰身。
秦策已經不是少年,手掌寬厚有力,帶着餘溫陣陣滲入楚淮青單薄的衣料。無法言喻的酥麻感從楚淮青腰後延伸,直叫他要墜入無法自拔的漩渦,即使已經磨練到可以在對話對視中不輕易失态,楚淮青還是忍不了心慕之人的觸碰,何況還是突然觸在了這麽敏感的位置,與尾椎只有半分之隔。
咬牙定神,楚淮青急忙閃開到了一旁,強裝鎮定地擺手道:“不必了殿下,屬下緩緩就好。”
到手的先生沒了,秦策不得不說是遺憾,凄涼無比地想着來日方長,總能尋到機會,古人尚有雲事不可操之過急,便勉強按捺下去。
怕剛才突兀的拒絕引得秦策尴尬,楚淮青不着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對了,為何殿下會認為謝富是屬下最在意的人。”
秦策果真被這個話題吸引,淡然面色中透着執拗的控訴:“因為先生時常與他走在一起,還一直這麽親昵地喚他,連喚我都只用殿下……”
“只是偶然碰見便一起走了,哪有時常,畢竟也有各自要做的事。”楚淮青哭笑不得,“屬下雖是殿下的先生,但也是殿下麾下謀士,若喚殿下的名字,怕是不合禮數。”
“自幼時以來,每當問及這事,先生便用禮數搪塞我。”秦策道,“我一個要謀反的人,已經犯了最大的忌諱,又要禮數何用?”
楚淮青忙欠身道:“殿下慎言。”
事實上秦策方才便把那些下人打發走了,不過見到楚淮青這麽緊張,立馬就乖乖住了嘴,但他也曾日思夜想先生能親昵地喊他一聲策,此次終于有了機會,哪肯輕易略過,只道楚淮青是豆腐乳的心腸,吃軟不吃硬,便垂下眸子,黯然道:“策快要及冠,已不是無知孩童,自是知曉禮數不可廢的道理,只是臨近生辰,先生也不願讓策高興一下,換個親昵點的稱呼麽。”
楚淮青果真動搖:“殿下……”
“先生——”秦策直直看他,軟糯的語氣更添一把火,“先生方才還說策是先生最在意的人,連在意之人小小的要求,先生都不願意應允麽?”
“……”
受到秦策會心一擊的楚淮青試着張了張嘴,但那個醞釀了許久的策字音轉在喉中就是難以出口,面對秦策愈發期許的目光,拒絕的話更是說不出來,他焦急地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道:“既然殿下将要及冠,不如屬下便在殿下的冠禮上說,如何?”
秦策孤疑地看着楚淮青,雖然他樂得如此,但先生既然私底下都放不開,又如何能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
楚淮青輕咳一聲:“殿下方才說,只要是親昵點的稱呼都可以,對吧?”
“是,親昵。”在親昵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秦策義正言辭地道,“不能是殿下這類生分的稱呼。”
不覺得殿下這稱呼有什麽生分的,楚淮青應了:“屬下答應殿下,會是親昵的稱呼。”
“真的?”
“真的。”
秦策一時喜極,又有了覆壓上去的沖動,一回生二回熟的楚淮青早有預料,只當秦策是對身為先生的自己依賴感甚重,沒有多想,不動聲色地朝旁邊挪動,手不知磕碰到了什麽,發出聲響。
秦策将食盒拿來,惑道:“這是?”
“這是屬下帶來的飯菜,本想和謝富小酌一杯。”瞄一眼被謝富随手扔在一邊的空酒壇,楚淮青無奈笑,“現在怕是不成了。”
像是之前的拒絕從未有過,秦策厚着臉皮道:“無妨,正巧我還未用膳,不如就和先生一起吃罷。” 暗道自己得虧來得及時,不然先生喝醉時的樣子就要被別人瞧了去,但轉念一想,秦策又不免懊悔,要是自己一早答應了下來,是否就能見到先生醉酒時的可愛樣子?現在酒被那只酒鬼喝了個精光,想見都沒了機會。
腹诽不斷的秦策倒沒想過楚淮青從未在他面前喝醉過。
對待自家主公,楚淮青一向心大放得開:“那屬下讓人将這些飯菜熱一熱。”
“不必勞煩先生,我去罷。”秦策将食盒打開,邊道,“對了,過幾日我打算将先生…..”話到中途,聲音卻漸漸小了下去。
确認不是自己沒聽見,而是秦策突然噤聲,楚淮青道:“将屬下什麽?”
“…..将先生提攜為青州別駕,謝富轉任昌州別駕,昌州就一個邊關城需要管理,正巧合了他想偷閑的心思。”将食盒中的菜一一端出,無一例外都是自己喜歡吃的,秦策的聲線柔和下來,感動不已的同時,也為自己居然拒絕一心為他的先生而分外愧疚。
“多謝殿下。”能為秦策分擔,楚淮青确實高興。
“先生。”
“什麽,殿下?”
“我是你最在意的人,是嗎?”
剛才坦言這話還未覺得什麽,現在被秦策這樣看着,楚淮青又忍不住要羞赧地紅了臉,強壓悸動,平靜地尋了個合适的理由:“殿下是屬下唯一的學生,也是唯一的親人,自然是屬下最在意的人。”
不知是習慣還是麻木的秦策深吸一口氣,微微一笑:“我去叫人熱菜。”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下為上輩子的事。
因為酒量不好,楚淮青一直不敢在外人面前喝醉,直到——
秦策:今日得勝,全仰仗大家出力,大家不必拘泥,務必喝個痛快balabalabala
覺得主公好帥為了掩飾失态而一直喝酒的楚淮青:.....怎麽,頭突然有點暈?
秦策擔憂靠近:先生怎麽了?
喝醉後的楚淮青傻愣愣地看着湊在面前的秦策,內心os:喜歡的人就在面前,親不親?必須親!
之後發生了什麽,大家都知道了~(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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