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持刀火燕
青鳥坊酒樓,一駕驷馬華蓋馬車停在了樓外,其中一匹馬上跳下來個身穿水藍色衣裳的青年。
青年正是林一,他直接穿過酒樓,步履匆匆進到後院廂房,在林水焉的房外扣了扣門。
“坊主,馬車已經備好,随時可以動身。”
房內的林水焉正對鏡梳妝,聽到林一來門外通報,放下了手中眉筆。
摸摸臉頰,看看鏡中人精心的妝容,林水焉滿意地問:“所有藥草都準備好了嗎?”
林一答:“都準備妥當了,已經派林六騎快馬送往吳亥公子處。”
林水焉起身,将梳妝臺上的胭脂首飾撿進梳妝盒中,蓋好後遞給身後的林七,打開房門,贊賞林一道:“讓你找的那些草藥,有幾味過于珍貴稀罕,連百草堂都沒有。這事你辦的不錯。”
“這是屬下分內之事。”林一躬身,催促道:“請坊主先行動身,屬下會在坊裏等候世子。”
林水焉又問林七:“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林七回道:“坊內都打理完了,兄弟姐妹們也按您的吩咐陸續出了城,只剩三二在為世子準備替換的衣物。”
林三二恰好從轉角過來,垂首行禮道:“坊主,世子的替換衣物已經準備妥當。”
聞言林水焉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那便…走吧。這裏交給林一就行了。”
林七撐起墨傘,跟上林水焉的步伐,為她遮擋住飄落的雪花。
林三二也快步跟了上去。她之前有別的任務,不明白為什麽忽然間就要離開冀州,因此憂心地詢問林水焉:“坊主,出什麽事了嗎?”
林水焉忽地問:“為世子準備的替換衣物是黑衣紅氅嗎?”
“是的,黑衣紅氅沒錯。”林三七一愣,先前坊主就是這麽安排的,怎麽這時候又向自己确認?難道是覺得自己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林水焉笑笑:“那便好,別看燕世子放縱不羁,其實內心啊,可細膩了,他總怕身上會濺到血,就是平日裏,也不穿淺色的衣服。”
林三七更加莫名,不懂坊主怎麽忽然說起這些。再說了,這好好的,身上怎麽會濺到血呢?不懂。
樓外馬車安靜等待着,說話間三人已經出了酒樓,話也就止住了。而被她們議論的世子,此時還在郡守府衙裏,與一幹護院高手劍拔弩張。
會客廳院前的人愈加多了起來,朱庸這人又好攀附風月,院中多假石花草,真要在這打起來,其實不利于燕燎。
燕燎扶住橫懸在身後的腰刀,對一衆家仆丫鬟們說:“不想死的話就散了吧,自己去找個地方躲着。”
聽了這話,那些早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家仆們如蒙大赦,拭去額頭上的冷汗,紛紛四散往外面退開。
畢竟,在生死面前,人們總會格外坦誠。
朱庸氣憤得臉皮直抖,一揮衣袖冷笑道:“狂口小兒,還敢大放厥詞!”
雖然這麽說着,他自己也退進了會客廳,往太師椅上一座,高喊說:“把這逆賊拿下!”
朱庸這話是對那些護院說的,院中站着的徐斌卻陡然一震,像是忽然醒來,雙目極亮地望着燕燎。然後,徐斌拽着徐少清,默默退到了院門處,不動聲色地觀察局勢。
閑雜人等一走,院中空曠了大半。
朱庸一聲令下,牆頭、房頂,二十多個人齊齊撲下,霎時間刀光劍影,在半空中繪成一張緊密的銀網,直指地面手握刀柄的燕燎。
眼看着銀網就要落下,燕燎不慌不忙,涼刀出鞘,橫揮出手。
刀劍相撞,铿锵聲鳴,只一招,撲下的衆人便猛地扭轉了身子,紛紛散開站在地面上。
不得不散,燕燎那一招,他們竟然沒法接住!
但有一個人沒有散開,沒有散開的人穿着灰撲撲的麻衣,剛毅瘦條的臉上布滿胡渣。
這人毫不起眼,冰冷的目光中死氣沉沉,可他端在手中的一杆銀槍卻生氣磅礴,直直對着燕燎的眉心,堪堪被燕燎用刀格擋下來。
燕燎面色微肅,手腕一翻撥開銀槍,向後倒滑了三步。
徐斌緊緊盯着院子,一顆心懸在嗓子眼裏:“這二十多個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出手必然十分兇狠。”
徐少清真是佩服父親還有心思在這分析戰況呢,壓低聲音問:“現在怎麽辦?燕世子肯定不是這麽多人的對手,等下真要把燕世子拿下嗎?”
徐斌搖搖頭:“且先看着。”
徐少清心中焦急,但父親不為所動,他也只能耐下心看着。
這再一看,就看到那些高手們将燕燎團團圍住,圍成了一個圈。如此一來,燕燎和持銀槍的胡渣青年兩兩對峙,四面八方還皆是兵刃,看起來處于相當不利的劣勢。
徐少清心中惋惜。都說刀鋒越利越易折,在他看來,燕燎就如同一把過硬的利器,鋒芒畢露,招人摧折。
誰想被圍困住的燕燎卻笑了一聲,上揚的眼角目光灼亮,帶着一絲令徐少清無語的興奮。
燕燎對使銀槍的青年道:“你先退開,等我解決了他們再和你單獨過招。”
徐少清:“!!!”
徐少清內心麻木地将目光轉向父親。
誰想徐斌雙眼中也露出了熱切,抓住徐少清激動道:“燕世子當真慧眼識人!”
徐少清:“……”
銀槍青年卻不為所動,手中一抖,槍法如同游蛇,活絡異常,将燕燎步步逼到他背後的那些高手面前。立時,便有兩把劍斜沖過來,對着燕燎空防的後背狠狠一劈。
電光火石間,燕燎左手抓住離鼻尖只有一毫的銀槍,右手持刀,猛然下腰揮赫,背後偷襲的兩人尚未有所反應,胸口便被開了個口子,頓時鮮血噴濺,狀若茫然地跪癱在了雪地上。
斷氣了。
燕燎手掌沾地,順勢借力翻了個身,彈起後踩着一人的肩膀幾跳,輕巧地破了包圍,落在牆頭單膝屈起而坐。
一衆護院面色都變了,連忙重新擺好橫陣,指着牆頭的燕燎。
燕燎面上無喜無怒,右手一揮,将刀上殘留的鮮血揮去。
寒風肆虐中,兩方對陣,燕燎的頭發卻忽然散開了,一頭墨發倏地散開,與獵獵卷起的衣袍一同向後翻飛。
剛剛雖然躲開了暗劍,束發的玉冠卻被劈開了。
燕燎心道一聲麻煩,把刀擱在腿上,而後從身上撕下來一條衣帛,雙手攏起墨發,随意地束起一個高高馬尾垂在身後。
“趁現在!”
趁着燕燎正折騰他的頭發,有人高喊了一句,縱身揮劍,帶頭撲向燕燎。
見狀,燕燎手上動作沒停,身子從牆頭騰空而起避開偷襲。
“好!他的刀要掉了!動手!”
确實,這麽一躍而起,被燕燎擱在腿上的腰刀确實向下掉去,但是燕燎卻從容地一勾腳尖,向下掉落的刀便立刻又被抛向了高空,高空中的刀再落下時,燕燎伸手接住了刀柄。
燕燎的刀法橫飛變幻、高深莫測,他的身法更是輕盈敏捷,沒有一絲花哨多餘的動作,全都是取人要害的殺招。
徐少清驚詫地望着眼前所視的這一幕,望着翻飛的刀光,望着刀身鮮血揮飛,恣意承轉,就好似一只飛舞在空中的火燕……
如果不是一具具身體從半空呼叫着墜落埋進雪地裏,徐少清都已經忘了這本是一場圍剿。徐少清的目光忍不住追逐着刀身,聽着刀劍破開空氣的争鋒激鳴,他渾身的血液跟着跳騰起來。
飛舞的火燕忽然被脫手向後疾飛,紮進了最後一個偷襲者的心窩,緊接着,偷襲者又被一腳踹開,刀柄重新落在持刀人的手中。
那只手将刀往外一拔,帶出一道熱血狠狠往下一揮,淋漓的血色便緩緩沿着刀身,悉數滴落,染紅了腳邊的雪地,恢複成了冰冷霜色。
滿地殷紅,持刀的黑裳人立在一衆屍體中間,黑裳飛舞,明眸銳色,睥睨而疏狂,直直望着對面的銀槍青年。
“好了,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了,百裏雲霆。”
死氣沉沉的青年忽然被叫到了名字,嘴角一抽,終于認真地看了一眼燕燎。
但他依然沒有吭聲,只是拎着銀槍,下盤紮低,做好了決鬥的準備。
這些死掉的人身手如何,百裏雲霆非常清楚,而面前的人能在極短的時間裏憑一人之力,毫不費勁地殺掉這些人,可見其武功之高深。
百裏雲霆緊緊握住銀槍,他既不能死在這人手裏,又不能讓朱庸被這人殺死,想來,接下來會是一番苦戰。
徐少清皺起了眉頭,他問徐斌:“父親,這人是誰?”
徐斌一錯不錯地盯着庭院中間即将對決的兩個人,沉聲說:“總之是非常棘手的人。”
再說還坐在太師椅上的朱庸,在看到燕燎大殺四方的狠戾模樣後,朱庸早就吓得面如白紙,此時逼不得已抖着身子走到門邊,叉腰對着一直旁觀的徐斌大喊:
“徐都尉!你還傻站着幹什麽!還不速速率兵過來把這逆賊抓住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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