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造化弄人
蕭成恩的野心和醜态得到了實現,他的本性暴露出來,再不加掩飾,把漠北變成了滿足他欲望的地獄王國。對內谄媚大安,對外附和納瑪,很快,蕭成恩統領的漠北一片生靈塗炭。
那時的燕燎并不懂家國大業,年少無知的他,難過的只有父王再也不會回來,舅舅再也不讓他出去玩,再也沒有人圍着他噓寒問暖而已。
沒有了用處的燕燎被蕭成恩關在一個冷僻的宮殿裏。
然而生性頑劣的燕燎怎麽可能乖乖的任人囚禁。燕燎翻出宮牆,偷偷溜了出去。
這時候,燕燎才發現,凜冬明明早都過去,而漠北的凜冬,卻一直沒再過去。父王珍視的土地、父王愛護的子民,居然都已經殘破不堪。
燕燎充滿了茫然和疑惑。他走進一家茶樓,看到說書人用憤怒的嘴臉,上一句高談闊論前代的漠北王謀反生事、死的活該,下一句又唾罵現今的漠北王昏庸失德、魚肉百姓。
燕燎納納地站在門外,看着說書人吐沫星子四射,心說這個人罵的是父王和自己嗎?
可是父王那麽溫柔,怎麽會去殺皇帝,自己雖然有些調皮,可什麽時候去吸百姓的血肉了?又不是傻子,怎麽會做出吃人的事情?
說書人越說越難聽,聽客們越聽越叫好,燕燎心頭火起,沖上去狠狠地把說書人揍了一頓。沖動地揍人解了心裏的氣,後果當然是引來城差,最終燕燎又被送回到了王宮裏。
暴露本性的蕭成恩再也不用假意的安撫燕燎,他反手給了燕燎一個巴掌,轉身把燕燎關在了看管更加森嚴的宮殿。
于是燕燎在那一天,忽然間地,懂事了。
燕燎在蕭成恩手心裏當了兩年的傀儡,這兩年裏,新皇變本加厲的□□,大安與日傾頹,終于有地方無法忍受,站起來反抗。
當各地都開始出現反軍的時候,漠北人的血性也跟着激起,漠北人反抗起王室,反抗起坐在王位上的傀儡燕燎。
當反軍殺進王城時,燕燎趁亂出了宮殿。可是蕭成恩早就想好了脫身的對策,他抓住燕燎,想要用燕燎的血平複民怒。
而從蕭成恩手底下救出燕燎的,是蕭成恩的兒子,蕭羽。
蕭羽帶着一衆禁衛,跪在燕燎的面前,痛斥父親的暴行,請求真正的漠北王大義滅親,鏟除佞臣。
燕燎連套在手腳上的鐵鏈都沒來得及砍碎,便被帶進了大殿,手裏塞上了蕭羽的佩劍,将被自己的親兒子逼在王位上的舅舅,斬殺于大殿。
那些反民沖進來的時候,所見的便是年少的燕燎,滿身滿臉的血,手中提着王舅的頭顱,一只裸腳踏在王座上,鐵鏈铮铮作響,揚聲問他們是否願意給漠北一個機會,給一直以來有名無實的漠北王一個彌補的機會。
反民們從未想過他們心中的暴君,居然過成如此模樣。骨瘦如柴,冷然狠厲,被圍困在刀劍之中,還能臨危不懼地說出這樣的話。就像…一頭兇狠的血性的狼崽子。
于是他們放下手中的刀劍,跪了下來,臣服于重見天日的漠北王。
……
上輩子蕭羽為了漠北王室大義滅親,這輩子感念恩情,燕燎賜他國姓,予他信賴,予他榮耀,他反而為父鳴不平,利用所得的信任和權利,反兵相向。
命運就是造化弄人。
燕燎歪了歪頭,開始思慮自己似乎有些太過倚靠上輩子的認知,反而使一些人事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其他模樣。
城牆之上旌旗獵獵,燕羽手持軍旗,對燕燎喊:“燕燎,你匆匆忙忙帶這點騎兵趕來,要如何破開王城?你可別忘了,王城防固是你親自基建的,你該明白攻城的難處。”
燕燎擡眸,眸中星火簇亮。一道赤紅騰空,自馬上飛身而起,三丈高挺城牆,如踏步而行,衆人尚未回過神來,就見燕燎已經高高立于城垣之上。
燕世子垂首低眸,涼刀刀尖懸在燕羽的喉嚨一毫處:“燕羽,狂妄的不是我,而是你。本世子為何要破自己的王城?誅了亂臣即可。”
燕燎若是真的氣勢浩大的将冀州所有兵力一舉帶來,反而才是不利。
一來,其他兵種沒有騎兵速度快,這種惡劣天氣中趕到漠北需要幾日時間,反而給燕羽足夠的時間将城中兵防慢慢拿下替換成他的人。要是王城被燕羽占據下來,才真是黃花菜都涼了。
二來,能奇襲解決的事情,就沒必要費勁帶着一堆人亂擺陣勢,這便是燕世子的行軍之道。
刀尖指在燕羽喉嚨上,城樓上衆兵士面色驚懼,數十把長矛對着燕燎,雖不敢輕舉妄動,卻如臨大敵,随時準備發力。
燕羽咧嘴笑了,端正的面堂上不見半點慌亂,他笑着說:“若是你願意用一整個王城為我這個亂臣陪葬,我甘願現在死在你的刀下。”
燕燎挑了挑眉:“怎麽說?”
擡起手,把刀尖往側邊微推,燕羽手中的軍旗重重揮了三下。旗揮三下後,城樓下的王城寬道上,一排軍旗倏地揚起,高而整齊。
“燕燎,你好好看看。”
只見袅袅的灰煙從一座閣樓竄起,片刻間,火光撕破了空寒,在風雪中爆開。
“你居然燒城?”燕燎揪住燕羽的軍铠,将人往前一帶。
立時周遭的長矛又緊張地逼近了些。這些端着長矛的兵士臉上居然還都是一臉堅毅,好像做好了必死的決心。
燕羽擡起手,以同樣的姿勢拽住燕燎的衣領,陰冷地說:“城中大小閣樓,都是我的人,火油早就準備好了,只要你不死,只要你想要回宮,無論是踏過我的屍體,還是強攻進城,你都只能回到一片火海廢墟中。
世子,如果你願意看到王城付之一炬,滿地焦屍,你大可現在殺了我。”
燕羽的聲音隐忍而激動,仿佛從胸腔裏憋出一股怒意,他說:“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這場局,也布下很久了。”
燕燎看了眼藏書閣,面上微哂:“你為了報複我,不惜聯合納瑪?不惜放火燒城殘殺百姓?”
“少擺出一副愛民如子的模樣了。”燕羽冷冷地拍開燕燎的手:“你手中沾染了多少鮮血?敵人的,親人的,你有數過嗎?燕燎,你就是一個殺神,一個嗜血為樂,冷血僞善的怪物,還非要讓漠北人覺得你心中裝着王朝百姓,你惡不惡心?”
“你知道嗎,你身邊從來沒有過真正敬仰你的人,也從來沒有過真正為你效忠的人,有的只是用心籌劃,等待一個機會把你這個怪物送到怪物該待的地獄裏的人。”
“……”燕燎的眸色一深,他把燕羽從身前推開,兩人各自都喘了一口氣。
燕羽嘲諷又同情的看着燕燎:“你可知你為何會敗?”
燕燎扯了扯唇角:“誰說我會敗?”
燕羽還待在說什麽,一堆舉着長矛的兵士後面傳來“砰”一聲響動,引得所有人都往動靜傳來的地方看。
城樓小閣裏,咕嚕咕嚕滾下來個五花大綁的青衫人。青衫人被麻繩捆成一團,嘴裏還塞着布團。
燕羽驚奇地看着滾出來的人,也不知道這明明挂在梁上的人是如何掙下來滾出來的。
燕燎目光一亮,驚喜喊他的名字:“少濁?”
徐少濁裹得像條毛蟲,急的一張臉通紅,趴在地上對着燕燎使勁搖頭。
燕羽走過去一腳踩到他的頭上,把這拼命搖晃的頭給踩踏實了。
真是,本想着把徐少濁抓回來,就又多了一個對付燕燎的籌碼,沒想到這籌碼一點也不怕死,還能滾出來。
燕燎火氣暴起,手中腰刀在空中劈開一個淩厲橫斬,那群逼在身前的長矛盡數都被刀鋒割斷,舉着長矛的兵士們也被震地退了幾步,撞到城垣上,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
燕羽無法,只能舉劍相迎,被迫和燕燎近戰相交。
燕羽其實沒準備和燕燎近戰相交,本來燕燎不合常理的一人沖上城樓,就已經讓燕羽心中一懸,試着用言語刺激他,沒想到徐少濁冒出來,更激怒了燕燎。
燕羽哪裏是燕燎的對手,否則他又何必辛辛苦苦謀劃反叛。
自覺不敵,燕羽躲開刀鋒後,一劍插進地上徐少濁的右肩:“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燕燎的刀窒在空中,嘲諷道:“怎麽從前我都不知道你能夠這麽卑鄙?”
摸了把臉上被刀鋒劃傷的血痕,燕羽隐忍着情緒叫嚷:
“剛剛燒城都不見你情緒如此激動,你個僞善君子,還喜男色,将來漠北繼承在你的手裏,如何對得起我父親?我父親不能被你這種不忠不義荒淫無度的人關在苦寒長城腳下一輩子!”
徐少濁的臉色本來因為劍插下來痛到慘白,燕羽突然一句“喜男色”的鬼話,把徐少濁激得臉又紅到了脖子。
燕燎眼睛微微瞪大:“我什麽???”
真是忍不了這個從開始就一個勁诋毀世子的混蛋,也不知道是誰給燕羽這混蛋灌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污糟玩意兒,真該被亂刀砍死。
徐少濁咬牙從地上掙起來,插在右肩的劍頓時貫穿血肉,從前肩透了出來。
燕羽和燕燎都沒想到徐少濁這麽憨莽胡來,兩人皆是一頓。也就是這麽一頓的功夫,徐少濁拿頭狠狠撞上了燕羽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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