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來人者吳
這一記頭錐可是把頭當成石頭來用的,撞上去“咚”一聲那就跟戰鼓擂似的,滋味別提有多酸爽了。徐少濁和燕羽鼻尖都是一酸,眼前一片金光閃閃……
“你是不是傻?”燕燎立刻回神,把徐少濁這傻小子揪過來護在身後。
徐少濁被塞在口裏的布剛剛經那麽一撞,給撞地掉了出來,終于能說話,他急不可耐邊跳邊說:
“世子!您別聽這混蛋瞎說,您是天生帝骨,才不是什麽怪物,大家都是真心仰慕你的!”
裹成這樣還不安分,扭來扭去的,肩膀上的血嘩嘩直流。
燕燎懷疑徐少濁是不是連痛感都喪失了,抽着嘴角把他身上的繩子削斷,無語道:“行了行了消停點,先把肩膀的血止住。”
而後眼梢挑起,對着燕羽掀起唇角一笑,刀背刷刷拍在燕羽露在外面的頸項,咬牙問:“我們來談談荒淫無度和喜男色是怎麽回事?”
什麽無義無情弑不弑殺的先放在一邊,“喜男色”和“荒淫無度”這兩點是怎麽回事?
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吧?
燕羽捂着額頭,蹭一下和燕燎拉開了距離,再看城樓上倒下的兵士還沒能爬起來,二話不說,手中軍旗又是左右兩揮,霎時間城內道上整齊上前一列弓箭手,拉滿弓弦,漫天箭雨将至。
真正是要和燕燎在這裏決一生死。
燕燎剝下大氅,迎着撲面而來的箭矢一攪,将其全部收進大氅,再沖着燕羽劈頭一扔,寒光凜冽的刀光快如疾風。
燕羽根本沒有招架之力,手忙腳亂地接下刀式。他自認武功尚可,此時居然只能全力退避,完全無法反擊,連連後退,一路退到了馬道上。
大意了!
一開始就該在城樓上布防弓箭手,不該讓這怪物上來才對。
可是哪有這樣兇悍的主将,直接就自己殺上城樓的?
危機感越強烈,燕羽腦子裏的思緒反而越多越雜。
悉數湧上來的、滿心滿眼的,都是這個表弟可是七歲時就退敵三城的人…這哪裏是個人,根本就是地獄裏來的惡鬼,這種惡鬼,誰能單打獨鬥贏過他?
刀快要砍進脖子的那一瞬間,胡思亂想戛然而止,燕羽閉上了眼。
然而,想象中刀入皮肉的感覺卻遲遲沒有到來。
燕羽雙手撐在牆垣邊上,抖着眼皮眯開一條縫,就見燕燎什麽時候又把刀給收回去了。此時那把刀被放在手心裏漫不經心地巅着,他的人則用危險地目光氣定神閑打量着自己。
燕羽渾身一軟:“……”
魔鬼吧這是。
見燕羽睜開了眼睛,燕燎涼涼地說:“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荒淫無度喜歡男人了?嗯?”
燕世子莫名執着,非要問出來自己是喜歡哪個男人?又是誰吃飽了閑得慌嫌命長敢說自己的胡話。
這邊燕燎不急不緩,那邊随便包紮了肩膀的徐少濁也挪了過來。
也不知道是疼還是急,徐少濁滿腦門子上全是汗,虛弱地沖着燕燎喊:
“世子,昨夜,旦律在東陽關,燕羽和旦律早有勾結,他還讓旦律帶着兵馬去長城接蕭大人回來…”
燕燎一手捏住險險要射到自己的箭矢,手心裏一折,捏碎了箭柄。
木屑随風散開,燕燎寒聲說:“讓人把城門打開。”
燕羽心中雖然害怕,卻并不畏懼死亡,搖頭倔強:“你休想,漠北世代忠良,我絕不會讓你起兵謀反,絕不能讓你毀了漠北。
為了漠北,我甚至不惜聯合納瑪那種奸徒,你懂嗎!你覺得我願意和旦律那種貨色同流合污?”
挺直了腰杆,更近刀鋒一步,大有你要麽殺了我要麽休想之勢。
燕燎沉默地看着燕羽,覺得這表哥和舅舅可真是一點也不像。舅舅為了權利可以毫不猶豫的出賣家國,而表哥為了家國可以出賣自己。
可表哥也是愚忠的人,背負着漠北的驕傲,忠着一塌糊塗的大安王朝。
嘆了口氣,燕燎淡淡說:“你現在收手,我就告訴你我把舅舅派去長城的真正理由,然後我們再好好談談關于我喜男色是怎麽回事。”
徐少濁:“……”
哎呦我真是…世子您咋還在糾結喜不喜男色這個問題啊!您既然這麽排斥你就把這話給忘了呗!!或者咱們回頭慢慢拷問不行麽!
燕羽瞳孔微微一縮,抖着手說:“理由我都知道,父親都跟我說了。”
“他騙你的。”燕燎冷笑。
雖然不知道蕭成恩說了什麽,但能确定絕不可能是真的。
蕭成恩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無藥可救的小人,兩輩子都是。
他要是跟燕羽說了真話,燕羽現在也不可能因為他反叛自己。
燕羽卻道:“誰知道你是不是也準備騙我?”
燕燎的耐心逐漸耗盡,伸手把燕羽提起來,對着他腹部軟甲就是幾膝蓋。把人打的一陣幹嘔後扔回地上,服氣道:“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讓你改換燕姓?你就不能拿你的木魚腦袋想想嗎?”
燕羽蜷起身體捧着肚子,還要再說什麽,城樓之下卻忽然傳來地動。
那是馬蹄陣陣的地動,徐少濁極目遠視,驚悚道:“世子,是納瑪人來襲了,騎兵步兵,人數很多。”
燕羽大笑,狂笑着站起身:“燕燎,你去死吧,等你死了,我會好好想想的!”
說話間拔出一面軍旗,往天上一抛,那軍旗便被風卷到了城內方向,沒一會兒,比剛剛多了兩倍的箭雨又密集地射了過來。
“待着!”燕燎把徐少濁往地上一壓,一面砍斷身邊箭矢,一面在腦中想着對策。
本來冀州兩千騎兵,只要有自己在,拿下燕羽不在話下,待城門一開,這場荒唐的反叛就可以了結了。
但納瑪人現在襲來…納瑪人生性勇猛,視戰場如歸途,別說冀州這些騎兵,就是漠北的兵士應付起來也很頭疼。
可是納瑪人為什麽會這麽快就得到消息?
雖說知道納瑪襲城也就是這幾天,但跟自己領兵從冀州回來只隔了半個時辰,這難道是巧合?
難道有人給納瑪報了信?燕羽?不,燕羽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麽快!
餘光瞥向城樓,沖過來的納瑪兵士氣勢磅礴,打前鋒陣的騎兵們身跨良駒,肩抗寬厚鋼刀,領頭者身形更是過分高大,不出意外應該是旦律底下第一勇士海俏。
燕燎沖着城樓之下高喊:“旁列左右,應戰!”
這一戰,少不了血流成河的慘烈。燕燎身體裏的血液沸騰着奔流,握着刀柄的手青筋突起。
是誰?是誰會這麽清楚自己的行動?是預判?還是有線人?
納瑪既然敢直攻過來,那吳亥呢?吳亥還活着嗎?!
牙根咬緊,燕燎狠狠踹開不斷撲上來的燕羽,把人踹倒在馬道上,不留餘力用刀背狠狠一砍。燕羽喉嚨一甜,昏厥了過去。
徐少濁一邊慌亂地劈開箭矢,一邊說:“世子,這樣不行,末将去把城門打開!”
“你是白癡嗎?王城裏的兵對付燕羽還差不多,沒法應對這麽多納瑪人!”
“那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誰想踏進王城,我就要誰的命!”
除去七歲那年,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逼到這種程度。
燕燎轉身,遙望遠邊的納瑪兵士,他要沖出重圍,先取旦律的性命。
可是隔着城樓下吶喊厮殺的千軍,白雪紅地兵鳴交鋒裏,遙遙被護在步兵後面的——并不是旦律。
那是一個騎着黑馬的銀甲少年。
隔着遙遠的距離,隔着雪灰沙塵,雖看不清楚臉龐,燕燎還是瞬間知道了那人是誰。
沸騰在身子骨裏的奔流熱血,被一盆涼水當頭降下。
耳邊卷起的風聲,夾着箭矢破空的聲音、混着底下千軍的嘶吼,嘯嘯凝成一種悲歌,在白的雪紅的血裏繪成一幅巨大笑話。
“吳、亥。”喉嚨裏擠出來兩個字,一陣狂風卷來,袍發揮飛,暴怒的人雙目微紅,舉起寒刀要從城牆上躍下。
“世子——!”
徐少濁突然破音大喊,縱身跳起,往燕燎身後一擋,一支箭矢在這聲驚懼的吼叫裏擦着徐少濁的左眼劃過,頓時皮肉炸開的聲響滋溜一下,熱血灑在了燕燎的後頸。
這突然撲過來的勁太大,加之箭矢射過來的沖力,徐少濁無力再剎住身子,狠狠往城垣上一撞,腰一折,整個人翻身而下,直直往地面墜去。
血水黏膩的流淌,右肩上的傷口又開始溢血,但好像不及左眼疼…
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徐少濁愣愣地盯着燕燎瞧,忽然露出一口白牙,對着城樓上的燕燎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世子,小心啊……”
燕燎背後寒毛根根豎起,瞬間從混沌的惡魇中清醒過來,縱身向下一躍。
發狠地把刀往地上一扔,帶起一股力,借力在城牆上疾走,終于趕在徐少濁落地之前,把人給堪堪接住了。
半磕在地面上,燕燎把意識逐漸低迷的徐少濁往城門門坎一放,摸了摸他的頭,又轉頭兇狠地盯着吳亥所在的方向。
百丈之外,端坐在馬背上的吳亥,面無表情地看着燕燎為了救他那近身護衛,不管不顧地從城樓上翻身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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