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絕烈生輝 (1)
燕燎身姿如迅敏的鳥兒一樣躍跳着落下,落下後被厮殺在一起的騎兵們擋住, 吳亥便看不見他的蹤影了。
但燕燎現在臉上的表情必然是十分精彩的, 吳亥不用親眼看到也能輕松想象出那張臉上現在是副什麽樣的表情。
吳亥清清淺淺地笑了笑, 一對鳳目裏卻半點溫度也沒有, 只是淡淡下令說:“排陣, 燕世子怕要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會殺到這裏來。”
“屬下明白。”耶那呵舉起鋼刀,揚聲道:“矩陣,保護主上!”
話音落,五百步兵有序移動開來, 齊齊向外, 把吳亥包圍在安全的中間地帶。
吳亥一人騎着高頭黑馬,身穿的銀白色甲胄微微發出白雪的光華,映襯着本就冷白的面皮更加透白幾分。
少年貌美昳麗, 被煞氣沖天的一群兵士包在中間, 內心毫無波動,冷漠地旁觀着前方的殺戮。
守在吳亥前面的耶那呵看到海俏一直在和同一個人纏鬥膠着,來來回回已經不下十幾個來回,看上去居然難分上下,可真是罕見。
耶那呵奇怪問:“主上,在和海俏交手的那員猛将也是漠北的将領嗎?怎麽以往從沒遇到過, 難不成燕燎還藏了一手?”
吳亥淡淡說:“燕世子一向喜歡往家裏撿東西,這是剛撿回來的。”
耶那呵笑笑:“那這人運氣可真是差到家了,偏偏今天被撿了回來。就這麽點人,本來就不夠我們下飯的, 更別說城門一開,燕羽的人還會攻出來。
不過燕羽好像更可憐一點吧,要是燕羽知道旦律已經按您的吩咐被海俏捆在營帳了,他等到的并不是預料中的友軍,而是要他小命的敵軍,一定會驚訝的要死吧。”
耶那呵和燕羽屢次交手,每每對敵兩陣,從燕羽那都讨不到什麽好果子吃,故而對燕羽的怨氣還真不小。
一想到今日可以看到燕羽的死,耶那呵不由地暢快大笑起來,且越笑越開懷,就好像這一戰已經結束,他已經進到了王城裏面,已經可以肆意洗劫了般。
吳亥沒有說話,只是專注地看着前方,安靜等待着燕燎的到來。
此刻燕燎正怒火中燒。
燕燎隐約明白他落入了一個陰謀,他大概中了吳亥的計。
一個模糊的想法在腦海裏狂竄——一直在找的朝中的內鬼,原來一直在最近的地方,原來是吳亥。
難怪一直找不到。
可是燕燎不清楚為什麽會是吳亥。眼下這種混亂的時刻,沒有時間、也沒有理智用腦子好好思考此間的諸多端倪。
燕燎來不及去想清楚吳亥是怎麽做到的,也來不及去想吳亥是什麽時候開始做、又做到哪種程度了。
“林二,你去少濁那裏。”幫被三人圍攻的林二解開重圍後,燕燎高聲對越來越分散的冀州騎兵下令:“阮弘方,率後翼展開,不要突圍,不要驚慌,從中路外抄!”
下完指令,燕世子手提着刀,穿在亂軍之中,轉手砍下一個最近的納瑪騎兵,而後奪了對方的馬。
跳上馬背,燕世子橫刀打馬,從最混亂的中部硬生生殺開一條鮮血淋漓的生路,目的明确地奔往吳亥所在方向。
“吳、亥!”
燕世子的輪廓鋒利深刻,臉上血跡斑斑,血污中一雙眼睛灼亮的讓人難以直視。手起刀落間,敵方騎兵無一不是落得個身首分家的下場,越來越多的人沖上來欲要圍剿之,可惜無一例外,全部淪為火燕刀下的亡魂。
這氣勢可怕至極。
這人仿佛是從地獄裏踩着累累白骨走出來的黑色修羅,血肉鋪路,活人不留。
可偏偏黑衣翻飛間,背上繡着鮮紅火鳳,栩栩如生,揮刀間像極了要趁勢騰飛入雲。祥瑞之象的凰鳥正氣盎然,這濃烈的殺伐猶如神佑。
納瑪騎兵看到這鮮紅的凰鳥圖紋,看着還在繼續砍殺的燕世子,手中的鋼刀都微微抖動起來。
這是漠北戰神,這是漠北王世子燕燎,游刃千軍萬馬亦可全身而退的戰神燕燎!
這個男人是一個陰影,一個籠罩了納瑪十年的陰影。
十年間,這個男人從少年長成青年,納瑪竟無一人能穿破他的陰影,就連族中最英武的勇士二王子都快被這個男人逼到幾欲瘋魔。
“慌什麽?全都給老子殺!”
擋住游纓槍,望到身邊的人全部都是一幅見了鬼的惶恐樣,海俏猙獰地龇牙,左臉上的三道褐色刀疤扭曲,順手就砍掉了個騎兵的腦袋。
海俏不允許自己任何的部下心生恐懼,他不允許草原的納瑪人染上“害怕”這種疾病。誰要是“害怕”,誰就沒有資格活下去,哪怕是王子,也不能被允許。
殺或是死,不殺亦是死,死亡是歸途,是靈魂的自由極樂。納瑪騎兵重振氣勢,再度瘋狂砍殺。
然而燕世子無人能擋,攔他者必死,擋他者必亡。燕世子僅憑一人就唬住了半場勇猛的納瑪騎兵。
對冀州的這些騎兵來說,這就是最強的鼓舞,他們熱血沸騰,他們想到了這些暴徒侵犯國境的屈辱,想到他們對安朝百姓的暴行,霎時間也是氣勢大漲,瀕死中潛力被激發出來,口中大聲吶喊着“外賊必誅”,一個個都忘我地英勇交戰起來。
燕燎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浸濕,分不清是雪水多些還是血水多些,貼在身上,舉手投足間微微勾勒出腰上身線。他的身形欣長挺拔,身材勻稱,在一群肌肉隆起的納瑪騎兵裏就這麽以萬夫難擋之勢,直直殺了出去。
和百裏雲霆難分敵手的海俏見狀大為惱火,舉起鋼刀咆哮:“圍剿燕燎,去保護主上!”
一聲令下,左右兩翼的騎兵們又欲去追上燕燎,可就在此時,王城城門忽然大開,城樓上的燕羽佝偻着腰倚在牆上,搖旗大喊:“全滅冀州騎兵!”
城門吱呀推開後,原本屬于燕燎的私兵、被訓練的非常優秀的騎兵們打頭陣,沖出來和納瑪騎兵裏應外合,想要把冀州這些人全部覆滅。
燕羽把梗在喉間的血吐出來,恨聲說:“死吧,燕燎,你根本就不是人。”
海俏猶疑了一秒,向吳亥的方向看了眼,看到耶那呵對着他比劃了一個“不變”的手勢,立時又重下了一道命令:“剿—城—!”
新的命令下去之後,還活着的幾千騎兵、包括正要追逐燕燎而去的,又全部調轉了馬頭,全部向沖出城門的兵士們撲了上去。
這一聲“剿城”,要剿的顯然是燕羽放出來的兵士。
“哈哈哈哈哈爽快!”海俏在馬上放聲大笑。
可惜他的好心情并沒能持續很久。他的對手,冷面無聲的胡茬青年手中銀槍已經襲了過來,鋒芒閃爍,不依不饒地擋在他的面前。
一時間,三方勢力,混戰一團,血氣沖天。
燕燎捏在手中的刀柄緊緊膈着手心,幾息之間,已經快要沖到包圍着吳亥的步兵腳邊。
“剿—殺—!”耶那呵額邊太陽穴直突,鋼刀往下一壓,立時陣列最前的步兵都叫嚣着撲向燕燎。
燕燎雙眸所視的只有穩坐中臺的吳亥,被納瑪人稱為“主上”的吳亥。被愚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實在太叫人生氣,更別提這人還是一直在掌控中的吳亥。
可是此情此景,一直以來,究竟是誰在誰的掌控中呢?
要想要追究的太多了,在這種來不及思考是情況下,最簡單直接的轉化成了殺意。
燕燎想殺了吳亥。
手起刀落,身如游龍速如疾風,血色漫天漂泊,連來不及墜下的雪花都在空中染成了緋紅。
耶那呵咽了口口水,護着吳亥問:“主上,您對上漠北戰神,有幾分勝算?”
吳亥淡然道:“五分。”
耶那呵渾身一頓,驚詫的回過頭:“可是海俏不是這麽跟我說的,他說您今日會在王城腳下親手殺了燕燎,帶我們走向勝利。”
吳亥連個眼神都不屑投給耶那呵,只是在馬上冷漠道:“非我族人,其心必異,這句話納瑪人沒有聽到過嗎?”
吳亥自燕燎出現在視線之後,就一直注視着沐浴在血中的燕燎。
吳亥看着燕燎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看着燕燎的雙眸裏就像盛着一片光火星華,以驚豔萬物之姿承轉于天地間,血性又桀骜。
“你說我要是把這對眼睛剜下來帶走,它們還會如這般熠熠生輝嗎?”
耶那呵還沒從那句“非我族人、其心必異”的話裏回過神來,又聽得吳亥忽然說了句更莫名其妙的話,頓時昂起頭看着吳亥。
就在這麽一轉頭的瞬間,一把通紅的刀劃過了耶那呵的頸子,耶那呵保持着疑惑的神情,“咦”了一聲,身子跪倒在了地上,頭卻飛向了遠處,滾進一堆屍體中。
“吳亥,你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那把刀架在吳亥的肩铠處,滴下來的鮮血徐徐暈開。吳亥伸手推開刀尖,輕聲說:“我知道。”
吳亥冷靜又沉着,清貴的就像一個王者。這把燕燎看得眼皮直跳,不好的陰霾像一團煙雲籠罩着他,他問吳亥:“吳亥,你搞什麽鬼?”
吳亥卻似乎連辯駁也不準備,只是說:“如你所見。”
燕燎氣笑了。他都不用回頭,只是用耳朵聽,也能知道身後的戰局有多麽慘烈。
千軍混戰于城下,天色逐漸暗淡下來,灰沉沉地仿若要塌到頭頂,一種悲涼的慘淡正席卷着燕王城。
燕燎唇角溢出一絲鮮血,咬着牙說:“我就說燕羽哪會來這麽一堆歪主意,又是派人伺機放火燒城、又是聯合納瑪反叛我,原來這一切都是你謀劃的嗎?宮中的那些內線也都是你的人嗎?”
那你這四個月,究竟在哪裏?父王他…父王的事…你…
吳亥點頭大方承認:“嗯,宮中的線人是我的。但燕羽有一點搞錯了,他派在各個閣樓下的人不是他的,也是我的。”
燕燎瞳孔一縮,對着吳亥的腦袋揮刀而去。吳亥從馬上躍起,腳尖點在燕燎的刀上,一腳踹在燕燎格擋的手臂上,而後抽出腰側的長劍,和燕燎纏鬥在一起。
吳亥說:“我的劍法,有大半都是世子你教我的呢。”
燕燎口中又嗆出了一口血。
裂開了,全身上下的舊傷,不出意外應該全都裂開了。尤其是歪在心髒外的那道長長的疤,明明那一刀并不深,現在卻疼的最為厲害。
五髒六腑猶如火燒,全在對自己叫嚣着快住手,住手,你不能對眼前這人抱有殺意。
可是要如何住手,如何才能不想殺了他?燕燎現在恨不得把吳亥五馬分屍才好。
兩輩子經歷過無數厮殺,燕燎早習慣了傷口和痛楚,但只有當對吳亥抱有敵意時,那種從內髒蔓延至皮肉的苦楚,是格外難以忍受的。
這種奇怪不合常理的事情,曾一度讓燕燎對吳亥産生了深深的懷疑,懷疑吳亥是什麽怪物?
然而這種怪事只限于自己和吳亥間,自己無法手刃的吳亥,卻可以被他人輕易地傷害。
就拿吳亥曾被燕羽從宮牆上推落一事來說,吳亥跌斷了腿,卧床幾個月都爬不起來,但燕羽一點損失也沒有。
哪有這種怪事呢?
抱着猶疑,抱着獵奇,燕世子多次嘗試,一次次下來,發現自己是真的拿吳亥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能對他懷着惡意上手,也不能在他傷弱時抱有殺意。
其中最難言的怪事,是範先生離世的那一年。
那一年吳亥染了很重的風寒,藥石無醫,病弱的幾乎就快要死去。
燕燎一忍再忍,甚至跑到長城腳下待了幾天,就是不去看吳亥,想着既然病的那麽重,幹脆就讓他這麽死了算了吧。
要是他死了,這種怪事就不會再繼續下去了,上輩子的仇也就報了。
可就是這麽認真的一想,身後剛剛建成的幾裏城基,忽地轟然倒塌。
從高處砸下的裂石崩開,傷及了大量的役民。
也許只是個意外?燕燎心中悚然,卻還是抱着一絲是意外的想法。
誰想又是一夜過去,長城腳下的衆人,在炎熱的夏天,大半都染上了風寒…
燕燎又驚又恐,直覺自己必須回宮。于是一路快馬加鞭趕進宮中,回到寝宮詢問吳亥的情況。
太醫見世子風塵仆仆從邊關長城趕回來關心吳亥公子的病情,頓時吓得不輕,立刻跪在吳亥的床下,痛哭流涕自責說自己醫術淺薄,無法治好公子的病。
燕燎往床上一掃,瞅見小小的少年緊緊瞌着雙眸,長睫下印着青色的陰影,嘴唇也幹裂脫水到慘白。
燕燎皺眉問:“換藥了嗎?”
禦醫哭着說:“吃…已經吃不進去了。”
燕燎心生煩躁,往床頭一坐,而後伸手把吳亥從床上扶起來,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接過禦醫遞上來的藥碗,遞到吳亥嘴邊。
燕燎兇狠地說:“給我喝進去,你要是敢不喝,我就把你的喉嚨割開倒進去。”
禦醫一聽這話,哭得更大聲了:“世子使不得啊,使不得,一割喉嚨可就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了。世子…您還是節哀吧。”
“節哀個屁!”燕燎用手撬開吳亥緊閉的唇舌,惡狠狠地把藥給人硬灌了下去。
禦醫:“……世子,您溫柔點啊,公子他沒有力氣,受不得這麽粗暴的對待。”
燕燎把碗往地上一扔,拍拍慘白的小臉,怒氣沖沖地埋怨:“你要死就趕緊死,死不了就好好活下去。別死不死活不活的賴着,盡給我添亂,我在邊關很忙的,你還一個勁添亂,你說你是不是上天派來治我的?”
也不是沒想過是因為重活一世這種事情太過逆天,所以上輩子的仇人才會成了最致命的弱點。
看了無數本異怪小說和話本,好像也有幾個故事提到過類似于這種玄乎的情節。
這時候燕燎也就是讨個嘴硬,心裏哪敢再真實盼望着吳亥去死啊,他怕自己再一想,整個王城裏的人都跟着會染上病,那可不是糟糕透了。
懷中的吳亥顫着眼睫,掀開眼皮擡眼看燕燎。四目相對,那雙一向清寒的眼眸裏居然連生機都沒有了。
是吳亥他自己不想活了……
燕燎在吳亥的眼中看不到一點一毫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那一瞬間,燕燎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胸腔裏的怒火忽然一下就被澆熄了。他忽然就想到了吳亥和範先生剛來漠北時,三個人在範先生的書苑讀書寫字的畫面。
那麽小的吳亥,在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這麽陰沉軟弱,還會拽着自己的衣角,怯怯地向自己道謝,謝自己将他從可怕的地方救出來……
就是這麽一點點的動搖,讓燕燎還未來得及細想,嘴裏的話就已經自己蹦了出去:
“十二,乖,好好吃藥,等你好了我帶你去看長城。七月的夜晚,躺在長城上往天上看,星星可美了,運氣好的話,沒準還能看到流火。”
誰想又一夜過去,長城來人報,說大家的風寒又都好了,大夫說那不是風寒,只是天氣過熱出現的反應。而吳亥也終于肯乖乖吃藥了。
燕燎心中懵糟糟一片,也不知道這些和自己盼着吳亥死到底有多大關系,但總之怪吓人的。
只究罪于自己一人還好,要是會牽累其他無辜百姓,那還是別想了吧。反正吳亥是在漠北長大的,他又是個性情軟弱的性子,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還能成多大事呢?難不成還能再殺了自己不成?
大不了,就這樣一輩子把他養在漠北算了。
那時,燕世子是這麽想的。
……
一晃又是幾年,兩人至始至終也沒有一同去過長城、沒有一同看過曾随口許諾的星空。
如今卻已經各自率兵,刀鋒相見。
那時還不如就讓他病死算了!
燕燎擦了擦嘴角的血,怒火和疼痛讓他不自覺地想到了這麽段荒唐的記憶。
吳亥冷清的表情微微變了變,問燕燎:“你為什麽不盡全力?”
要是盡全力,自己絕不會還有餘力和燕燎說話。難道說,就連到這一步,燕世子也沒想要殺了自己嗎。
可是…燕燎眼裏的殺意,又是确确實實向着自己的。
吳亥微弱的動容重新沉為清淡,描進幽黑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倒映成了燕燎的身影。
吳亥摁住燕燎,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燕燎揮開吳亥,啞聲說:“吳亥,我要殺了你。”
吳亥笑了。
你要是真想殺我,一次次地,又為什麽不真正的殺了我?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背後千軍吶喊的聲音漸漸停了下來。
不知什麽時候,飒飒下落的雪好像也停了下來。
天空灰沉,地面殷紅,折斷的長矛、鋼刀,倒地的人、馬,把天地間變得分外狹小。狹小,并且陰郁。
燕燎轉身,抿着唇看一地狼藉。
此時最不知所以然的當屬燕羽。
本來燕羽只以為是納瑪人卑鄙無恥,臨時又背信棄義罷了。
可當燕羽看到燕燎和納瑪的主将争纏許久還沒有分出生死後,就覺得非常奇怪了。
這得是誰如此了得,能在燕燎手裏堅持這麽久?
燕羽極目遠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麽會…怎麽會是吳亥?他不應該被旦律殺了嗎?沒死?難道說這些納瑪人是他帶來的?”
燕羽的四肢百骸又泛上了恐懼,這種恐懼比燕燎剛剛揍他來的還要更洶湧。
燕羽的心中盡是疑問。
為什麽吳亥和納瑪人是一夥的?他什麽時候和納瑪勾結到一起的?那旦律呢?自己和旦律的聯合,難道吳亥一直是知道的?還是說自己和旦律都被蒙在了鼓裏?
燕羽:“……喂喂,這個可比世子還小上兩歲吧,這個也是魔鬼嗎?”
燕羽只覺得頭如鬥大,一時間都分不清三軍混戰的意義在哪裏,更分不清現在的敵人又是誰了。
無論敵人是誰,在此刻卻好像不那麽重要了。
城門破開,所有私兵盡數出城迎戰,卻吃了被反攻的虧。而争戰正熱時,王城的禁軍也在禁衛的統領之下出來支援。
這一戰死傷慘重,非要說的話…看起來,這裏似乎沒有贏家,沒有勝利者。
納瑪的主力軍差不多只剩下幾支小隊,耶那呵陣亡,海俏又挂了彩。
燕燎帶來的冀州騎兵,阮弘方陣亡,百裏雲霆負了傷,基本上全軍覆滅。
至于燕羽的私兵,那是最慘烈的,納瑪簡直是就是盯着他在打,待戰局謝幕,只剩屍骨成山。
這一切究竟是什麽情況?
燕羽忽然茫然地立在城樓之上,看着遠處燕燎和吳亥糾纏在一起的身影,看着這一黑一白的兩個人,傻眼地想,這個姑蘇質子,這麽強嗎?
而海俏也回過神來,他此時也驚覺過來,發現一切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這似乎和計劃中出入的太大了!
海俏奮力撥開百裏雲霆,輪着巨型鋼刀沖向吳亥。他臉上的得意早就消失不見,此刻都成了困惑和憤怒。
海俏憤怒的聲音如一道驚雷,炸開在天地間:“吳亥!!怎麽回事!!”
也就在這時,吳亥按住了燕燎的手,他對燕燎說:“世子,燕羽在城中派去縱火的人,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個信號,他們都會退開。”
燕燎冷笑:“所以呢?”
吳亥說:“燕羽的反叛,我已經幫你平了。”
燕燎還是那句話:“所以呢?”
吳亥眨了眨眼:“世子昨夜答應過我,若我引開納瑪巡兵,待你領兵回援,會答應我一個條件。現在還算數嗎?”
“你覺得呢?”燕燎咳出一口血:“你背叛我,我還答應你什麽條件,吳亥,你在想什麽呢?”
吳亥面上表情卻一點也沒有動容,他認真地點頭附和:“也是,世子對我說過的話,從來都是空口諾言,向來是算不得數的。”
吳亥的聲音低低沉沉,在寒天雪地裏,像玉石相擊,狠狠地勾在了燕燎的心上。
燕燎揚手,手中刀向後一抖,抗下了海俏劈下來的鋼刀。
海俏用得是蠻力,他的臂力力大無比,這麽向下一砸,燕燎雖說接住了鋼刀,身下的馬兩只前腳向下一折,趴倒向地面,燕燎按着心口躍下馬,轉身回擊海俏。
燕燎現在全是對吳亥的恨意,他對上吳亥無可奈何用不得全力,對其他人可就另當別論了。哪怕是一身傷,出手的刀對上海俏招呼,還是迅猛可懼的。
吳亥望着燕燎忽然又淩厲起來的招式,沉沉的眸光又晦澀了幾分。
吳亥忽地開口:“還剩下些兵馬,不趕回納瑪可以嗎?旦律還等在那兒呢。”
話音一落,海俏的臉色就跟黑雲遮面似的,半天憋出個“你很好”,随後被迫收兵,帶着活下來的傷兵、殘兵又急匆匆地竄走了。
真正是來勢洶洶,頹然而歸。
燕燎沉着臉盯着吳亥,吳亥說:“別這麽看我,我沒你想象中那麽能幹,只能想法子使些小手段。”
小手段?
燕燎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不知吳亥下一步要如何走。
要去納瑪?回漠北,還是離開去別的地方?
他在走之前,還要做什麽?漠北王城裏,還有多少他的人?
對上吳亥沉靜的面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渾身都撕裂般的痛。
城門前剩下來的兵士們也都脫了力量,自發努力維持起一個隊形,等待主将發令。之前握在燕羽手中的那些私兵,在這一戰後,也不敢再對燕燎不敬,灰頭土面地擠進禁軍中,低下頭表示臣服。
夜幕降臨,天穹灰紅,一切終于暫時結束。
吳亥說:“我跟世子回宮,世子願意聽我解釋嗎?”
吳亥也不想再和燕燎打下去了。說起來,他本就不是喜歡舞刀弄槍的人。能用腦子解決的事,為什麽要用刀劍呢?
燕燎還拎着刀,戾血累累沾衣,拂袖盡是腥氣,他今日,又不知殺了多少人。除了眼前的罪魁禍首。
吳亥正色道:“但世子不能叫人把我關起來,你要帶我回宮,親自審問,我可能就老實交代了。”
這點還用吳亥說嗎,不知道吳亥手裏還有哪些棋子,燕燎又能把他交給誰去處理呢?
直到現在,吳亥都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超然自得。他往日裏的臣服表象,終于徹底的崩塌了,已經不需要繼續僞裝下去了嗎?
吳亥還打着什麽謀劃嗎?
燕燎看不透,他第一次發現,眼前的少年,原來如此深不可測。
赤兔馬自發地跑來燕燎身邊,燕燎跨于馬上,隐忍着心中暴虐,将吳亥一同拉上馬背。
以不變應萬變吧,總要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在最後的暴雪來臨之前,解決一切吧。
“整兵,收隊。”
燕燎下了命令,傷員們互相扶持,禁衛軍的副禁衛跪到燕燎腳下:“世子,這裏交給末将,請您速速回宮,衆大臣全在宮中,人心不安。”
燕燎點了點頭,沉着臉進了城。
只有這夜,王城街道上千家萬戶無一家點燈,黑暗與肅靜包裹在城中。近在咫尺的一戰,讓所有百姓都害怕到了極點。
更別說出門迎接歡呼慶幸。
不過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就是贏了,也沒什麽值得高興的。
——
騎馬進了王宮,吳亥是徑自把燕燎往寝宮帶的。他和燕燎之間的事,并不是因為這一戰而結束,相反,是因為這一戰,才剛剛開始。
一名宮女上前接過燕世子血跡斑駁的腰刀,另一名則匆匆拉開寝殿的門,要去準備熱水供燕燎沐浴更衣。
吳亥出聲阻止了她們的忙碌:“都下去吧,世子和我還有事要談。”
宮女面面相觑,在燕世子表示應允的目光下,雖然擔憂卻也見怪不怪地退下了。
吳亥關了門,點上宮燈,将宮殿照的一片明亮。
于燕燎面對面坐在席上,吳亥問:“世子想從哪裏開始問?”
燕燎挺直着背脊,不去碰還在潺潺流血的傷口,反問吳亥:“你想從哪裏開始講?”
本以為燕世子會更暴跳如雷些,卻沒料到他比預測中要平靜不少,吳亥還悄然驚訝了一會兒。不過這點微不足道的驚訝并沒能影響吳亥,
吳亥說:“我回來漠北的時候,鹹安已經內亂了,不然我沒準備現在就動手。”
燕燎挑眉:“你什麽時候和納瑪勾結的?”
“勾結?”吳亥說:“利用納瑪很久了,不過要同時牽制好旦律和海俏,一開始可花了點時間。”
“燕羽那邊也是你?”
“那倒不是,燕羽在冀州悄悄換了私兵,我查了一下,發現原來他是想給父親讨個公道,預謀不軌;正好旦律也感覺到納瑪族裏氣氛有些不對,所以我就默默在他們之間順手推了一把而已。”
燕燎默了默:“你查了一下?”
“世子口渴嗎?”吳亥起身,去隔壁沏了兩盞茶,端回來一杯放在燕燎面前,一杯托在手中,啜了幾口飲下。
“因為世子有時候忙起來會全然忘了我,有時候不忙又管的太寬,所以我這邊動作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才使得今日這戰有些草率。”
燕燎押了口茶,他讨厭吳亥這種雲裏霧裏的講話,寒聲問:“你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就算自己沒有想過內鬼是吳亥,吳亥能做到這種程度,也是相當可怕的。
吳亥的目光随着燕燎手中的茶盞移動,笑了笑說:“消息。我知道所有的消息,大小消息,無一例外,全統籌在我的手裏。”
燕燎瞳孔微微一縮,茶盞被猛然拍在桌上。也就在這時,寝宮外面有禁衛出聲報道:“世子,有位姑娘手持您的令牌,正在殿外求見。”
燕燎揚聲問:“誰?”
“說是姓林,林水焉姑娘。”
燕燎的拳頭頓時緊緊捏在了一起。
青鳥坊是燕燎秘密的勢力,是吳亥提出策略,三人一起建起來的隐秘勢力。就連宮中也沒有人知道這一勢力的存在,更沒有知道林水焉是青鳥坊的坊主。
燕燎曾給了林水焉一塊令牌,說要是真遇到天快塌了的大事,可以用這塊令牌來宮中找自己。
而現在,林水焉拿着這塊令牌來找自己了。
就在吳亥剛剛背叛了自己後。
燕燎一言不發,死盯着淡定的吳亥瞧。
外面的禁衛沒得到回複,又問了一聲:“世子?”
吳亥替燕燎回答說:“請林姑娘進來吧。”
“是。”
殿門推開,妝容精心、一襲水藍裙的林水焉手裏拿着個食盒走了進來。
對于燕燎和吳亥之間硝煙無聲的氣氛罔若未見,林水焉笑意盈盈,一點兒也不見外地找了個地方坐下,聰明地和燕燎吳亥兩人保持了一個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
林水焉:“不用在意我,你們繼續聊。”
燕燎忽然笑了:“青鳥坊。你從五年前開始建立青鳥坊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布局了嗎?所以…青鳥坊其實一直是你的。”
對于燕燎的五年前一說,吳亥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站起身對燕燎說:“青鳥坊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林姑娘的。”
燕燎又把目光投給了林水焉。
“良栖,你怎麽這樣。”林水焉本來只是玉手托腮坐着呢,沒想到吳亥又把話頭引向了自己,嗔怨地瞪了吳亥一眼。
抱怨完了,見燕燎的目光依然刀子樣盯着自己看,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解釋說:“鳳留,我是個生意人。對生意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是利益。只有利益可以牽動生意人的立場,對于我而言,我們三人一開始就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自然不存在什麽背叛。”
燕燎居然無話反駁。
誠然,林水焉說的沒有錯。她幫自己,也幫吳亥,她的立場只是一直是站在她自己的腳下罷了。
燕燎問吳亥:“這個月裏,我派人送到鹹安城的那麽多信,你真的沒有收到嗎?”
吳亥沉靜地看着燕燎,坦白道:“每一封我都收到了。”
燕燎的眼神陡然就兇狠起來,他一直隐忍壓抑的對吳亥的殺意,在這一刻,再難壓抑,徹底地再次爆發出來。
起身一腳掀翻了面前的茶幾,燕燎踏着茶幾的木腿,伸手拽住了吳亥銀白甲胄的前襟,一字一字問:“你明知道我父王有危險!你知道的,對不對!”
吳亥冰冷的手覆上了燕燎的,冷漠道:“世子,我還是如昨夜那番話。鹹安城裏的事,就算我提前知道了什麽,也沒法做什麽。不僅是我,便是…”
剩下的話還未說出口,燕燎已經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燕燎忽然失了力氣,他努力地從地上擡起頭,微微睜大雙眼:“你對我…”
“別擔心,只是會讓你渾身無力,過幾個時辰藥性就會退散。”
燕燎的戰鬥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遞信給青鳥坊要化情散和冰淩散的解毒草藥時,吳亥特意還囑咐要了一味化勁散。
燕燎:“……”
他對吳亥的恨意越是濃烈,越是恨不得殺了吳亥,他身上的傷口就又開始撕裂拉扯,如披血衣,一身血腥氣。
吳亥只當是燕燎今日殺人太多,并沒在意。
俯下身子想要把燕燎拉起來,誰知燕燎忽然發力,将他狠狠壓在身下,随即手掌為刃,一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