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分別決裂
“…不愧是你。”
以為吳亥是要走人了,林水焉也起身跟了上去。
結果吳亥出門一拐, 對林水焉說:“林姑娘稍等, 我回宮是要取些東西的。”說完開門關門, 又進了間屋子, 把林水焉給隔在了門外。
林水焉:“……”
林水焉還以為像吳亥這樣的人, 一定是兩手空空的,沒想到臨要走也能有東西可帶。這麽一來,林水焉都不知道吳亥究竟是仇恨漠北多些還是留念漠北多些了。
不過她常常聽人說,年齡在十五六左右的人心思都挺難以琢磨的, 興許上一秒還興高采烈, 下一秒就又多愁善感來。特別是一些男孩子,在這個年紀裏還會有一種天下我為尊的“豪情萬丈”。
誰知道吳亥是哪種的呢,他又不像鳳留那樣, 喜怒都明明白白擺在臉上。
并沒有等很久, 吳亥就又推門出來了。
林水焉往他身上瞧了瞧,也沒見到他帶了個行李什麽的,照舊是兩手空空。
看來是個可以随身揣着的小物件。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這麽重要,能讓吳亥在和燕燎決裂後還敢以身試險特意回來取。
吳亥手執一盞宮燈,帶着身後的林水焉邁出了世子寝宮,一路無話。和守在宮殿外的禁衛擦身而過時, 吳亥淡淡說了一句:“世子受傷了,叫禦醫過來。”
禁衛一愣,連忙應下,順口又問:“公子要去哪?”
吳亥不答, 頭也沒回領着林水焉徑直往前走。
不過吳亥并沒有立刻出宮,七拐八拐,穿過冬日蕭條的花園,兩人來到王宮深處的一座雅致小院。
小院外牆兩邊栽種着大片翠竹,便是這等厚雪寒冬,色澤依然碧綠,可惜就可惜在身上雪太厚,都被壓彎了腰,折成一片。
推開院門,別提守衛宮女,就連個掌燈的人都沒有。林水焉心中懷疑,暗忖這該不會是吳亥住的地方吧?那也太慘了些。
但等吳亥推門進了屋裏,點上燈燭後,林水焉又發現,這屋內非常幹淨整潔,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勤來打掃的,并不同于外面看起來那麽荒涼凄清。
吳亥對林水焉說了一句“稍等”,把人留在廳堂,獨自往庭院深處去了。
被留下來的林水焉百無聊賴,打量起這間廳堂。随即她發現這裏的陳設用具無一例外,皆是藤竹為制,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韻味。
這麽看來,應該不會是吳亥居住的地方。
端起燭臺,林水焉又發現牆上挂着一幅墨筆,勁瘦柳體書有“人莫鑒于流水,而鑒于止水,唯止能止衆止”樣字跡。不過紙質有些發黃,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是誰住在這裏?吳亥特意來這裏幹什麽?
林水焉擰眉思索間,身後傳來腳步。她停在墨筆下方,轉身見吳亥兩手托着一塊牌位回來,從櫃櫥裏翻出來個木匣,小心将牌位放了進去。
“良栖?”林水焉輕聲開口,越發不明所以。
吳亥做完一切,淡淡說:“走了。”
擡眼瞥到林水焉站在字跡下面,目中不易察覺地劃過一絲懷念,說:“這是老師親筆手書的字,生前常常被老師挂在嘴邊。小時候世子不懂這句話的意思,被王丞相知道後,還罰抄了一百遍。”
不過,那一百遍的罰抄立刻就被世子甩給了自己就是了…
林水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恕我學識淺薄,也是似懂非懂呢。”
“語摘莊子的德充符,是說明鏡止水,事來随應。”吳亥眼眸裏的懷念被寒冰所覆,淡淡說:“老師言也不可盡聽,倘若凡事皆止,只會死在原地。走了。”
林水焉:“……”
她再次确定,果然還是鳳留更好相處!
拿完所有想要帶走的東西,吳亥這回真的往王宮院外走了。
每走一步,都在厚厚的雪地裏留下重重兩道痕跡。
漠北王宮不比鹹安帝都,天子所在的宮城深之又深,處處金碧輝煌。只是那些金碧輝煌的陰影裏,誰知道藏着多少見不得人的秘聞,又哪裏比得上漠北的自由大氣。
可惜的是,那份自由永遠不屬于被束之高閣的外來質子。
出了宮門,驷馬華庭的馬車剛剛好驅策到宮門外。林七從馬上跳下來,屈膝行了一禮:“坊主,公子。”
林二手中牽着套着項圈的白狼有害,看看吳亥,又看看宮門,猶豫地問:“公子,這狼…?”
吳亥說:“放進去,還他。”
林二撒了手,一撒手,白狼有害便一瘸一拐地從林二那兒蹭到吳亥腳邊,“嗚嗚”兩聲,伸出舌頭舔了舔吳亥的手。
吳亥一指宮門:“回去找你主子去。”
有害轉頭看了看宮門方向,兩只耳朵耷拉下來,又蹭了蹭吳亥的小腿,對着他長嚎起來。
林水焉遠遠躲在林二和林七身後探着頭看這狼,見狀噗嗤一笑,說:“良栖,有害真聰明,它在跟你訣別呢。”
有害一步三回頭,一瘸一拐地往宮門走,等快要走進宮門的時候,又停下腳步轉過身子坐在雪地裏不動了。
綠色狼瞳裏一片水色,抖着毛看吳亥,似乎在說:“你先走,等你走了,我再進去。”
吳亥垂下眼斂,将複雜的神色掩在眼簾之下。
半晌,吳亥突然勾唇一笑:“我改變主意了,白狼,你跟着我吧。”吳亥招招手,把有害叫到身邊,摸摸狼頭,說:“但是我要給你改個名字,以後,你就叫燕熄。”
林二:“……”
林水焉:“……”
果然,這就還是個孩子而已!!
——
朝堂大殿,一群文武官員站成兩列,唇舌交戰激烈,吐沫橫飛。
站在最前面的王丞相王遠垂首低頭,聽着一衆人蒼蠅樣“嗡嗡嗡”個不停,頭疼地再次拉開些距離,心事重重兀自站在一邊。
劉禦史是燕羽打進王城前最後一個見過燕世子的人,此刻就屬他說的最大聲: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既然城門來報說世子已經把反臣燕将軍拿下,咱們也不用提着心吊着膽了,不過要老夫說,世子啊,這次實在是做得太過了,無論怎麽說,也不該在王城腳下起兵戈不是?不說咱們這些老骨頭,王城百姓們要怎麽想?這快過年的,作孽呀!”
李大人立刻接上:“可不是,王上可是明令禁止世子出城門的。”
“燕将軍忠心耿耿,蕭大人更是常年在苦寒邊關戍守長城,還是王公,有什麽事情不能坐下來喝杯茶好好談一談呢?非要起兵幹什麽?雖說世子本事在那裏,可也不能總是這麽胡來,要是總由着世子這種性格,将來繼承王位,當官的豈不得家家配上一位禦醫?萬一吓出個好歹來,還能及時救治呢。”
“坐下來談?這都敢在王城騎兵,反賊之輩,談什麽談!罪該萬死!”
“燕将軍忠厚,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等王上回來後,一定要好好說教說教他們!”
“哼!反臣就是反臣,無論是姓蕭還是姓燕,世子誅拿反臣,你們一群人在這長篇大論廢什麽話?中飯都吃的抹布麽!”
“依我看,這些事肯定都在世子預料之中,咱們只要耐心等着世子回來就行了。”
王遠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本來朝中大臣對世子的态度就是兩極分化,心中不滿者恐怕還占多數,偏偏這時候燕羽又生出這事來,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
一想到目前滿朝文武,除了自己,還沒第二個知道王上已經薨逝,只是燕羽反叛就鬧成這個樣子,要是知道了王上的事,再知道世子決意要造反…
哎,頭疼,頭疼!
“報——”殿外傳官的尖細嗓音又響起,跪到殿中報告道:“世子剛剛已從南門回宮,一同回來的,還有吳亥公子。”
一聽這話,諸位大臣臉上的表情豐富起來。
“姑蘇質子和王上一同去鹹安的,這麽說,王上也回來了?王上不會已經知道王城事變了吧?”
“咳咳,其實,最近我收到燕将軍的一封密信,裏面上書了許多關于世子的私人問題…實在是過于隐私了些,王上若是不回來,我也不敢把密信呈出來。”
“既然世子回來了,那趕緊把世子請來殿上吧!”
王遠又嘆了口氣。這一晚上,簡直嘆完了他半生的氣。
“諸位稍安勿躁,既然世子已經平安歸來,想必王城事變已經解決,諸位不如都回家安心睡一覺,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劉禦史說:“不不不,王丞相,依老夫說,還是請世子過來,究竟是怎麽了告知咱們一下,咱們才好放心。”
“都等到現在了,不妨再等等。”
王遠看着滿朝文武,一個個都急不可待讓世子到殿前來給大家一個交代,蒼老的臉上忽然就從愁容換成了悲色。
這麽多人,竟然沒一個心疼世子的,真把世子當成鐵打的。
糾結中,又有個傳官來報:“世子受了重傷!”
作者有話要說:林水焉:“坊間人多傳,十五六歲的少年最容易染上一種病,鳳留啊,你留心點,我懷疑良栖也染了那種病。”
顏料奇怪:“什麽病?”
林水焉:“中二病。”
吳亥投來一個和善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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