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何慕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大病後的乏力狀态,迷茫地掀了被子,猶豫地擰開房門,常明安就坐在餐桌旁,喝着粥,擡頭看他一眼。
“早。”
何慕把昨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想起來,包括常明安幫他換衣服,背着他下樓帶他去醫院,在醫院拿着輸液瓶陪他上洗手間。他一下子愣在原地,見常明安若無其事地又低下頭去吃自己的早餐,才不發一言地去洗漱,也舀了早餐坐在常明安對面吃。
“今天……不上課啊……”何慕喝了半碗粥,沒話找話地小聲說道。他才剛說完,馬上想到今天是周六。
“嗯,不上。”常明安回道。
兩人一下子又沉默了,只是默默地吃着粥,偶爾響起勺子磕到碗沿的響聲。
常明安見他吃得差不多了,把藥往他那頭推了推,連帶着還有溫度計,吩咐道:“先吃藥,吃完了量量體溫。”
等量了體溫,何慕把溫度計拿出來正要看,常明安非常自然地把溫度計接過去,捏着一頭,對着光轉了轉,念了溫度,說道:“還有點低燒,好好休息吧。”
何慕今天晚一點在兼職那邊有課,不多,就一節,只是助教而已,一個多小時就完事了,不辛苦,他這才想起來,也不想在這麽緊急的時候調課,不太好,于是他說道:“兼職那兒還有課呢,沒關系。”
誰知道常明安的眉頭馬上就皺起來了,點了點何慕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示意他把被子裏的熱水喝完,商量道:“能不能請個假,或者調一調,你這還發燒呢。”
何慕感覺自己除了有些乏力就沒有什麽不舒服了,他心裏很珍惜常明安給他的關心和好意,把水喝完了,杯子放好,不說話。常明安見他低着頭,不發一言,簡直拿他沒轍,強硬了沒立場,放任了心裏又過不去,最後只能嘆着氣說道:“我送你過去吧。”
何慕還有點兒猶豫,常明安已經站起來拿了車鑰匙,說道:“走吧。”
他飛快地換了衣服,收拾了東西,蹲在家門口揉了揉木木的大臉,跟着常明安下樓。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把之前那個晚上給略過了,但何慕敏感地發現,還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常明安再不會長時間地直視他,肢體接觸也是能免則免,系安全帶的時候碰了碰他,還說了句“對不起”。
何慕心裏還是有點失落,但他又想到,起碼常明安現在還在他身邊,生病了也不壞。
何慕兼職的地方是個教小孩子跳舞的機構,離大學城不遠,他在那兒做了兩年了,他對小孩子有耐心,小孩子喜歡他,那裏的老師也挺照顧他,何慕一直教得很認真,他有考慮過畢業之後從事這方面。
常明安按照何慕的指示把車停到了樓下,擡手看了看表,問道:“你這課多長時間?”
何慕沒想到還要讓常明安把他接回去,忙說道:“我自己回就行了……”
“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就得等了。”
何慕藏在衛衣兜裏的手指又絞到一起去了,說道:“一個半小時。”
常明安幫他把安全帶給解了。
“去吧。”
一個半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常明安今天沒事,也想不出可以去哪兒,幹脆就在車上沒下來,打開手機外放一個經濟講座當背景音樂,撐着腦袋出神。
他之前原本想着,自己搬回去市區住,和何慕隔開,彼此都留出思考的空間來,誰知道,何慕這麽一病,又把狀況拉回到之前了。
不,還是有哪兒不一樣。
已屆深秋,銀杏的黃葉已經掉的差不多了,掃得不勤的路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葉子,像金黃色的地毯。
常明安想起那時候随手送給何慕的銀杏葉子,誰也沒想到,兩個人的關系現在突然變成了這樣。至于是哪樣,常明安也說不清。何慕喜歡他嗎,何慕也從沒有明說,他也不能去問。如果真喜歡怎麽辦,往常思維清晰的常明安,此時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腦海中亂得像倒了一把漿糊,攪來攪去都是黏糊糊的。
就這麽發發呆,想想事兒,一個半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常明安看了看表,手指敲着方向盤,又等了十分鐘,從裏頭放學出來的孩子一波一波的。常明安最終還是決定鎖了車,上去看看,他怕何慕燒沒退身體不舒服。
他按照電梯裏的标識指示,上了五樓。
裏頭是好幾個鋪了木地板,貼好玻璃牆的大舞蹈室,基本都在上着課,都是小朋友,一個個劈叉壓腿,勁頭十足。最裏頭的舞蹈教室裏,何慕就在裏頭,他的長頭發紮得高高的,盤了個小包,穿着方便跳舞的薄T恤,背上濕了汗,臉頰紅通通的,正和一個同樣頭發盤着小包的小姑娘在說話。
那小姑娘明顯可喜歡何慕了,抱着他手,說道:“何老師,你看我今天跳的好嗎。”
“好得不行,”何慕認真地說道,“苗苗,今天誰來接你啊。”
苗苗小姑娘嘟着嘴,說道:“表哥來接我,他還沒來呢,你陪我好不好。”
何慕無奈地說道:“有人等我呢。”
苗苗瞪大眼睛:“誰等你啦,你的女朋友嗎?”
“不、不是……”
何慕明顯招架不住這個小姑娘,兩人嘀嘀咕咕地又聊開了,小姑娘從自己的小包包裏掏出手機給何慕看,小聲抱怨道:“你看老師讓我穿的這個武術服,可難看了……”
何慕和小孩子交流的時候,總是很認真,不像絕大多數大人,用敷衍的語氣去贊美,反而真誠的很。他仔細看了看,說道:“沒有,很帥。”
苗苗不高興了:“怎麽能說帥呢,男孩子才帥呢,你要誇我漂亮。”
何慕想了想,說道:“不對,女孩子也可以帥啊,男孩子也可以漂亮。我真的要走了。”
常明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勾起嘴唇笑着。他沒聽下去了,知道何慕身體沒有不舒服就行了,他轉身悄悄下樓了,重新坐回車裏等。雖然是在等待,但心裏卻沒有半點不耐煩。沒一會兒,就見到了何慕下來,他手上還牽着苗苗,低頭對着她叮囑了幾句話,把她放在了樓下。
何慕擡頭看見了常明安的車,三步并作兩步往他這邊走,臉上揚起淡淡的笑容,帶着一點及不可察的急切,迎着深秋的陽光。
常明安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方向盤,感覺自己心跳快了一點,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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