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份産業:
謝介就這樣過上了每天和錢甲同學探讨傳說中的房朝辭到底有多厲害的生活,順便關心一下中元節的準備進程。
“四生子已經在門外候着了,我讓他們進來?”宅老站在水墨山水的屏風前,躬身請示道,這是讓謝介盡快恢複精神的不二法門。
“進來進來。”果然,一說到吃喝玩樂,謝介就來勁兒了。仿佛剛剛還吐的生無可戀的不是他似的。
謝府有四個兄弟是專門管節日活動策劃和四司六局溝通的,他們同時也是謝介的玩伴,負責滿足他世子所有的天馬行空,更是謝介因為自己無意識的嘴欠而有可能遭受種種傷害時的災難預防員,俗稱護衛。關鍵時刻能夠調動大長公主留給謝介的幾百親衛,以策萬全。
這四兄弟是少見的多生子,一模一樣的人高馬大,一模一樣的虎背熊腰,以及一模一樣的高鼻深目,充滿異域特色。
據說他們出生在大啓和蠻人共同管理的兩屬地,是個混血兒。
兩屬地是個比較偏門的專屬名詞,甚至很多大啓的百姓都不知道,但它确實存在,就在大啓和蠻人相交的西北地界,有點類似于“兩國共同管理”的意思。大啓和蠻人都覺得自己擁有這塊領土的主權,這是蠻人和前朝的歷史遺留問題了,但是等大啓取代了前朝,問題依舊沒能得到很好的解決。雙方扯皮多年,始終掰扯不清,只能就這樣僵持下來。
兩屬地的居民被稱之為兩屬民,另類的雙重國籍,要交兩重稅,服兩重役,還有個外號叫“兩輸民”。
特殊的政治環境,養育了特殊的人,大啓與蠻人的混血基本都誕生在這裏。
混血本身沒什麽錯,但這四胞胎倒黴就倒黴在蠻人忌諱雙生,覺得那是不詳的預兆,四生就更不能原諒了。
大啓倒是沒這個講究,反而覺得一胎四個兒子,簡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四生子的父親是啓人,母親是蠻人。父親在世時他們的日子還好些,自父親被叫去服役再沒回來之後,母親就毫不猶豫的抛棄了他們,讓他們小小年紀就受盡了磨難。為了活下去,四人把心一橫,便趁亂連夜逃往了不太歧視他們的大啓。
趕在被捉回去之前,他們有幸得到了大長公主聞天的賞識,訓練好之後,就直接打包送到了謝介身邊。
蠻人有名,沒有姓。謝介就把自己的姓給了他的四個小夥伴,但少數民族的特色長名沒有改,只是念起來有點繞口,府裏的人更習慣叫他們謝大郎,謝二郎,謝三兒和謝小四。他們自己也更習慣被這麽叫,那讓他們覺得更有歸屬感。
四生子是一起進的門,穿着統一的下人布衫,早早的換上了偏青色的秋裝,只在領口、袖口用不同的花紋區分彼此。
謝介家的下人每一季都會得到不一樣顏色的新衣,因為謝介喜歡所有人都幹幹淨淨的鮮亮樣子,偶爾也會在顏色上促狹一二,但卻肯定是讓人哭笑不得但又不至于惱怒生氣的程度。知道這點的下人都覺得謝世子頗有點深不可測,看上去不靠譜,實則總能把好一個度,真沒心沒肺的,不可能就這麽正正好。
“三兒啊,你說咱們今年還要不要搞頭羊?”謝介興致勃勃的和謝三兒商量。
中元節的習俗特別多,南北還存在差異,各地風俗也略有不同,哪怕是同處一城,不同的家族也會多多少少有獨屬于各自的傳統。謝介也有他自己的一套,早已經成了定例,只要謝介今年別腦子一熱,又要另辟蹊徑,那就沒什麽太大的麻煩。
送羊,就是真定府的中元節傳統。以時鮮蔬果祭拜祖先,并準備蒸羊送給外孫,也有地方是送給女兒的。
謝介小時候,他外祖太宗每次過節都要送他一頭羊,希望能為早早喪父的他讨個好兆頭,也是想做給外人看,他的外孫雖然沒了爹,卻有更厲害的母族在護着,誰也不許欺負。可惜,外祖只送了兩次羊,就去世了。等大舅繼位後,他把皇位連同這個送羊的傳統一并繼承了過來,再後來就是表哥送了,仿佛要子子孫孫無窮匮也。
可惜,如今謝介連表哥都沒有了。小舅人也好,但心太浮,謝介根本就沒指望過對方能記得這個傳統。
“如果沒人送,那我代表我姥爺送給我自己好了。”謝介想開的特別快,稀少的悲傷總會像盛夏荷葉上的水珠,轉眼就蒸發掉了。
“羊很貴嗎?”數學不太好的謝二郎,傻乎乎的直言,“我們小時候還專門給人放羊呢,漫山遍野,好多好多,數都數不清。”
數羊确實是個技術活兒,畢竟羊是流動性的,謝介都能想到當年謝二郎的抓耳撓腮。
“羊肉當然貴啦。”謝介敲了一下謝二郎的頭,“沒聽過羊肉是好肉,是上品,是只有貴人才能吃的說法?”
大啓的禦廚,只用羊肉做菜,這是宮中的明文規定。煎炒烹炸,焖溜熬炖,變着花樣的做羊肉,但手藝再好、做的再好吃,這樣頓頓吃也肯定得把人吃傷了,謝介就是這一規定下最大的受害者。但是沒轍,羊肉是謝介的曾外祖啓太祖一輩子的執念,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他老人家偏偏就好這一口,好不容易當了皇帝,自然是要放開了肚子的去吃。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的,羊肉就成了禦廚的定例,以陝西路馮翊縣出的為最,頓頓吃,天天啃,搞得謝介都開始質疑人生,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頭羊了。
當然,羊肉會變成好肉這種說法,也和蠻人把控着整個适合放牧的北方,大啓實在是沒有什麽渠道能夠進口有關。物以稀為貴嘛。
“我知道,我知道。”錢甲大概已經默認了自己包打聽的新身份,積極參與讨論,“據說有個閑的蛋疼的家夥統計過,宮中每年至少要吃掉羊肉四十三萬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兩*。”
随着這麽一個統計數據的播報,點着熏香的房間中有了一絲凝滞。
“恩?”錢甲不解。
四生子裏心最善的老二想要救場,卻被謝介自己戳破,他只穿着平素紋的汗衫,敞胸露肩,一點難為情都沒有的擡手指了指自己:“我大概就是你口中那個閑的蛋疼的人。”
最怕空氣中突然的安靜。
錢甲覺得自己大概活不過明天了。
……
與此同時,人在應天府的大長公主,正在反複看着神宗、謝宅老給她寫來的書信,裏面鹦鹉學舌的寫着謝介醒後的一言一行,內容簡單的她都快能背下來了,卻始終舍不得從眼前挪開。豚兒手能動了,豚兒能自己吃飯了,豚兒的飯食終于從流食加到了肉糜,只哪怕微小的一個進步,都能令她動容。
忽有下人來報,房大人已經如約動身前往江左了。
哪怕如此,聞天也沒有放下信,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忽然想到,她本應該真正第一次見到房朝辭時的一二往事。
她記得很清楚,那是個春季,聖駕一路從江左過越州、明州、定海,跑到了溫州,前前後後折騰了兩年多,最終才又折返回了江左。她還在病中的傻兒子也被不放心的神宗裹挾着一并帶走又帶回,據說過的很苦,幾乎是走一路吐一路,腦袋始終不見好轉。等回到江左時,已是又一年的開始,萬物複蘇。
房朝辭帶隊馭馬而來,春寒料峭,一身鶴氅,杏花滿頭,年少風流。
在場就沒有不為之瘋狂的,就只有他的傻兒子哪怕吐了個七葷八素,也還有力氣在那裏挑三揀四。謝介一貫自我感覺良好,對他有緣無分的親爹感覺更加良好,所以對號稱才貌雙絕的房朝辭很是抵觸,他讨厭一切能超過他親爹的人,幼稚的就像是一個孩子。
兩人一個五陵年少,一個白衣卿相,本應該寒木春華,各具特色,卻偏生因為謝介單方面的敵對,而生生錯過了許多年。
這一回,也該換個活法了。
“派人追上去問問,他可有暫住之地。若沒有,我這裏到有一個好去處。”聞天這樣對下人吩咐道,“順便給宅老回封信,房子若得了空的,暫時先別着急再租出去。”
大長公主身邊最得力的女使一頭霧水,卻還是依言去照辦了,自家帝姬自熒惑之後,就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房攻(一臉嚴肅):我很樂意當這個金手指。
謝受:我不樂意!!!
蠢作者:受的金手指真不是攻,到底是什麽,很快親親們就能知道啦~
*兩屬地:宋朝的特色,當地居民擁有雙重國籍。男主暫時還沒去過那裏,自以為他們過的挺慘,其實宋朝歷史上很多人在沒有戰亂的時候,都挺想移民兩屬地的,生活美滋滋。至于為什麽,後面會講到~不着急~
*皇宮裏一年能吃掉多少羊肉,來自真實的宋朝皇宮數據考據。但不是肯定男主考據的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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