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份産業:

當然是定了在謝介的府上還原一下“犯罪”現場,請謝青天來給斷個案。

謝青天忽然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太陽穴一脹一脹的,胃還隐隐有點疼,反正就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坦的地方。這大概還是被砸之後長期昏迷的後遺症吧,謝介如是想。

天石:【我自帶健康功能,會适時檢測你的身體健康,當前并沒有任何異常顯示。你之前的後遺症已經被百分百治愈了,需要進行精神檢測嗎?我根據你數次沒病說病的舉動,初步推斷出你有可能患上了心理上的孟喬森綜合征,又或者是疑病症。】

謝介:【你閉嘴。】

天石一說話,謝介的頭更疼了。

兩位老家的親戚這回明顯是有備而來,他們很體貼謝介大病初愈,身體還沒有徹底健康的現狀,所以一應東西帶的很全面,擺放兩家的犯罪現場也很速度,準确做到了在不累到謝介的基礎上,進行了自身合法權益的維護。

也虧他們能想出這麽一招,連罪證物品都小心翼翼的包在油紙袋裏都帶來了。

謝介坐在椅子上,懶得出奇,沒有骨頭似的,只像慢吞吞的烏龜那樣,探出頭去,朝着輩分上是他老叔的人手裏的油紙包裏看去。

除了一地雞毛,什麽都沒有。

真雞毛。

老叔把雞毛零零碎碎的灑在青石板上,那裏已經用木炭筆畫了個圈,代表他的家,一道細長的橢圓形代表籬笆,隔壁又是一個圈,代表了與他産生了争執矛盾的小輩顧翁家。

為啥用“小輩”指代?因為他倆關系實在是太遠了,說曾孫有點像是惡意占對方便宜。

謝介看着最後在青石板上完成的這樣一副大作,陷入了詭異的沉思,總覺得這個圖案有點邪惡啊,是他想多了嗎?

老叔繼續從懷裏掏出另外一個油紙袋,裏面裝着一把黑色的瓜子皮。

謝介終于不得不出聲了:“別告訴我,他就只是偷吃了你家一把瓜子。”

老叔當即就樂了:“大侄子英明啊,就是他偷吃的!”

這回老叔的官話說的特別标準,謝介聽懂了。

顧翁卻不幹了,他的官話也盡量标準了起來,大概是訴說的次數比較多吧:“舅姥爺,我冤枉啊,我怎麽就偷吃他家瓜子了?我自己家又不是沒有種寒瓜、曬瓜子!”

寒瓜就是西瓜,寒瓜是早以前的舊稱了。大啓正處在一個文化交替的特殊階段,很多東西都興起了不同的叫法,好比肩輿和轎子,也好比寒瓜和西瓜。早之前寒瓜只是小面積的種植,專供世家享用,直至最近這些年,才在全國推廣流行開來。江左作為龍興之地,最早引進了西瓜,卻也因此保留了寒瓜的稱呼。

我國的勞動人民自古以來的創造力和鑽研精神,很多都體現在了吃這方面,看見一個新鮮事物,考慮的第一件事就是,這玩意能吃嗎?好吃嗎?怎麽吃?

此中翹楚肯定就是《山海經》了,介紹每種事物的方式,結尾總是可食或者不可食。

大家連螃蟹身上最細碎的肉都不放過,就更不用說西瓜了。都不需要誰教,很快在各個鄉村幾乎是同時的就流行起了飯後閑餘嗑西瓜子的新娛樂。

“算我說錯了,”謝介并不想介入這場無聊的瓜子之戰,只是覺得有點想哭,來來回回往城裏跑了兩次,就為了一把瓜子,這找誰說理去?“是瓜子無故消失了,可以嗎?沒關系,不就一把瓜子嗎,我給一袋!”

謝介解決辦法的手段總是如此簡單粗暴,砸錢,往死裏砸錢。一身的土豪銅臭味。

但老叔卻梗着脖子拒絕了這個提議。哪怕面朝黃土背朝天了一輩子,謝家人骨子裏的清高與謝鶴也是不謀而合的:“這不是一把瓜子、兩把瓜子的問題,而是整整三十三個的事情。”

謝介&顧翁:“……你連瓜子都數的?”

“我習慣把三十個堆做一把,不行啊?一把沒了,另外一把也有被動過的跡象,正好三十三個,本就很好數。我不是小氣,我不要賠的,我就是想要他道歉!”

“我為什麽要道歉啊,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你憑什麽誣陷我?上回你扯了我家一葉半的菘菜,最後不也不了了之了嗎?”

是的,上次他們之間的矛盾是顧翁家的菘菜葉無故消失之案。

從他倆對官話的熟悉程度上,就能判斷出這段對話他倆肯定也沒少說,來來回回的扯皮,熟能生巧。

謝介右轉頭,默默看了眼自家的大外甥孫子:“……你剛剛還好意思說他斤斤計較哦。”連自己家菘菜葉有多少都要數的人,并沒有資格嘲笑別人家數瓜子!

“我上次就說了,我并沒有拽你們家菘菜!”老叔還在據理力争。

“不是你,是鬼啊?”顧翁挺身上前,怒火升級。

然後兩人就再一次對罵了起來。

剛剛大家還壓着火,努力說着官話,如今卻再一次控制不住的回歸了家鄉話,這個才是他們語言上的主戰場,哪怕聽不懂,也能感受到那份娴熟與血雨腥風。

謝介再一次陷入了有聽沒有懂的狀态。不過根據之前的話,他差不多已經明白了。

顧翁家無故丢了菘菜葉,懷疑是鄰居老叔拽走了,老叔抵死不認,兩人便開始吵架,甚至鬧到了來江左找謝鶴的牌位評理的程度,也就是中元節那次。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人還是沒能吵出個子醜寅卯,只好休戰回家。誰曾想,沒過幾日老叔家的西瓜子也少了。老叔懷疑是顧翁惡意報複,顧翁覺得老叔無理取鬧,兩人再次到了江左。

謝介:“……”我雙倍,不,十倍賠你們,行嗎?

二人還倍兒有骨氣,異口同聲的用官話喊回來:“不行!這不是錢的問題!”

——十年鄰裏,最後因為一片菜葉一把瓜子反目成仇,人類的物種多樣性就是這麽有意思。

“所以,你們為什麽不懷疑是有第三方吃兩家?”謝介覺得哪怕沒有這個第三方,他也能給他們生生造一個出來。

“我家菘菜放在高臺上,”顧翁連說帶比劃,用木炭筆在大作上又加了一些細節,“這個高臺下面都是土路,尋常人肯定要留下腳印的,但如果從隔壁伸手,就不會留下。”

謝介:“……那有沒有可能是動物呢?”

大啓是個精神娛樂文化極其豐富的朝代,吃喝玩樂,一樣不差,有錢人有錢的玩法,沒錢人也有沒錢的玩法,其中之一就是挨家挨戶的都很喜歡養寵物,有錢人拿來逗樂,沒錢人拿來看家護院,都能各得其樂。好比謝介的親小舅神宗,就是個圈養鴿子的八級業餘愛好者。

“誰家動物吃瓜子還會留下瓜子皮和一地雞毛?”老叔這一刻簡直狄仁傑、包拯同時上身,明察秋毫,仿佛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我家二爺啊。”謝介不假思索,給出答案。

是的,謝介作為雍畿大頑主,自然也養了動物,海外進口,從海上絲綢之路上,坐着大船乘風破浪而來,別提多洋氣了。

謝介很寵愛它,人送外號二爺。聰明又霸道,還挑食,百分百随“爹”。

可惜,謝介當初來江左,是随着他表哥一起回來的,算是出公差。大長公主當時還懷揣着兒子長大了就懂事了,一定會發憤圖強像他爹一樣棒棒噠的美夢,便堅決沒讓他把二爺一起帶上:“你看哪個官員伴駕還帶活物的?他們連小妾都不敢帶,你帶的這是個什麽玩意?!”

謝介沒轍,只能作罷。結果後來他直接就留在了江左,沒回京。大長公主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很想兒子的,就扣下了二爺當畜質。

二爺:……

老叔擺擺手,連連表示:“那是你們京中的金貴玩意,我們鄉下哪裏來的這樣的畜生?能有的吃就不錯了,雁過拔毛,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東西,你曉得伐?人餓極了連樹皮都吃,更何況畜生。”

謝介:“所以你們想怎樣?”

“今天他必須道歉!”兩人再次異口同聲,然後怒瞪。

謝介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

隔壁的房朝辭從謝府回家後,就一直在書房裏坐着,什麽也沒幹,只全程盯着紅木書桌上的江西金橘看,自己也不吃,也不讓別人動,就是看,生看,好像能看出朵花。

一只白色的貍奴輕盈的躍進,前腿并攏的坐下,擡着高傲的頭,從書桌上俯視房朝辭。

只有在家裏獨處才會卸下表情僞裝的房朝辭,開始面無表情的與貍奴對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感情,整個人的氣質終于有了謝介覺得他該有的冷漠與毫不在乎。

貍奴試探性的朝着橘子探出梅花爪。

房朝辭一把就搶過了金橘,護在自己手裏,擲地有聲兩個字:“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房攻:這是豚兒第一次送我的禮物!我的!都是我的!

謝受:……不是,我沒有!

貍奴*:就是指貓啦,貓奴陸游的那句名詩——我與貍奴不出門,想必大家都知道23333不過宋朝的時候,上層流行的是養鳥。喵星人還沒能大面積的打入高層圈,汪星人的主要作用還是打獵犬,而不是寵物。

菘菜*:白菜的古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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