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五份産業:
一人一貓對視良久,貍奴幾次試圖伸爪,均被房朝辭“逼”退。
“絕對不可以動,知道嗎?”等白色的貍奴消停了,房朝辭這才把那唯一的一個金橘往雪白大貓的眼跟前湊了湊,一臉嚴肅的開始了教育,甚至連眼睛裏都帶着緊繃,他叫了貍奴的大名,“飛練!注意!”
飛練就是這只大貓的名字了,“上望之連天,若曳飛練于霄中矣”的飛練,大白話就是舞動的白絹。配上飛練純白色的長毛,小仙女一樣的外表,再合适不過。
飛練算是房朝辭養的寵物。
大啓還沒有“寵物”這種說法,比較廣為人知的稱呼是“教蟲蟻”,甚至因此還衍生出了一種比較另類的街頭表演,有點類似于馬戲團的感覺。而這一切的形成,則是因為對于啓人來說,寵物并不止是一個只用飼養的存在,大多數人都以調教寵物為樂。
又稱教養。
還是拿鴿子業餘八級愛好者的神宗來說好了,神宗那都不叫養鴿子,而是應該說是養兒子,甚至也許比對兒子更盡心,至少他是不會給孩子做飯的,但是他會給鴿子做。從不假他人之手。
神宗伺候鴿子伺候的就像是一個常在地裏辛勤勞作的老農民,哪怕他其實并不愛運動也不愛勞作,但他卻很享受每天自己給鴿子做飯、喂飯、放飛、回籠、教它們飛鴿傳書認路的一整套過程,比教孩子可耐心多了,也用心多了,甚至到了有點走火入魔的程度。
神宗還有一個專門打造的鴿子哨,就偷偷挂在脖子上,藏在衣裳裏。每天哨聲一響,遠遠的就能看見鳳凰山行宮的上空,有一群足系金鈴的白鴿振翅而飛,劃過藍天白雲,盤旋着久久不息。
神宗甚至樂觀的覺得,早晚有天他會教會他的鴿兒子們在空中列隊表演。
大啓往上數的前四任皇帝,也都有自己偏愛的動物,好比文藝青年的文帝喜歡養鷹鹘,也極擅畫鷹鹘,舉止、神态總能捕捉的惟妙惟肖,他留下的丹青墨寶裏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鷹鹘,還有三分之一是不同年齡段的謝介,最後的三分之一才是雜七雜八的作品;仁帝喜鹦鹉,太宗和太祖則愛馬。
群臣、文人的情況也差不多,甚至有了梅妻鶴子的說法。
總而言之,大啓人自上而下都愛有點精神寄托,你尋常不養個什麽物什,都不好打入工作之餘的同僚話題圈。為了和別人有話題聊而養寵物的大有人在,風氣也就越來越盛。
房朝辭養飛練,倒是沒有那麽功利。
因為這個從屬關系,在最初的時候應該是要颠倒一下的。是還是個小奶貓的飛練發現了房朝辭,并努力的“養”了他,才有如今的十年如一日的主寵生活。
飛練湊近金橘,用濕漉漉的鼻子嗅了嗅,然後綿長的“喵”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房朝辭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重新挂上男神臉,喚來了六郎,讓他給飛練端了一盤橘子。房朝辭在內心深處還是隐隐有點不放心,想讓飛練滿足一下好奇心,一次性吃個夠,別在來惦記他手上的這個。再把玩一會兒,他就會把它收起來了。
飛練果然對堆成一個小山的新橘更感興趣,倒是沒有張口吃,就是圍着橘子山打轉,像守着一座金燦燦的寶山,偶爾還會擡起頭沖房朝辭叫幾嗓子。
作為一只至少有十歲的大貓,飛練其實已經是一個高壽的老人家了,但它卻依舊活潑好動,對任何事物都充滿了好奇心。好比剛搬來江左,它就一點不認生的經常飛檐走壁去隔壁,偷看謝世子,一聞那個橘子的味道它就知道那其實是隔壁家的。
房朝辭趁着飛練專注橘子山的時候,讓另外一個伶俐的小童把江西金橘拿了出去,可以說是十分小心了。
然後,房朝辭才開始專注公務。
雖然神宗給衆臣放了假,但房朝辭卻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好比給大長公主去信,随時關注前線戰況,以及給聶太後和兩個鳳子龍孫造勢。
熒惑守心之後,神宗的“三不忍”和天下大赦,最終都沒能起到任何作用。
如今天下的大部分百姓,都把西北戰亂歸結為了“神罰”,說是老天爺并不承認神宗這個天子的補救措施,才會在熒惑守心之後覆水難收。
神宗的民心已無可挽回,當然,大部分人——包括神宗自己——都沒有想過要挽回。
換言之,在神宗的不懈努力襯托下,好好的運作一二,繼任者在民間的形象會瞬間拔高,一如人人都愛挂在嘴邊遺憾惋惜的文帝。
聶太後産下雙生子的消息還沒有傳開,這當然不是朝廷上下都願意照顧謝介的心情在圓謊,而是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要等一個适合宣布的契機。
什麽樣的契機是合适的呢?
自然是在前線戰況有所好轉的時候。最好是能一公布文帝留下了皇子與帝姬的消息,然後開始半年內的第二次天下大赦,大長公主的隊伍能再來個乘勝追擊,重振全國的信心。
大長公主也在為此而努力,又或者說在房朝辭護送聶太後回江左之前,大長公主就已經在盤算布置了,很快應該就能見到效果。
等房朝辭從政務裏擡起頭時,布局緊湊的書房裏已經不見了飛練的影子。作為一只很有主意的貍奴,飛練的自主性一直很高,房朝辭并不會太約束它,它也很有規律的過着“白天出門,晚上回家”的良好生活。
再擡頭,飛練又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門口,嘴裏叼着一個似曾相識的橘子,像金彈子似的,明亮有光澤。飛練還意味深長的朝着看書房中的房朝辭看了一眼。
房朝辭的臉一下就沉了下來,他其實沒有看清楚那橘子的具體模樣,畢竟有一半在飛練的嘴裏。但是,飛練已經如此挑釁了,以它過往的性格,這肯定是那個房朝辭不讓它動,還瞞着它藏起來的江西金橘!
房朝辭壓低了聲音,提高了怒火:“飛練!”
飛練沖着房朝辭晃了晃腦袋,然後就掉頭飛奔而走。房朝辭連筆都顧不上擱,就追了出去。一人一貓很快就過了廊腰缦回的院子,出了朱紅色的大門。飛練的速度很快,但是卻總會在跑一截之後,游刃有餘的蹲在原地等一等房朝辭,确認他追上來了,才會繼續奔跑。
有點像是在逗着房朝辭玩。
但對于房朝辭來說,這一點都不好玩。
隔壁院子裏,還在進行提刑官扮演游戲的謝介,也聽到了房朝辭家的動靜,還心神向往了一陣,哪怕明知道隔壁住着他最讨厭的房朝辭,他此時也有點心動想要和對方一起玩了。因為一聽就很熱鬧,至少比眼前的斷官司有趣。
隔壁熱鬧了一會兒,就再一次歸于了平靜,也不知道是終于把貍奴抓住了,還是房朝辭真的不顧形象的追到了大街上。
怎麽想,都應該是前者。
房朝辭那種裝逼犯,肯定不會做這麽跌份的事情的,謝介如是想,再重要的東西被貍奴叼走,都不可能。
然後,在當天下午,謝世子就慘遭打臉。
房朝辭還真就出去追貍奴了,根本沒考慮過會不會被人看到,又或者是被看到了會怎樣。他不僅追上了飛練,還雙手捧着什麽回來了。那是一只好似一身雪衣的鹦鹉,房朝辭捧着對方進了謝府的大門,身後跟着終于老實下來的飛練,嘴裏沒了橘子。
“!!!二爺?”謝介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那鹦鹉。
絕不會認錯,那就是他的二爺!
謝介小時候有點自戀,總眼饞他皇兄有他這麽一個好弟弟,他也想要個像他這樣的弟弟。他的公主娘被他纏的煩了,就送了他一只通體雪白的鳳頭鹦鹉當弟弟。
據說這鳳頭鹦鹉的父母頗為厲害,是偷渡上的大啓商船,漂洋過海從海外而來。那一船運的都是海外的奇珍異獸,連大象都有,可惜運氣不好,趕上鬧疫,死的死,殘的殘,反倒是這鳳頭鹦鹉的偷渡父母安然無恙,甚至還在船上生下了一窩健康的小崽。故事傳開後,一時引為奇。便被當地官員一路向上送,獻進了大內。
當時仁宗還在,覺得這海外奇鳥生命力頑強,就送了一只小崽給女兄,希望她能長命百歲。
長公主卻對此這種只會學人說話的東西沒有太大興趣,可有可無的養在了後院,直至兒子鬧着要弟弟,她這才想起來這麽一個代替的玩意。
這鳳頭鹦鹉當時還很小,小巧玲珑,溫順可愛,還特別聰明,學話的速度都快趕上瓦子裏的口技藝人了。
謝介見了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遂給鹦鹉取名“二哥”。
皇室排輩就是這樣的,不管是哥哥還是弟弟,叫的都是“哥”。好比大長公主那一輩,她就是大女兄,仁宗就是二哥,神宗就是小哥。大長公主叫他們也是二哥、小哥,而不是二弟、弟弟。
作為長公主府唯一的郎君,謝介和一只鹦鹉論了兄弟,長公主看上去也樂見其成,其他下仆自然不敢有意見,甚至不敢跟着世子喊“二哥”,私下開會讨論了一番,定下了“二爺”這個玩鬧性質更重些的“尊稱”。
叫來叫去,二哥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二爺,後來誰敢叫一聲二哥,二爺都是不答應的。
本應該在雍畿的二爺,此時卻奄奄一息的出現在了江左。
還被房朝辭給救了。
謝介那一刻的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 西瓜子*:關于這個,發現很多親親把古代和現代的概念弄混了,其實中國人嗑瓜子的歷史也是不斷演變的。文中說的西瓜子,是最早在漢代《綱目》裏記載的有清肺化痰、藥用價值的那種西瓜子;後來等明朝引進了向日葵,就有了葵花子,紅樓夢裏黛玉嗑的瓜子應該就是葵花子了。而現代市面上的西瓜子,其實是打瓜子,但什麽時候開始的,蠢作者就不知道了。可以說的是,古代的西瓜子≠現代的西瓜子。甚至,古代的西瓜,和現在的西瓜,內部都不太一樣,我也是看了一個國外的科普才知道的,西瓜也是經歷了好幾百年基因改良的努力,才長成了我們如今喜歡吃的皮薄肉多子少的樣子,其實古代紅壤部分很少的。所以,吃西瓜的時候,一定要吃幹淨啊,這樣才對得起西瓜好幾百年的努力【喂】
養鴿子*:這個其實是宋高宗的愛好,文中的神宗雜糅了各種……昏君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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