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吩咐

一大幫子人進了內室,屋裏倒一下子有點顯得小了,捧着布料的男仆分兩排站在門兩側。

季采看到坐在初九腿上的澄澈時,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倒沒說什麽,先給初九見了禮,又把身邊錦衣男子介紹了下。

那錦衣男子原是江南金織坊的制衣師傅,手藝自然是頂尖的。若不是鳳家是金織坊的老主顧,又是當家主爺親自派人請的,這制衣師傅是斷不會親自登門為人量身裁衣的。

“小姐,老爺吩咐了,讓老奴請金織坊的師傅給,給這位小爺多裁制幾件像樣的衣服,在小姐身邊伺候的,不能下了小姐的面子。”季采剛進來時對男人坐在小姐腿上的舉動很不看好,但他也沒傻的去犯小姐忌諱,所以也就勉強管澄澈叫了聲“小爺”。

澄澈雖然沒在大家門戶裏住過,但到底也曾經聽說書人說過什麽大門大院裏什麽什麽講究,這一聲“小爺”便是定了他的身份,小爺麽,自古以來就是稱呼那些大宅院裏給人做小的男子的,身份是比普通奴仆高級一些,說到底也還是奴才。

他願意清清白白的做奴才,卻絕不願意給人伏低做小。

“我才不是!”他沒忍住,怒聲說了句。

季采因為他這一句,看了他半天。

初九圈着澄澈的腰,臉埋在他胳膊上,聽他這麽一句,有點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還和我生氣呢?我們都這樣了,你就別氣我讓人知道咱們的事了,好不好?”初九擡頭臉上賠笑,但眼睛已經轉到了季采那兒。

季采那是什麽人,在大宅院後院伺候了白澤那麽多年,什麽事沒看清楚,他家小姐這樣待這個侍兒,那是真的用了心的,所以,他自然是不好再說什麽。

“那,公子讓關師傅給量量,他也好回去做衣服,等老太爺壽宴那天,小姐也好帶着公子過去拜壽。”從小爺到公子,這稱呼變得很快,地位卻是大大不同了。

澄澈眼睛在初九臉上轉了轉,她的眼睛并不似其他人那麽黑,眼珠發黃,眼仁漆黑,倒有那麽點異族人眼眸的特點。他有點看不懂她。

“好,澄澈,讓人給量量,等我好一些,帶你出去走走,怎麽樣?”初九此時雖還有點虛弱的樣子,倒是比從前好多了。

初九放開了圈着他的胳膊,澄澈不甘不願的站了起來。

季采跟錦衣男子點了點頭,澄澈便跟着那男子到一旁量身。

季采走到初九跟前,初九的面色還是煞白,但精神卻是大好。

“小姐,老爺一直都很惦記你,你說請他減少探望你的次數,他便很少過來。其實,老爺是很心疼小姐的,以前的事,小姐能不能別再生老爺的氣了?”季采壓低聲音,弓着身子在初九耳邊說。

初九正看那關師傅給澄澈量身,耳邊卻又聽到季采的話,她的視線并未稍離澄澈,原本帶笑的唇角卻已經抿直。

“爹爹如何對我,我心裏有數,季叔,您不必多說。”

季采一直觀察着初九的表情,看到她抿直唇角,自知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但他看主子那樣憂心女兒,他也難免要為這父女操上一回心,更何況這孩子也是他看着長大的。

“小姐,老爺知道你有了合心的人,立刻讓我帶了人來為他裁衣,這還不夠……”

他話說到這裏,初九已經擡起了手,阻住他接下來的話。

“季叔,爹當年那麽做,可為我想過,我會不會傷心?”初九的話說出來帶了些切骨的痛。

季采想繼續勸,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當年啊,他當年也勸過老爺的,可是,那個時候,都說關心則亂,這麽多年,小姐對老爺,還是無法釋懷。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澄澈快要被關師傅的量身量得崩潰的時候,那關師傅終于量完了,把數字都寫在他随身帶的小本子上後,便站到一旁。

“澄澈,你挑幾匹你喜歡的布,是爹爹的心意,你可不能辜負。”重新挂上笑容的初九對想要回到她這兒的澄澈吩咐。

澄澈頓下腳步,他可不是來這兒享福的。不過,人家的好意他又不能真的拒絕,他轉了身子,就近指了那匹黑色的和那匹深藍的布料。

“那匹亮藍和褚紅色的也要。”還沒等澄澈回過神,初九又指了兩匹布料,連給澄澈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初九又吩咐:“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季叔您也回去吧。告訴爹,我這兒有澄澈就夠了,對了,澄澈在家鄉看過我這種病,他找了點藥給我,我的咳喘病好多了。叫爹不必再讓人送藥過來了。”

季采擔心的看了一眼初九,初九并未再看他,他動了動嘴唇,知道再勸已是徒勞,他只得帶着人離開。

等人走了,澄澈幹巴巴的站在那兒,還真有點和初九大眼瞪小眼的意思。

初九看他如此,難免又是忍不住笑了,他這是幹嘛,還罰站了不成。

“想說什麽,說吧。”

澄澈尋思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要是不說,保不住就把自己憋死了。

“你到底什麽意思?”留他在身邊,現在又制造出這樣的假象,讓人誤會,他可不認為她是傻了,要是她想利用他,他可也不是那麽好拿捏的人。

初九靠回椅子裏,渾身散發着懶洋洋的氣息。

“你想找的是燙金琉璃盞嗎?”她垂着眼睛,視線定在澄澈的鞋子上,他的腳還真不小,有一雙大腳的男人吶,應該也是個踏實的男人,就是可惜他的到來并不單純。

澄澈因為她的視線,人有點毛毛的,他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試圖擋住自己的腳,但衣服就那麽長,再拽,他很有可能把衣服撕開。

初九覺得自己為了他好,還是不要再繼續看了,所幸轉開視線,不再看他的腳。澄澈見她移開視線,才不再虐待衣服,但聽到她直接問出這麽一句,吓了一跳,不過幸好她沒看他,才讓他鎮定下來。

“是,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他的目的難道這麽容易就被看出來了?他在心裏暗暗的猜測着,卻不知道到底哪裏露了馬腳。

看他嘴硬,初九也不勉強。

“是不是都無所謂,那個玩意兒對我來說并沒有太大意義,不過,那是我祖父送我的,留個念想也好,我還不想那麽容易被人拿去。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還看到我受傷,這院子裏的人我都不信,所以,也只好委屈你暫時照顧我一段時間,我也不阻止你找東西,只要你找到,就送給你了。”初九也不拐彎抹角,把自己的意思通通說了一遍,讓澄澈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你不能對我那個……”澄澈可不是什麽名門公子,該說的話他也不忌諱說出來。

初九有點訝異于他的直言不諱,不過,她沒訝異太久,他的這種性格,還是挺招人喜歡的,至少比那些口蜜腹劍的人要好。

“那個?那個是哪個?是說不讓你吃飽?當然不會,在我身邊的人要是還讓他餓肚子,我這主子也不用當了。”初九怎會不知道他什麽意思,故意假裝不知,為的不過是逗着他玩,她發現讓他着急是件蠻有趣的事。

“你,誰說這個了,我是說,是說,你,你不許再像昨天那樣,我是假的,你不能那麽做。”澄澈的臉都因為着急漲得通紅,再也維持不了鎮定自若。

初九哈哈一笑,也不再跟他開玩笑,想着天還早,他也不能總跟她悶在屋子裏,就說:“得了,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你可以放心。天還早,你可以出去走走,或者再繼續找你想要的東西。”

澄澈再次吃驚于她的大方,他也不推辭,與初九打了招呼,就出了惜春園。

從惜春園出來的一路,奴仆侍兒不多,有些澄澈也不認識。

“你,還不過來!”澄澈正想往後廚去,身後就傳來一個嚣張的聲音,他回頭看時,發現是惜春園那個叫綠意的侍兒,他身後還站着幾個人,其中還有個戴着面紗的,看不清是男是女,但澄澈覺得有點眼熟。

澄澈愣愣地看着這些人,不知道叫他幹嘛。

“叫你過來呢,你是木頭人啊!怎麽叫都不動。”綠意看他不動,一跺腳,就走了過來。

澄澈是知道這綠意對自己的敵意的,他又不傻,明知道人家不喜歡自己,他也就不做那讨好的事了。

“邵家大少爺那邊缺人手,找你幫忙,你不會不幫的,是不是?”綠意拽着澄澈就往那幾個年輕人跟前帶,澄澈皺了皺眉頭,果然,他只覺得那戴着面紗的人眼熟,居然是邵家大少爺。

澄澈其實也很好奇邵家大少爺長什麽樣,被拽過來,也就沒掙紮。等看清楚了邵初辰那半張臉,他不自禁在心裏感嘆,這邵家大少爺還真不是凡品。男子看到他,尚且會被他牽引,更別提女子見了他會是什麽樣了。

邵家大少爺穿的是最簡單的絲織品,衣袍袖口,衣邊都用繡線繡上了菊花圖案,那繡功自不必說都是上乘的。

這樣簡單地衣服,卻不會讓邵初辰的氣勢有所弱化,反而從這簡單中看到了他的不凡。

更別說他露在面紗外面的一雙眼,秀美而有神,此刻,他也正打量澄澈,那雙眼帶着好奇,帶着探索,唯獨沒有惡意。

這樣的一個男子,讓澄澈不好發作,只能站在他跟前,說等他吩咐也好,等他說話也罷。

“可惜了!”半天,從面紗後傳來邵初辰悅耳的聲音,澄澈納悶,他這可惜的是什麽意思。只是說話的人不打算解釋,只是輕聲吩咐道:“這位小哥,能麻煩你幫我去外面的宜品齋買幾樣素菜嗎?鳳府的吃食我實在吃不慣,有勞你了。”

邵初辰說完,他身邊的侍兒便遞過來一錠銀子。

綠意則是站在一旁,那小巧的臉上閃過一抹得意。

澄澈還因為他一句可惜納悶,下一刻手上就被塞了錠銀子,他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被綠意推着走了。

澄澈其實是有點生氣的,這邵家大少爺哪裏是請求,分明就是指使了,他來人家家裏做客,還挑三挑四,更離譜的是還讓人去外面給他買吃的。他最初給他的好印象,一下子就打了折扣。

“哎!我不是……”澄澈想要告訴那位邵家大少爺,他還有事,不能給他買什麽素菜,就聽得綠意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你以為你是什麽人呢?被小姐看上了,爬上了小姐的床,你就是大爺了?別做夢了,等哪天主子玩夠了,你連個奴才都不如。邵家大少爺讓你去買東西,是看得起你,拿着錢快做事吧。還有,別在主子跟前我我的,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奴才,不是主子。”

綠意年紀不大,但嘴實在很惡毒,再加上澄澈本不是這院子裏的奴仆,一下子被初九看中,他心裏還有些不服,所以就把所有怨氣都撒在了澄澈身上。

澄澈本想和他争辯幾句,可再一想,他本來也不是進府當奴才的,等他找到東西,就離開鳳府了,何必再生事端,所以,他咬了咬牙,攥着那一錠銀子,就去按邵初辰吩咐的地方去買素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會努力更新噠,最近實在是太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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