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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裏映出兩張俊美的臉,方令斐抽出張紙巾,慢慢擦幹淨手上的水。
他從容自若,陸星沉比他更從容自若,洗完手關水龍頭前還用紙巾将把手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看到這熟悉的潔癖症晚期發作的樣子,方令斐一時有些微恍惚,但他很快回過神來,笑道:“最近好事将近?還沒恭喜。”
話出口他才發覺這泛酸的質問意味太濃,住了口。
陸星沉:“我沒打算結婚。”
方令斐有點不自然,“不用跟我說。”
陸星沉看了他一眼:“只是免得你以為我騙人當同妻。”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女的,但從小打大也只有面前這一個前男友,姑且應該是喜歡男人的。
方令斐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對方這樣說應該是在意他的看法,但一見到陸星沉的表情,以他對這人的了解,就知道換個人在這裏他一樣這樣說,這麽一想,心情突然有點差,率先走了。
陸星沉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王小姐臉更紅了,目光亮晶晶,她說道:“原來陸先生和方影帝也認識啊。”
“方影帝剛剛還跟我說你們以前一個學校的,關系很好。”
“還跟我交換了聯系方式,他人可真好,又沒架子。”
陸星沉:“……”
陸星沉不知道方令斐來這一出是為了什麽,但沒有深究的意思。
都是幾年沒見的前男友了,深究也沒有什麽意義。
他用完餐和依依不舍的王知秋禮貌告別,打算繞道去寵物店買只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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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醫生給的建議,讓他養只寵物放松心情。
店員殷勤地在身邊介紹,“這是哈士奇,別看鬧了點,可親人,活潑,養寵物不就是想要個活潑氣嗎?要想乖些的可以養金毛,微笑天使,脾氣尤其好。要是不希望寵物太粘人,可以養貓咪,貓咪還普遍嬌小可愛。”
噼裏啪啦一通介紹,陸星沉一直表情淡淡,沒一個有興趣。
逛來逛去逛得店員嘴巴都說幹了,陸星沉看到角落裏的魚缸,終于開了口:“買三條金魚。”
What?
Excuse me?
你看了這麽久結果就買三條十塊錢的金魚?
她剛想生氣呢,擡頭就看到了顧客的臉。
好的,你帥你做什麽都對!
她去給顧客撈金魚。
然而剛一走近,浴缸裏的幾十條金魚紛紛翻起了肚皮,一副命不久矣只剩屍體的模樣。
她驚了,這怎麽回事,她什麽事也沒做怎麽全都要活不成了的樣子?可別啊,這好幾缸子的魚加起來也得有幾大千,全死了她工資還要不要。
陸星沉比她看得清楚,那些魚是在他走近的時候才開始翻肚皮的。
他控制不住又想起了在孤兒院那些年,每回做魚阿姨總要把他叫上,蓋因他一上手,原先還活蹦亂跳的魚就挺直了身子,一副等待宰殺的英勇就義模樣,特別省事。
沒想到這麽些年過去了,這體質在觀賞用的金魚身上居然也仍在發揮作用。
他不着痕跡後退了幾步,果然,那些金魚慢慢緩了過來,又很心大地繼續游來游去了,就是不怎麽往這個方向靠近。
“傻魚!傻魚!”一道聒噪的聲音響起。
陸星沉擡頭,就見高高的架子上,正歇了一只身體是白色,頭部淡黃,臉頰兩團腮紅,還頂着個黃色頭冠的鳥。
确定了魚沒事,店員擦擦汗,見陸星沉在看那只鳥,笑道:“這是我們店剛來不久的玄鳳鹦鹉,它的聲音在鹦鹉裏都屬于好聽的那一挂,而且普通的玄鳳鹦鹉語言能力不強,但我們這只不一樣,特別聰明,教什麽都一學就會。”
——就是嘴賤了點。
當然這個不能跟顧客說。
“聽說這種鳥比較安靜?”陸星沉看着架子上跳來跳去,非常活潑還在不斷罵着“傻魚傻魚”,間或發出詭異笑聲的鳥一眼,非常一言難盡。
店員也有點尴尬。
這只鳥自從來了店裏,就成了一大毒瘤,欺貓霸狗,無惡不作。
為了挽尊,店員勉強掰着手指頭數着它的好處:“雖然話可能多了點兒,但它很好養活,不挑食,最重要的是我們這只玄鳳鹦鹉特別好幹淨。不幹淨的水不喝,過了頓的東西不吃,上廁所一定要在專門的地方,還喜歡洗澡。”
陸星沉讓店員不用幫他撈魚了,他靠近那只鹦鹉。
店員道:“我們這裏賣寵物需要考慮到寵物和主人的相合程度。”
要是能把那只嘴賤鹦鹉給賣了,她早就賣了,然而因為這麽條規定,這鹦鹉只要表現出一點點不樂意就不能賣,已經可以預見它砸手裏的未來了。
鹦鹉像是也知道店員想啥一樣,對着她先是一陣哈哈哈,然後叫道:“傻子!傻子!”
這時候陸星沉擡頭和那鹦鹉的豆豆眼突然對上。
“嘎——”一聲破音的叫喚卡在嗓子眼兒,這鹦鹉正在撲騰的翅膀都呆住了。
陸星沉:“看來它對我印象還不錯。”
店員一看,嘿,沒有像以前那樣罵客人笨蛋傻瓜,可不是印象不錯嗎。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趕快趁機賣了這祖宗。
她問:“您要這只鹦鹉嗎?”
“嗯。再拿一個架子一個籠子。”
直到坐到車上,将籠子放到副駕駛上固定好的時候,裏頭那只鳥像是才反應過來。
撲騰着翅膀在籠子裏到處飛。
陸星沉看了它一眼,随口道:“再撲騰就把你烤了。”
這只鳥立馬僵硬了,開始安靜如雞。
陸星沉狐疑地看了看它,鹦鹉智商有這麽高嗎?
但再怎麽看也就是一只普通鹦鹉,想想微博上那些聽到絕育兩個字就鬧絕食的貓狗,又覺得沒什麽值得奇怪的了。
車開到半路不知道哪個沒有公德心的,在路上丢了釘子,車胎爆了。
陸星沉沒帶備用車胎,打電話讓人來拖走去修。
這裏離他住的小區已經不遠了,對面正好是個綜合市場,他想起家裏沒有适合這鳥吃的堅果粗糧,就提着鳥籠打算買些回去。
站在粗糧店裏思考買多少的時候,陸星沉下意識一側身,孟璧想拍他肩膀的手落了空。
“嘿,兄弟身手可以啊,在這兒買粗糧?”
陸星沉:“給鹦鹉買口糧。”
孟璧就是陸星沉的負責醫生,他也想起自己讓他買只寵物的建議,笑道:“鹦鹉不錯,聰明還熱鬧。”
“就是你這只鹦鹉——”
“怎麽了?”陸星沉問。
孟璧又看了看鹦鹉,搖搖頭說:“沒什麽,應該是我感覺錯了,這兩天事情多,又天天被長輩摧殘,我都快精神衰弱了。”
陸星沉讓店主玉米、豆類、瓜子每種給他拿半斤,然後問:“忙什麽?”
孟璧這一小段時間就打了好幾個哈欠:“最近協會有個活動在召開,我跟着長輩一起參加,事兒就多了點兒。”
陸星沉以為是醫學交流會類似的會議,沒有多問。
“對了,你最近的情況怎麽樣?”
“還好,還是那個樣子。”
“我覺得寫書這件事,你可以先放一放,真的!”當初被這位點中,成為主要負責他的醫生後,孟璧為了了解病人特地把陸星沉寫的書全看了一遍。
然後,大白天捂着被子瑟瑟發抖。
講真,他覺得天天寫那種小說,就算是正常人也會得神經衰弱,還別說這位本身就不正常。
“不是寫書的問題。”陸星沉覺得跟寫書沒關系,至少他本人一點沒覺得可怕,甚至,他其實是把寫書作為一種發洩渠道。
孟璧get不到他這種發洩方法,勸道:“你應該給自己好好放一個長假,養養花,逗逗鳥,或者出去旅行也行,精神放松得到休息了,比什麽藥物都好。”
他和陸星沉說是醫患,其實更準确地說應該是朋友。孟璧研究生畢業才一年,按理怎麽着也沒法這麽快就給陸星沉這個級別的病人當主治醫師,但陸星沉的上一個主治醫生,一個精神科的老專家,在仔細研究了他的情況,又做了一串檢查後給了他一個“孟喬森綜合症”的診斷結果。
說孟喬森綜合症一般人可能不熟悉,但它還有個別名叫“戲精綜合症”,患有這種心理疾病的病人會通過幻想或描述病征,假裝有病乃至于主動傷害他人,以取得同情。
很難形容當知道自己被下了這麽個診斷的時候的感受,反正第二天陸星沉就雷厲風行地把人給換了。
那老專家已經是本市精神科最為權威的醫生之一,陸星沉也不想再折騰自己,直接點了偶爾接待過他幾次的孟璧。
——至少不用氣着自己。
這麽一來二去兩個人慢慢成了朋友。
陸星沉:“最近需要有本小說要拍成電影,等結束了我就給自己放個假。”
這是正事,孟璧不好再勸。
道別過後陸星沉一手提着籠子,一手提着買的東西,抄近道回家。
在走到巷子口的時候,籠子裏的鹦鹉突然發出了“嘎——嘎——”的凄厲叫聲,邊叫邊滿籠子亂竄,一時間弄得羽毛紛飛。
陸星沉皺了皺眉,輕輕搖了搖籠子,低低說:“想被拔毛烤了嗎?”
叫聲和亂竄立馬停了,在陸星沉沒注意到的時候,鹦鹉的豆豆眼蒙上了一層水光。
他這是造了什麽孽,難道他鳥大爺一世英名,今天就要喪命于此了嗎?早知道就不該貪圖呆在寵物店欺負小動物的快樂,早點離開就好了。
嘤嘤嘤。
悔不聽舅舅的話。
成人巴掌大的白色小鳥用翅膀遮住臉,淚珠子啪嗒啪嗒地掉,還拟人化地做了個傷心欲絕的表情,可惜陸星沉沒看見。
提着東西進了巷子,此時正是黃昏和黑夜交彙,陸星沉不止一次在這種時候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幻覺。
他覺得自己的幻覺有時候還挺有邏輯,比如一般都挑晚上或者逢魔時刻出現,要不是什麽切實的感覺都沒有,他可能會真的以為自己能看到鬼怪。
這次黃昏與黑夜交界也不例外。
在巷子的盡頭,他看到了一張血盆大口,大到哪種程度呢?大到它張開後直接堵塞了整個巷子出口,裏面的利齒、紫色的濕噠噠的舌頭和蠕動的喉管都一清二楚。
陸星沉甚至隐約間仿佛聞到了腥臭。
他皺了皺眉,潔癖發作的同時,又在思考自己是不是病情加重了,繼幻視之後居然都出現了幻嗅了。
但引起他注意的不是這個司空見慣,論惡心和恐怖程度連中游都排不上的幻覺,而是躺在地上肚皮朝天,一動不動的人。
陸星沉謹慎走近了些,沒聞到酒味。
再靠近些,以他的視力發現這個人的胸膛——好像基本上沒動??!!!
兇殺,小巷死屍,神秘被害者,被冤枉的第一發現人……
恐怖懸疑小說家的本能讓他腦子裏瞬間飄過了一串詞,但當務之急還是确定地上的人到底有事沒事。
他把手指放在這個人鼻子下方,萬幸雖然輕微,但還活着。
拍了拍這個人的臉,地上的人仍舊一動不動,陸星沉沒在他身上發現不可移動的傷口,于是放下東西,想把人撐起來,到巷子口等救護車。
然而才剛扶起一點距離,他以為突發疾病的人就睜開了眼。
眼睛還炯炯有神。
特別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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