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在影視城外遇見孟璧的時候,陸星沉正不大愉快地試圖擺脫身邊名為徐姣的狗皮膏藥。

徐姣現在完全把陸星沉當成了救命稻草,寧願到她的戲的時候開天窗,也要緊緊跟着陸星沉,要是皺着眉頭冷淡地讓她離開就開始眼睛含淚,要掉不掉的樣子令劇組許多人側目,饒是陸星沉覺得這幾年來他養氣功夫了得,也有些許暴躁。

方令斐喝着營養師調配的飲料,彎唇淡淡說:“美人恩難得。”

陸星沉:“你要是羨慕,可以努力一下”

“算了,你才是徐小姐心裏最愛,有你在,她可看不上我。”話聽着像自我貶低,語氣卻沒一點這個意思,不但沒這個意思,方大影帝轉頭對1號意味不明地道:【這位攻略者單純可愛。】

1號:【我感覺輔助者你在幸災樂禍。】

方令斐:【你感覺錯了。】

這麽說着,方影帝剝了一塊巧克力塞嘴裏,1號明智地閉了嘴,它一個系統都發現了命運之子現在看徐姣像是看神經病,更別說職業是演員的輔助者了。

1號沒感覺錯,陸星沉的确覺得徐姣有病,不但有病,而且莫名其妙。

有這麽一個人全天跟着,睡覺都恨不得睡在你房門外的感覺非常不好,假如不是彼此身份特殊,一大堆狗仔盯着,陸星沉很想報個警,讓徐姣進去清醒清醒。

最近因為這個,他覺尤其淺,一個晚上加一起常常也睡不足一小時,縱使身體并沒出任何問題,精神也難以自制地感覺到了疲乏。

他打算去影視城內的一家咖啡廳喝杯咖啡,順便,跟身後隔着兩步遠的距離的徐姣好好地、徹底地,談談。

不過在咖啡廳入口,陸星沉見到了一個意外的人。

“孟醫生?”

“陸先生。”孟璧笑着打招呼,觀察了一下陸星沉的精神狀态。

當然,和以前無數次一樣,他沒能看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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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暗嘆,要說掩飾,他這位病人的功力絕對稱得上一句深厚,也不知道是怎麽鍛煉出來的。

孟璧主動挑起話頭:“我今天來這裏有工作,不然咱倆還能喝杯咖啡。”

陸星沉:“以後有的是時間。”

孟璧:“我以為你會希望盡量少見我,要是哪天不用見我了最好。”

“這是兩回事,而且,我們難道不算朋友?”

孟璧很高興:“你說得對,我們老早就是朋友了。”

說完,目光從跟在陸星沉身邊的徐姣身上掠過,眨了眨眼:“我的‘病人’正等着,就不耽誤你享受美好時光了。”

陸星沉皺了皺眉,“她跟我沒關系。”

孟璧好奇,他知道陸星沉正因有精神方面的問題,反而尤其理智克制,輕易不為情緒左右,對人也一向禮貌,能叫他這麽不客氣,看來這位小姐幹的事還不一般。

但陸星沉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欲/望,個人修養讓他說不出一個女孩子像是變态的話,雖然心裏這麽覺得。

這麽寥寥談了幾句,他跟孟醫生告別,找了個位子坐下,在徐姣打算坐到隔壁座位上的時候,指了指對面。

陸星沉給自己點了一杯冰咖啡。

徐姣點了熱的卡布奇諾,她喝了一口,溫熱的水流順着食管進入身體,讓她産生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對面的主角雙手交疊搭橋,面容俊美深邃,眉眼冷淡,看上去強勢而又不近人情。

想到主角這兩天因為她的緊迫跟随,越來越不悅的神色,徐姣心裏的雷達瘋狂跳動。被系統培訓後的條件反射,讓她下意識地用貝齒咬緊了花瓣一樣的嘴唇,長長的眼睫毛上沾了水汽,低下頭打算先發制人道個歉,于是趕在陸星沉說話前,虛弱而又誠懇地說:“我知道自己給陸編劇帶來了很大的困擾,對不起。”

說着,淚珠輕輕滑落。

“但是、但是……”穿着白色百褶裙的女孩子聲音顫抖,又強自壓抑下來,“我看到了那個東西。我也知道這或許只是我的幻想,可是我真的怕。”

話裏帶出一點哽咽,徐姣繼續說:“我沒有說謊,只有在陸編劇的身邊,只有你身邊,它不會困擾着我。”

陸星沉端起了咖啡杯,頓了頓,他将原本打算說的一些不大好聽的話剔掉了,因為那一分淡到幾乎沒有的同病相憐。

徐姣捂着臉,眼淚從指縫滲出,“最近纏着你給你帶了很大的麻煩,我也知道自己很不要臉,我已經不期待你能夠喜歡我了,但能不能讓我暫時跟着你,就算只是幾天都好。”

“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我知道何導最近在找人降服那個東西,用不了多久就好了,只是這之前的幾天,能不能讓我最後麻煩你一次,以後我再也不會做這種事了。”

說完,泣不成聲。

如果方令斐在這裏,大概就不會那樣輕易地對徐姣放心下斷言了。

能成功攻略兩個世界的主角,就算徐姣慣于用道具走捷徑,但也不會一點功力沒有,被女鬼将那點高高在上的微妙心态打落,又發現現在只有陸星沉能幫她後,她迅速找到了新的對自己有利的方式。

比如此時,這一手以退為進,真情告白就玩得很好。

被細嫩雙手遮住的眼睛目光閃爍,徐姣想起了她打聽到的資料,根據那些東西來看,主角應該是一個有禮貌有修養的人。這樣的人,面對一個柔弱而又真情流露的女孩子,就算不喜歡,也做不到繼續冷漠以對,這麽一來,說不定還能成為攻略主角的新突破口。

不得不說,徐姣這一回真是超常發揮,她的計劃邏輯上其實并沒有什麽問題,正常來說,就算對方最後仍舊拒絕了她,也不會産生惡感。

——正常來說。

而陸星沉顯然不屬于這個範疇。

他不但不屬于這個範疇,還把對徐姣那點同病相憐揉吧揉吧扔垃圾桶了。

喝了一口冰咖啡,陸星沉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嘴裏的味道讓他心情更加不好,他突然說:“何導選擇徐小姐來演女二果然是慧眼識人。”

徐姣一愣,不知道話題怎麽跳到這兒了。

陸星沉直接挑明:“能将表演融入生活的人不多了。”

面容姣好的女子臉色更蒼白了些,睜大了眼睛,似乎是對這評價難以置信。

“陸編劇!在你的眼裏,我的喜歡,我的真心,就全都是假的嗎?”她顫抖的眼睫像雨中被打濕的蝴蝶翅膀,“就算、就算你不喜歡我,但是為什麽要這樣貶低我的心意?”

質問着的女孩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布滿了陰雨的天空,脆弱又黯然。

咖啡杯被放在桌上,撞出了輕輕的聲音,陸星沉直直看着徐姣的眼睛,在那裏面找到了一絲幾不可見的游移。

“你在怕。”他說,語氣篤定。

徐姣手指下意識攪了攪,“我怕什麽?”

“你怕我不喜歡你。”

俊美的青年微微側首,嘴裏說着這樣容易叫人誤會的話,神态卻又冰冷而自持。

“陸星沉,難道因為不喜歡我,就可以踐踏我的感情嗎?”徐姣眼睛裏有顯而易見的憤怒和質問。

陸星沉沒有被她的憤怒影響,繼續說:“不,不應該說你怕我不喜歡你,而應該說,你需要我喜歡你。”

徐姣的心在胸腔中猛地一跳。

“你因為某種原因,或者是利益,或者是受人指使,需要我的喜歡,想跟我玩一場真愛游戲。”

“确定了游戲目标,你給自己套上了一個人設,”

被顧家找回去後,雖然很快又搬了出去,但畢竟與上流社會的圈子有了交集,因此他知道真愛游戲在那個圈子裏一點都不稀奇。

但不巧,陸星沉正好非常不喜歡。

他的眼睛裏泛出一點輕微涼薄的笑意:“溫柔清純?還是天真熱忱?”

“設定不錯,不過——”他的聲音裏有些微純粹好奇的興味,“我看起來很好騙嗎?”

“還是徐小姐對自己就這樣自信?”

“我——”徐姣嘴唇翕動,急切地想要找到一個理由來辯駁。

陸星沉用勺子攪了攪咖啡,無聲打斷她想要出口的話。

“你的确很自信,自信到自負。”

典雅漂亮的吊燈灑下微白的光,落在陸星沉眼裏,冰冷沉靜。徐姣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緊緊攥着,慌得無以複加。

陸星沉沒有錯過她臉上幾乎溢出來的慌亂,心下微哂,“我猜——這種真愛游戲,徐小姐應該不是第一次參加,對不對?”

徐姣勉強地笑了笑:“陸編劇,你在說什麽?這是你想到的拒絕我的理由嗎?”

“你知道我為什麽說你不是第一次嗎?”陸星沉唇角微彎,緩緩說,“我能夠感覺到,你修養不足,換而言之,你底氣不足。但你卻又難掩傲慢,是什麽給了你傲慢的自信?過去那些成功的‘前任們’嗎?”

說話的人俊美絕倫,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天賜之貌,徐姣卻覺得自己像是看見了一個魔鬼,還是一個洞徹人心的魔鬼。

魔鬼唇角微彎:“不過我有一點好奇。”

“徐小姐過去是怎麽成功的?”

“是什麽給了你自己演得很深情的錯覺?我好奇你的‘前任們’,他們是怎麽被你這不走心的表演俘獲的?”

“或者你還有什麽場外援助?”

陸星沉的本意是徐姣背後有人,能夠故意制造譬如英雄救美一類的機會,卻沒想到他這話正好戳中了徐姣的敏感點。

徐姣眼睛睜大,瞳孔劇烈收縮,她在腦海裏尖叫:【系統!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0516:【他沒有猜到我,也沒有猜到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宿主請冷靜。】

說了這麽多話,看着對面的女人驚慌失措的拙劣表現,陸星沉突然覺得跟她廢話有些多餘,站起來,淡淡說:“徐小姐。我一向不喜歡給人難堪,但你給我帶來了太多麻煩。”

“你的游戲我無意插手,但希望你能夠有自知之明一點。”

“別來煩我!”

徐姣被他冷冽中隐含戾氣的目光釘在位子上,全身僵硬,冷汗淋漓,尖叫被壓在喉嚨腫,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咕咕喘氣聲。直到陸星沉離開許久,她才終于找回了一點神智,扶着椅子想要站起來,一個踉跄被服務員攙了一把,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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