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陽光明媚, 天氣晴朗,端着小茶杯的孟老在菜園子裏頭溜溜達達。

孟璧路過打了聲招呼:“爺爺您散步呢?”

“嗯, 你手上提的什麽東西?”

孟璧不着痕跡地把袋子往後藏了藏,嘿嘿一笑:“沒什麽。”

“拿來!”老爺子虎目一瞪。

孟璧苦着臉把東西遞給他看, 塑料袋裏頭除了幾包梅子幹, 就是幾張游戲光碟, 他給自己辯解:“現在都是直接下載的網游了,我玩這個就是為了懷下舊。”

孟老就很氣:“知道什麽叫玩物喪志嗎?”

“你用手機是為了玩,你師叔用手機是為了向我請教問題, 你玩電腦是為了玩游戲,你師叔開電腦是為了查閱道經, 你還先入門二十多年, 怎麽就不能學習一下。”

孟璧死魚眼, 這一個月來, 他聽了無數個“你師叔你師叔你師叔”, 講真,要不是他和陸星沉以前就是朋友,他現在一定恨死他了。

而且他爺爺講話的這神态,微妙地跟科室裏抱怨自家孩子的護士長重合了。

看來修習道法也沒法讓人超凡脫俗,

被孫子腹诽“俗”的老爺子感覺到手機震動,還沒摸出來眼睛就帶了笑。

陸星沉:【我感覺到靈力流經心髒的時候,有阻塞感,您知道這種情況一般是什麽原因嗎?】

終于找到了:【這個分好幾種情況,你平常是用的時候這樣還是靈力只要流動就會這樣?一般采用的是哪種打坐方式?】

對着鍵盤廢了好一會兒打了這麽一句話, 孟老看見了旁邊奄頭耷腦的孫子,眉一皺:“看你一天天,一點年輕人的精神氣都沒有,本事還沒學到家就想着玩游戲,多跟你師叔學習,你看,你師叔又在向我請教問題。”

說着,把手機往孟璧眼前一遞,意思是叫他好好看看,向人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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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沉的回複正好來了,孟璧一瞧——

陸星沉:【只有打坐的時候會。打坐方式——】

【睡覺。】

孟璧手快地發了個【?】過去。

陸星沉:【我用睡覺的方式運行靈力最為順暢。】

孟璧一臉驚愕,他第一反應是你TM在逗我,第二反應是羨慕,非常羨慕,順便還用眼睛內涵了一下自己爺爺。

您老人家還說師叔特別勤奮,結果師叔把睡覺當打坐。

“我也想用睡覺代替打坐。”他嘀嘀咕咕。

孟老雖然對這回答也挺驚異,但還是一巴掌拍在他腦殼頂,“你跟你師叔能一樣嗎?星沉那睡覺運行靈力的方式肯定跟他的血脈有關,你爺爺我沒這種血脈遺傳給你,你還是老老實實打坐吧!對了,你今天打坐的時間加兩個小時。”

孟璧:“……”

師叔勤奮問問題的時候是我受傷,師叔用睡覺代替打坐偷懶的時候也是我受傷,爺爺,咱們能不能講點道理?

然而他的爺爺孟老爺子并不想跟他講道理,一揮手:“你不是要去打游戲嗎?去去去,晚上別忘了打坐。”

孟璧苦逼地走了。

孟老現在沒空管他,他記挂着徒弟的問題呢。

另一邊陸星沉還不知道他無意中又傷害了一次孟璧,他正在思索自己身體的異樣。

那天把豔魔打得魂飛魄散的瞬間,陸星沉感覺到了血管中有一股暖流,但這感覺只出現了一瞬,沒來得及讓他細細體會。

後來孟老師建議他沉下心感受自己,争取內視,陸星沉原以為很大可能也将無功而返,但沒想到僅僅一次就成功了。

雖然那股感覺極其微弱,但他确确實實感受到了血管裏像氣流一樣的東西,這約莫就是所謂的靈力。

唯一的奇怪之處是孟老師說感受到靈力後再打坐就能事半功倍,加快修煉運行,然而陸星沉沒一點感覺。

氣流仍舊是那個樣子,既微弱又慢吞吞。

反而是在打坐的後半夜無意中睡過去後,醒過來發現靈力運行順暢了許多。

後來經過試驗,陸星沉确定了打坐對他是真的一點用沒有,反倒是睡覺效果奇佳。

不過不用盤腿,這約莫算是一件好事?

除此之外,陸星沉還感覺到自己的睡眠狀況改善了許多。

四年前他見鬼的能力爆發之前,勉強和正常人相似,一天能睡六個小時,爆發後一個晚上能真正沉入睡眠的時間只有一個多小時,而從山崖下爬上來後,他能夠幾天幾夜不睡也不感覺到疲累,但想睡的話也能一睡幾天不醒,仿佛身體裏面有個開關,能自動調節睡眠。

本來是這樣的,但自從他真正發現了血脈裏的靈力,睡不睡随心的狀态突然一去不複返,從睡眠效果逐漸變好,到最近只要看到什麽能睡的地方腦袋就會開始不自覺犯困。

這種對于他來說從沒有過的狀态其實還挺特別。

他也用這個作為特點查找過資料,想要弄清楚自己身體裏的血脈到底是個什麽,沒得到什麽有用的結果。

終于找到了:【那你感覺到了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陸星沉:【沒有,狀态很好。】

終于找到了:【應該還是你的血脈的原因,但現在許多血脈斷絕,資料流失,跟你祖先通婚的妖族不一定還為後人知道。你注意保護自己,不要随便叫人知道,免遭觊觎,慢慢修煉,以後總能挖掘出血脈裏頭的秘密。】

陸星沉贊同,卻仍舊忍不住就這個問題沉思,他在紙上列了自己表現出來的特點:長頭發,眼睛裏有小火苗,發尾有光焰,頭發離體消散,指甲鋒利,能睡……

寫到最後不太愉快地在後面加了一個“能聽懂豔魔說話”。

思索着這些特征的陸星沉一點也沒有想到過,裏面有一些可能不是他血脈固有的特點,而是生長周期帶來的副産品,他也沒有意識到,在他的血脈的判定中,他可能還處于幼崽時期,幼崽嗜睡是天性。

終于找到了:【交流了這麽久,我覺得你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你有沒有興趣拜我為師?】

陸星沉看到這裏一愣,也忍不住思考起來。

他原先沒有拜師的打算,甚至不打算多接觸道術師群體,是因為以為自己不是人,擔心拜哪個道術師為師是自投羅網。

現在沒了這一重顧慮,“終于找到了”的為人感覺也很靠譜,但陸星沉仍有猶豫,就算是在正常世界,也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和“有事弟子服其勞”的說法,想來神秘側更是如此,這叫人不得不更為慎重。

況且,他也并沒有做好準備真正踏入那個世界。

是的,雖然向別人請教,自己修習這些事他一步一個腳印看起來極其有計劃,但陸星沉本人對于接觸了這些,學習了這些後怎麽樣,仍舊有着迷茫。

幼年的時候他的目标是努力學習讓老乞丐過好日子,少年時期目标是報仇和掙學費,大學時期更遠大些,在确保未來衣食無憂的基礎上,和戀人一起做想做的事,過想過的生活,一起去旅游,一起養只貓。

這些曾經是他對于未來的全部設想。

現在他沒有了戀人,衣食無憂,沒養貓但養了一只鳥,除了知道自己血液裏有一部分不是人外,一切看起來和四年前的設想雖然不同但也大體相似。

如果踏出那一步,以後的日子會變成什麽樣呢?

陸星沉長長的睫毛微阖,他不知道。

孟老久等不到回複,心裏有點慌了,他暗忖他這都看好了的徒弟,該不會還能煮熟的鴨子飛了吧?

不行,絕對不行!

都到了碗裏了,要讓他長腿跑了非把他給氣死不可。

但這事兒又得要自願,不能按着人家的頭叫拜,況且他這還在通過手機交流,想按也沒法按。

孟老覺得得想個辦法。

他靈機一動,打字道:【我就這麽問問,這事兒不急,就是覺得你天分好惜材。要不想拜師也沒什麽,倒是你最近有沒有時間,我們最好見一面,我好仔細給你摸摸骨,對你的血脈也能有點兒更準确的判斷。】

不拜師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只有先騙人見個面這樣子。

至于見了面之後怎麽把師徒名分給落實了,孟老還沒想好。

不過沒關系,只要見了面,這都不是問題!

陸星沉覺得請教了這麽久,見面感謝很有必要,很快答應下來,主動要求他來準備。

孟老高興了些,在被問到時間的時候回了句都行,他不忙。

結束了微信交流,陸星沉給孟璧打了個電話過去。

孟璧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就很氣,接通了後“兇惡”地說:“幹什麽?”

陸星沉:“你又被罰了?”

孟璧一驚:“你怎麽知道?”

被罰打坐抄道經甚至蹲馬步這些事兒他都捂得嚴嚴實實的,這怎麽洩露出去的?

陸星沉:“你看一下孟老師的朋友圈。”

孟璧切換手機界面,飛快翻到自己爺爺朋友圈。

終于找到了:孩子游手好閑怎麽辦?罰他多抄幾遍道經就行了。

終于找到了:勤奮這東西要是能傳染就好了。孩子懶惰怎麽辦?罰他多畫幾百張符就好了。

……

最新的一條是——

終于找到了:孩子貪玩怎麽辦?罰他打坐兩個小時就好了。

他爺爺的整個朋友圈,除了那些帶着炫耀的“我徒弟勤奮又聰明”,剩下的全是這個以“孩子XXX,罰他XXX”的格式發的、內容還全都跟他有關的東西。

孟璧覺得很窒息。

這真的是親爺爺嗎?

确定他不是垃圾桶撿的?

最令人想死的是每一條底下都有好多評論,不用想,孟璧就知道那些人是誰,肯定是他爺爺的那些老朋友!

仔細翻翻連他師傅都在留言區,不但在留言區,且還沒有心疼他徒弟,反而發了一串哈哈哈。

氣死!

孟璧眼角抽搐,就在他以為這已經夠慘了的時候,突然發現在一群中老年的回複當中,發現了一個名字叫“畫符哪家強”的家夥的回複。

心裏升起些不太好的預感,孟璧定睛一看,然後眼前一黑,預感成真。

畫符哪家強:孟爺爺說得對,我這就把您的話轉達給其他人,嚴格杜絕您口中的這些年輕人問題。

他抖着手點開了這家夥的朋友圈,最近的一條是在造謠說他爺爺在朋友圈裏講了修煉方法,讓大家趕緊去看。

狗日的!

他點開和這家夥的對話框,用着能把手機屏幕戳出個洞的力氣,打下了一句話。

老子不叫懵逼:切磋!你給我等着!

陸星沉淡定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你等會兒再氣,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孟璧:“作為朋友,你就不能有點同情心?”

陸星沉:“我們能見鬼的人不需要同情心。”

孟璧:“……”

雖然對面那個也算得上罪魁禍首,然而他不但不能把對方怎麽樣,還得趕緊滿足他的要求,畢竟他還指望着真正拜師以後能抱個大腿,讓這家夥在他爺爺面前說兩句好話,只好別讓他再三天兩頭地被罰。

于是有氣無力地問:“你想問什麽?”

陸星沉:“孟老師,就是你介紹的解答我疑惑的人,你知道他有什麽喜好嗎?”

喜好?喜歡罰人算不算?

但他又沒法真這麽回答,只好回憶道:“喜歡喝茶,種小蔥,養魚……”

越說越感覺哪個聽起來都很不高大上,孟璧沒忘了電話那頭那個是他爺爺心心念念要拐來當徒弟的,雖然爺爺很坑,但他也不能真給他老人家增加困難。

使勁在腦子裏搜刮了半天,終于找到了個聽起來高大上的。

“對了,還喜歡古董。”

法器大多都是古董,喜歡法器等于喜歡古董,沒毛病。

陸星沉:“行,謝謝。”

挂了電話,他給馳野發短信,問他們知不知道什麽古董拍賣會或者古董交流會。

馳野很快給了回複。

【是有一個,在一周後,陸哥你對古董有興趣?我讓人弄張邀請函?】

陸星沉:【算不上喜歡,邀請別人,再來一張。】

過了十多分鐘,手機微信探出幾條新消息,裏頭包括兩張電子邀請函。

馳野解釋道:【這個鑒賞會是半開放的,既有圈內人,也不禁止圈外人去,陸哥邀請人的話這個應該行。】

陸星沉:【謝謝。】

馳野:【陸哥別跟我客氣。】

電子邀請函的标題寫着“博藝古董藝術品交流鑒賞會”。

地點是海市,時間一周後,那天正好是星期六,主辦方名字有些陌生,但這也不奇怪,陸星沉畢竟很少涉足這些圈子,陌生正常。

定好了時間地點,他把這張邀請函轉發給孟老。

劇組就剩最後一點收尾,拍完陸星沉就能離開這個給他加了無數人設的沙雕劇組。

他開始計劃接下來的行程。

距離他不太遠的一家酒店房間裏,氣氛沉凝,許白河冷冷地問:“查清楚了嗎?”

方令安瑟縮了一下,急急道:“查清楚了,我沒法監控主角,但查到了有一個富二代曾經給他發過邀請函,邀請函我弄了三份,發在了你的微信裏。上面的時間也和劇情裏面的對得上號,應該是主角将要參加的那一場鑒賞會。”

“總算還有點用處。”許白河說,接着又将目光轉向徐姣,“說話!”

徐姣抖了抖,貝齒輕咬着唇瓣,臉色微白,帶着畏懼:“我、我只查到主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大學的時候和方令斐關系好,其他的、其他的……”

“廢物。”看着她畏縮的樣子,許白河從嘴裏吐出來這麽兩個字。

這個女人早來至少兩三個月,卻什麽有用的都沒查到,不過遇上了些許靈異現象,就怕得要死,一點用處也沒有。

徐姣眼裏漫起一層薄霧似的眼淚,濡濕了睫毛,如同薔薇花上沾了露珠,楚楚可憐令人動容。

許白河顯然不屬于會為她動容的人之一,皺着眉厭惡道:“裝什麽裝,都是別人的身體,還不知道經過系統改造幾次,嗤,誰不知道?”

徐姣的臉漲紅了。

許白河沒有照顧她心情的意思,一只手插兜站起來,對方令安說:“我要知道那個鑒賞會的具體資料,這個查完後把那個富二代真的資料也查清楚。”

說完又冷冷看了徐姣一眼:“詳細的孤兒院資料,如果還查不到你就沒用了。”

等他走了,方令安驀然松懈下來,看徐姣還垂着頭,十分畏懼的樣子,安慰道:“許哥就是脾氣爆了點兒,你老老實實做事就沒事。”

徐姣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也是我沒用,才讓許哥這麽生氣。”

說完,對方令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這房間裏兩個人,表面上互相安慰氣氛溫馨,實則各懷鬼胎。

等方令安也匆匆走了,徐姣才擡起頭,擦擦眼淚,神色陰郁。

她剛剛一直低着頭,就是擔心被許白河和方令安從她的神色中發現異常。

徐姣已經意識到了有什麽從根本上就不對,在她拿到的劇情大事件中,根本沒有鑒賞交流會這個劇情點,但看那兩個人的樣子,這個劇情點還很重要,重要到絕不應該沒有出現在劇本中,可她卻偏偏沒有。

徐姣曾經試探着問方令安:“我們該把另一個主角怎麽辦?”

在這些世界中,其實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主角,只有一個氣運之子,只是攻略者們習慣了把主角的另一半叫成女主角/男主角/主角攻/主角受,徐姣這“另一個主角”的叫法有些奇怪,但方令安也沒有多做懷疑,他這個女人一看心理素質就不夠強大,遇到靈異事件被吓到,現在精神不正常用詞不那麽規範也不奇怪。

“不重要,他和主角的第一次接觸已經沒了,以主角墜崖後的性格,沒有救命之恩和痛苦時候的溫情陪伴,這兩個人想擦出火花來基本不可能。”

第一次接觸?

徐姣下意識攥緊了裙子的布料。

在她的拿到的劇情中,安露露高中時就與主角陸星沉是同班同學,同學會上還見了面,怎麽可能“第一次接觸沒了”。

徐姣意識到這個世界有什麽他們都不知道,但她一點提醒的心思也沒有。

為什麽要提醒?提醒了許白河就會放過她?笑話!

那個搜刮了自己幾乎所有道具的王八蛋,她巴不得他早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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