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方令斐瞳孔微縮:“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不是人?”
“哥哥。”小女孩看着他, 不知所措,還有些不明顯的委屈。
方令斐沒有動, 很多時候,他信任陸星沉更甚于自己, 而且小孩子雖然看起來可憐巴巴, 卻不足以沖破他的理智, 他只是問道:“你是人類嗎?”
沉默蔓延。
小女孩:“我沒有想傷害哥哥。”
陸星沉:“那麽你想幹什麽?”
“我、我不知道。”
陸星沉:“胸針和你們是什麽關系?分身還是标記?”
他原先還奇怪畫皮是怎麽做到瞬間掏心的,又奇怪它為什麽在屋子裏的時候,不對他們用這種手段。
現在弄清楚了胸針和它們間的關系才明白, 畫皮掏心是通過胸針,孟璧的香之所以會分成幾十股纏在每個來賓身上, 也是因為胸針。
而他之所以檢查屍體的時候沒有發現異常, 是因為那些人被掏了心, 胸口缺了個洞, 正好是少在常人戴胸針的地方, 心都沒了,也就注意不到胸針哪兒去了。
小女孩:“分身……”
方令斐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原本應當戴在那裏的胸針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蹤跡。
他此時才想起來自己進門的時候選的胸針是一個帶花環的小女孩,他沒有仔細看過胸針上小女孩的長相,但料想和這個小姑娘的模樣應當是一樣的。
馳野直接跳了起來,恨不得離地上他的胸針碎片遠遠的。
“既然胸針有好幾種,是不是代表你們參與今晚屠殺的妖物至少同樣有這麽多種?胸針同樣還擔任着區分獵物的作用?”畫皮不對他們用瞬間掏心的手段不是不想用,而是他們都沒選畫皮的胸針,它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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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嘴唇嗫嚅着, 沒有回答,只是怯懦地重複說:“我沒有想傷害哥哥。”
方令斐蹲下來,直視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你沒有想過傷害我。”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可、可以。”
方令斐:“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的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沒有想到他會先問這個。
小小聲回答:“我叫叮叮。”
方令斐放緩語氣緩解小孩子的緊張:“叮叮為什麽會在這裏?”
叮叮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細弱地說:“畫畫和爺爺他們逃了出來,叮叮也跟着逃了出來,畫畫說要吃人,叮叮不想吃人,叮叮不知道該做什麽。”
畫畫?
爺爺?
逃?
陸星沉捕捉到了關鍵,他問道:“畫畫長什麽樣?是一個漂亮的大姐姐嗎?”
小女孩糾結了起來想,像是不知道怎麽說。
“還是一只黑色的大狗?”
叮叮眼睛一亮:“是黑色的大狗狗,大人讓畫畫出去的時候,畫畫就會變成大狗狗,然後變成姐姐。”
陸星沉心裏一跳,這一段話信息量極大,“大人”是誰?
畫皮他們曾經受這個所謂的“大人”驅使,現在逃了出來,大肆殺人?
能夠控制這麽多妖物,這個大人又是什麽妖怪?或者根本不是妖怪,而是——人?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還沒有确切的證據支持,陸星沉卻更傾向于後面的猜測。
畫皮能夠輕易殺死被它标記的人,但在一開始卻采用了開關燈渲染恐怖氣氛的方式。這不像是單單為了吃,更像是為了折磨大廳裏的人。
但畫皮本身是妖物,人對于它來說是食物,就如同雞之于人,人會在殺雞前還花費心思戲弄雞嗎?就算戲弄,不也該是以進食為最終目的嗎?比如放音樂給牛聽是為了讓牛肉更美味?
難不成制造恐怖氣氛,讓人類恐懼,心髒也會更美味?
當然這種可能也并不能完全排除,但陸星沉卻覺得它更多的似乎是在洩憤,否則為什麽吃了幾個後就不再動口,反而放任人群在恐懼中失控?
這種洩憤方式不像妖物,反倒像人類會用的,這會不會是畫皮受到那個所謂的“大人”控制的時候,受到影響學會的。
但就算這麽想,也仍舊有很多疑點。
他繼續問:“叮叮是妖嗎?”
小女孩有些迷茫:“叮叮也不知道,爺爺他們說叮叮是鬼,鬼是妖嗎?”
鬼?那至少表明這個小姑娘曾經是人。
方令斐:“叮叮的爸爸媽媽呢?”
小女孩抿了抿嘴巴:“叮叮不記得爸爸媽媽的樣子了,但是叮叮記得爸爸媽媽不要叮叮了,他們把叮叮送給了別人。”
陸星沉:“叮叮為什麽不去投胎?”
小女孩認真想了想,然後擡起了頭,像是在複述回憶裏的話:“爺爺說叮叮身上有法術,投不了胎。”
陸星沉的臉色很難看,因為如果小女孩沒有說謊,他心裏那些不大好的猜測大概成真了。
叮叮畏懼他的氣勢,有些瑟縮,陸星沉注意到了,壓下心裏湧現的怒氣,收斂了氣勢,垂眸斂目,盡力讓自己顯得溫柔些許。
馳野小聲說:“陸哥,小姑娘的意思是有人對他施了法讓她沒法投胎嗎?”
陸星沉:“不一定。”
馳野忍不住松了口氣,然後就聽到他陸哥緊接着說:“更可能的是,這個孩子直接是被人用法術殺死煉化的。”
馳野悚然一驚!
方令斐喉嚨很幹,胸腔裏充斥着怒火:“所以,叮叮和那些妖物,都曾經受某個人控制?”
他也意識到了那所謂的“大人”應當是個人,用幼童施法這種事不像是妖物會做的,妖物只會連**帶魂魄一口吞。
小姑娘聽到他們的話,似乎也回憶起了什麽,眼睛裏有紅光一陣閃爍,表情迷茫中又有猙獰,但最後又歸于沉寂,只是身體在明顯顫抖。
她沒有那些受折磨的具體記憶,但只是稍稍被人提及,也仍舊下意識地開始感覺到痛苦。
方令斐想要抱抱她,被陸星沉伸手攔住了。
縱然百分之九十九能确定這個孩子說的是真的,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性不确定,陸星沉就不會掉以輕心。
然而他行動上雖然明晃晃地表示自己還在懷疑,表情也稍顯冷淡,眼睛裏卻透出了細致的耐心和溫柔,垂目問道:“你為什麽跟着我們?”
“叮叮不知道該去哪裏。”
“你的爺爺他們在哪裏?”陸星沉問。
紅裙子的小姑娘說:“爺爺一直都在。”
衆人悚然一驚,下意識警惕,但等了有一會兒,卻并沒有特別的事發生,也沒有妖物來襲擊。
“一直都在?”
叮叮點點頭:“叮叮能感覺到,爺爺一直都在!”
說着,小姑娘還用兩只手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陸星沉眉間微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過了會兒,很認真地對小姑娘說:“接下來,我們又別的事需要去做,不能帶着你。”
縱使小姑娘看起來很可愛,但陸星沉并不能保證她不會突然來個變身,或者突然被控制,就算這兩樣都不發生,她本身屬于妖物的一方,其他妖物能不能順着她定位追蹤?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方令斐,肉眼可見沮喪了很多,但還是很懂事地說:“叮叮知道會給哥哥帶來麻煩,叮叮不跟哥哥一起。”
方令斐沉吟後道:“哥哥跟叮叮玩捉迷藏,叮叮找一個地方藏起來,不要被找到好不好?”
這倒并非是他擔心叮叮回去後給他們造成麻煩,只是覺得不該将小孩子卷入今晚的事,哪怕這個小孩子是個鬼。
小姑娘認真地點頭:“好。”
陸星沉看着她認真地和方令斐拉鈎鈎,問道:“你想投胎嗎?”
叮叮懵懵懂懂:“什麽是投胎呀?”
尚且年幼的孩子還不能理解什麽是投胎,甚至對于死亡,也并不能完全明白其概念,她只是被動記得,別人說她投不了胎。
陸星沉換了個說法:“你想有新的爸爸媽媽嗎?”
“新爸爸媽媽會不會打叮叮?不要叮叮?”
陸星沉默然:“……我也不知道。”
人死為鬼,鬼應該投胎轉世這似乎是天理,但小姑娘這輩子還沒有長成就已經遭遇不幸,誰又能保證她下一輩子遇到的父母負責任是好人?甚至誰又能保證她下輩子還能投胎做人?
陸星沉扪心自問,若遇到這種情況的是他,他會怎麽辦?
他沒法完全設身處地,但卻知道自己絕不會寄希望于下輩子。
洗刷掉記憶重新轉世,這與将未來完全交付給命運有何區別?
而陸星沉最不相信的,就是命運。
他不信命。
這樣想的時候,他沒有再問叮叮想不想投胎,只是說:“如果有一天你想重新擁有爸爸媽媽,而我又有能力,我會幫助你。”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點頭。
等叮叮走後,一直不敢說話的馳野才感嘆道:“哪個喪心病狂的,人孩子還那麽小。”
陸星沉沒接他的話,只是把手裏攥着的東西狠狠往牆上砸去。
黑暗阻擋人視物,但陸星沉的動作很大,剩下兩個人還是捕捉到了,馳野吓了一跳,下意識以為陸星沉心情不好發火。
卻發現那個被他陸哥向牆上扔的東西,在接觸到牆面的時候,發出了輕微白光,然後在三個人的眼前中變成了一只皮毛冒黃光的貓。
這只貓長得神似胖橘,體型尤其像,但身體上的花紋卻比胖橘繁複美麗得多,加之皮毛油光水滑,乍一看過去就像個黃金打造的好看擺件,跟商店裏擺的招財貓似的。
“卧槽,這哪來的貓妖怪?”馳野一驚。
胖貓嘴邊的胡須一顫一顫:“沒長眼睛的人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妖怪了!”
馳野一愣:“那你是什麽?”
胖貓:“我不是一般妖怪,你應該叫我貓仙。”
方令斐嘴角微抽:不是一般妖怪不也還是妖怪。
馳野:“我只聽說過狐仙。”
胖貓圓溜溜的眼睛一瞪:“那些臭烘烘的東西能跟我比嗎?”
又轉向陸星沉:“人類你說是不是?”
陸星沉不接它的話茬,直接問:“你也是那些妖物的同夥?”
胖貓炸毛:“本大仙要是同夥,你還能安安穩穩站這裏?”
“或許想留着等會兒再吃?”
“喵!”這只自稱大仙的貓聽到這話,顯然不高興。
它正想反駁,眼珠子轉了轉,身形靈巧一躍,跳到了櫃子上,貓胡子抖了抖,居高臨下地看着陸星沉:“狡猾的人類,你在故意激怒我,你想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麽?”
“我沒什麽想知道的。”
這當然是胡說,陸星沉在這只胖貓和馳野對話的時候,就迅速判斷出了對方并不像畫皮一樣,對他們具有不可調和的敵意。判斷出這個後,他就有了試探的想法,但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人類慣愛口是心非,我知道你心裏明明有很多疑問,而且我還知道你想知道什麽?你難道不想知道關于這裏的具體信息嗎?比如說,怎麽逃生?”
“這裏的信息?你是說關于這裏,以及我們所見所聞所感是個幻境的信息?”陸星沉問它。
胖貓一驚:“你怎麽知道這是幻境?”
“在你說話之前,我也不能完全确定,而且——”陸星沉外緣漆黑,中心帶着一點不明顯的紅的瞳仁看着它,“比起幻境,我又突然覺得夢境才是更适合的形容。你說對不對?”
“我們其實,一直在夢境裏。”
作者有話要說: 叮叮是個好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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