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天崩海裂,星河倒灌,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碎裂, 露出被遮掩的動蕩不安。
騎着鯊魚的方土匪再一次接住了墜落的陸壓寨夫人。
這一次他沒時間親一口, 給鯊魚渡足了靈力就開始奪命狂奔。
直到徹底逃出這片海域, 回頭望過去的時候,方令斐仍為那恐怖如同滅世的景象而心驚。
也有了空發現陸星沉的不對勁。
“你的眼睛怎麽了?”
陸星沉側首微笑:“取出了一些東西。”
方令斐用手去扒他眼睛, 有點急:“讓我看一下。”
這家夥忍痛、假作如無其事的功力有多厲害他親身領教過,能叫對方一直捂着到現在還沒放下手來, 該是痛到什麽程度?
陸星沉不大樂意, 但拗不過方令斐執意要看,他放下手的時候冷冷道:“膽大包天的儲備糧。”
儲備糧?這是什麽奇葩外號。
方令斐無語又好笑, 看陸星沉放完狠話就乖乖放下手讓他看, 不知道為什麽又覺得有點窩心。
他仔仔細細檢查了陸星沉的眼睛, 詫異道:“火焰不見了,你把火焰取出來了?”
又幫他吹了吹眼睛, 像哄小孩子一樣問:“是不是很痛痛?”
這個狀态的陸星沉某種程度上來說,在他眼裏的确還是個小寶寶。
但陸寶寶并沒并沒有這個自覺,他還有點詫異,問自己的儲備糧:“你傻了嗎?”
“……”方令斐咬牙, “沒!有!”
“我問你,痛!不!痛!”
陸星沉眨了眨左眼,歪了歪頭:“不痛。”
火焰在他眼睛中的時候,他瞳孔中心是純粹的金色,連虹膜也染上了剔透的赤金色澤。
而此時火焰被他挖了出去, 沒了火焰後,陸星沉的左眼卻并非深黑,而是近似于琥珀的顏色,像太陽的餘晖,又像墜落的星河。
少了幾分妖異,卻多了剔透又沉靜的純粹。
方令斐突然覺得這樣一只眼睛很溫柔,他知道這只是獵食者休憩時,看似無害的錯覺,卻仍舊忍不住将吻落在了陸星沉左眼眼尾。
吻完他掩飾一樣問:“不痛為什麽一直捂着?”
陸星沉目光中透露出純粹的探究,他指尖劃過方令斐微紅的耳垂,用自己的邏輯合理猜測:“你為什麽舔我的眼睛?你也想吃我?”
他舔儲備糧是因為想吃他,或者威脅要吃掉他,方令斐舔他也是想吃他,有理有據,沒毛病。
“咳咳咳……”方影帝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他用盡畢生演技,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別亂想!”
“哦。”陸星沉點頭,眨了眨眼,對他道,“想也沒關系。”
“——反正也只能想想。”
“——畢竟你這麽弱雞。”
方令斐:“……”
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先、回、答、我、為、什、麽、捂、眼、睛——”
陸星沉眼睫微阖,理所當然地說:“那條蟲子太醜,醜得我不想看。”
方令斐:“……那你為什麽只蒙一只?”
“因為——”發尾跳躍着光焰的妖族道,“忍辱負重?”
方影帝面無表情,一片冷漠:“哦,那真是難為你了。”
說完一把抓住陸星沉,蒙住他的眼睛:“我覺得你這麽嬌弱,現在環境也挺醜,睜開眼就要受傷害,你還是別傷害自己了。”
這麽幹的方令斐在心裏暗戳戳地想,我信了你的邪,沒有記憶的陸寶寶和有記憶陸星沉一樣會騙人,他真信了這扯淡的理由才是傻了。
世界上總有一個人,哪怕你滿嘴胡說八道,他也總能精準地揪住小辮子,比如陸星沉和方令斐。
陸星沉歪了歪頭,左眼瞳孔的疼痛連綿不絕,他最後還是順着方令斐的話,閉上了眼睛,将頭靠在對方身上。
是的,他的眼睛疼痛一直沒停下也沒有減弱過。
生生取出了最重要的一部分,怎麽可能會沒有半點代價?
至于為什麽不告訴方令斐眼睛痛?陸太子理所當然地想,我為什麽要告訴他,儲備糧是我的儲備糧,當然應該聽我的!
咳咳,有本事你把這話說出來?
陸星沉:呵
不過這樣近乎自殘的舉動,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說——
他感覺到,自己的傳承被撬動了一條縫隙。
……
洪荒大妖打架與天塌地陷沒有多少區別,顧遐只是站在邊緣,就好幾次險險被波及重傷。
身後的顧家夫妻運氣倒是很好,作為兩個普通人,趴在輕飄飄的荷葉上,居然也沒有翻船喂魚。
所有人都開始逃走的時候,顧遐站在小舟上沒有動。
顧家夫妻身下的荷葉終于堅持不住,被一個洶湧打來的大浪弄翻。
兩個人在水中死死抱住葉子,維持自己不徹底沉下去,顧夫人急切地對顧遐喊:“遐遐,救、救救媽媽!”
“遐遐我是你媽媽啊,我養了你二十多年。”
顧遐擡起眼皮:“那又怎麽樣?”
顧夫人看到他的神色,心酸、懊悔、痛苦等等情感一齊襲來,顧父比她冷靜,想到了什麽,嘶吼道:“我們是星沉親生父母,我們生了星沉!你要是、你要是真的在意你哥哥,就該救我們!”
顧遐眼睫毛微動,看着在水中掙紮的兩個人,最後皺眉道:“啧,罷了。”
他把兩個人撈到了小舟上。
應龍和陸星沉化作的三足金烏相鬥愈急。
漸漸地顧遐的手段也沒法支撐他繼續留在這片海域了,顧夫人全身濕透,初冬的天氣,被海風一吹嘴唇青紫,哆哆嗦嗦地對顧遐道:“遐、遐遐,我們先走吧……”
顧遐目光掠過方令斐的方向,那邊即便有浪打過去,也總會被幾縷恰到好處的火苗蒸發,讓他又妒又恨。
他不想離開這裏,和哥哥的關系已經以內江葵雲徹底無法挽回,這一次之後,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哥哥,能多看一眼也好。
但事實比人強,小舟在巨浪中幾乎翻了之後,顧遐終于不甘心地帶着顧家夫妻離開了。
兩只洪荒妖族打架掀起來的狂暴巨浪讓這片海域除非用特殊能力,否則即便是再大的巨艦,也只能掙紮着沉入海底。
一道幾十丈高的浪在顧家夫妻的視網膜中升起,嚣張地宣告存在感。就在顧家夫妻心髒緊縮成一團的時候,一道被陸星沉随手擲下的火焰正好落到了這附近,看似恐怖不可匹敵的巨浪在火焰下瞬間揮發,了無痕跡。
而火焰蒸騰掉的海水産生空缺,四周的水盡數向那裏擠壓,形成漩渦,若非他們逃得快,必然會被裹挾進去。
顧夫人與漩渦擦肩而過,驚懼的臉顏色慘白,等終于稍稍離開那片海域,她回頭望去,天空低低,兩個頂級獵食者的戰鬥仿佛要打破地殼,撕裂空間,只是一眼,幾乎就能将人生生吓死。
過去,她從來都以為只有錢和權是唯二不變的通行證,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世界上原來有這樣純粹的力量,僅僅靠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區別的身軀,就能翻雲覆雨,改天換地。一切錢和權在這樣的力量之下,都成了荒誕的玩笑。
多麽令人畏懼。
而掌握着這樣力量的其中一人,是她的兒子。
只要想起這一點,顧夫人心裏就又酸又脹,諸般感受像一匹匹失控的馬,在心裏橫沖直撞。
悔恨?痛苦?遺憾?害怕?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現實連一點叫她停下來好好分辨的時間都沒有,海水再次卷來,她和丈夫靠着顧遐,終于逃出了那片海域。
從那樣的戰鬥中逃生,對顧遐來說也并非簡單的事,更何況他還帶着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逃出後他找到了一塊礁石,剛剛爬上去,身體就裏傳來一股又一股疲憊衰弱之感,讓他徹底昏睡了過去。
昏過去是昏過去,但顧遐始終留着一分警惕。也因此,在被襲擊的時候第一時間醒了過來。
握在手裏無色短刀斬向勁風襲來的方向。
這一刀直直刺入了來襲者的心髒。
那襲擊的人在被刺中後,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法術正在失效,很快露出了一張顧遐并不陌生的臉。
宗慎。
“宗慎”唇角勾起一個笑,擡起手,緊緊握住刀刃,不讓顧遐拔出去。
而後嘴唇張開,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後面。
顧遐沒有動,他厭惡被牽着走。
然而下一秒,頭皮突然傳來刺痛,面前心髒處還插着刀的“宗慎”無聲大笑,化作一顆珍珠散了,還吹了顧遐一臉珍珠粉。
頭皮的傷口并不重,但顧遐臉色陰沉,顯然心情很差。
宗慎與他的心情截然相反,雖然攻略主角仍舊沒什麽進度令人不渝,但總算不是一點收獲也沒有。
他将顧遐連着一點頭皮的頭發丢進了一臺打印機形狀的東西裏,十分鐘後,在“咔咔咔”之聲中,拿到了一頁紙。
然而好心情也僅僅到看見紙上內容前。
“這怎麽可能!”
“竟然是這樣,該死的——”
剩下幾個字被他吞了回去。
靠近岸邊,國家早就被那巨大的動靜驚動,不,應該說全世界政府都被那片海域的動靜驚動了。
世界的目光聚焦到了這裏,無數官員拍着桌子問技術員要衛星圖像,然而模糊,只有一片模糊。
宗慎被接上政府的船,因為體制內的身份待遇還算不錯。
上級很體諒他,進行了筆錄後,在他臉色蒼白地表示想要緩一緩的時候,就将他安排到了特殊事務專項組的後勤工作區域,既是放松,也是保護。
宗慎疲憊而又感激地笑笑,轉頭打開手機,手機上是一條信息。
記錄着攻略者們的方位。
而徐姣,正在專項組後勤工作區域裏。
宗慎喃喃自語:“既然遇上了,不用多可惜……”
……
徐姣正在專項組基地的生活小超市裏挑肉。
她拿起一塊豬肉,看了眼标價:“二十八一斤,怎麽會這麽貴?”
負責生鮮區的王姨最近跟她混了個臉熟,笑道:“這算什麽,外頭大城市裏都四十多一斤了,咱們這豬肉好,綠色健康,要不是為了服務大家,能賣這個價?”
徐姣看了又看,最後還是咬咬牙,買了一斤。
她為了躲許白河,經由陸星沉找上了專項組,被審查了又審查,最後專項組給她蓋章“危害很小用處也很小的特殊能力者”,就這麽在後勤基地生活了下來。
然而生命危險是沒了,卻有了經濟危機。
以前缺錢,只需要付出很少的積分,就能讓系統幫她悄悄從別人的銀行賬戶轉錢,每個賬戶少轉一些,也不會引起注意。
然而現在專項組就差把她這身體的祖宗八輩調查清楚,又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存款?敢讓系統轉錢,怕不是馬上就要進審訊室。
唉,她應該是第一個為了錢發愁的攻略者了。
買完菜看着銀行發來的存款餘額,徐姣愁眉苦臉地正打算開鍋做飯,門被敲響了。
是老李,專項組後勤人員。
老李:“徐小姐,上面有人找你。”
徐姣有點兒緊張:“有什麽事?”
“你去了就知道。”
她按着老李說的地方找過去,發現是一間看着就似乎不常用的辦公室。
敲門進去後,裏面的人擡起了頭,露出了一張清隽矜貴的臉。
徐姣臉色一變,握住門把的手一緊。
宗慎微笑,意味深長地說:“看來徐小姐知道我。”
徐姣笑容勉強:“您也是專項組的一員,又年少有為,我聽各位警官常常誇您。”
“是這樣嗎?”宗慎食指輕輕點着桌子,“我還以為徐小姐在從許白河那裏知道我的呢。”
“畢竟,大家都是同事。你說對不對,攻略者徐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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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