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秦簡之和嚴景對視, 心裏滿是不敢置信。
大帝已經是千年前的人物了,甚至因為年代過于久遠而被人神化了,現在這個雌蟲卻拿着大帝的戒指?
這太荒謬了,唯一的解釋是,有人撿到了這枚戒指,又将他送給了雌蟲。
秦簡之拉好袋子,“你讓我們找的人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模樣。”
雌蟲一愣, 緩緩皺起了眉頭:“我不知道他叫什麽,長相也忘了。”
這要怎麽找?
四人面面相觑, 秦簡之将袋子遞給他:“不如你自己去找他吧。”
雌蟲搖頭:“我說過我出不去的。”
“為什麽?”
“你以為我們不想出去嗎?我們長年呆在這裏, 眼看着部落日漸衰弱卻毫無辦法——我們是神的子民, 終生都必須在這裏侍奉他。倘若踏出一步,就要因詛咒而亡。”
“你不像是害怕詛咒的人。”嚴景定定地看着他:“假如你真的害怕,你就不會做出那種事了。”
“但我的确受到了詛咒。”雌蟲喘息了一聲,從鼻子裏流出血來。
他高大的身體好像突然衰敗下來,小麥色的皮膚變得蒼白, 明亮的眼睛慢慢黯淡:“你看,神在懲罰我,這懲罰早就該來了。”
秦簡之瞪着眼睛,雌蟲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 仿佛一棵旺盛的植株突然被抽幹了汁液, 幹枯了下來。
雌蟲的視線移到秦簡之腰間的袋子上, 眼神很疲憊, 像是終于失去了希望,又像是如釋重負:“若是……若是你們找到了他,就幫我問問他——”
雌蟲猶豫了一下,又搖搖頭,自顧自地說:“算了,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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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已經傳來些許嘈雜的聲音,秦簡之定定地看着雌蟲:“你沒有要我轉告他的話嗎?”
“假如——假如見到了,就說,”雌蟲喘着氣,血沫從他的口鼻處,眼角處流出來,他任由血淌下,在地上積起小小的血窪,“我已經,已經忘記他啦。這東西……還給他吧。”
“若是問起我來,就告訴他我叫烏達,烏鴉的烏,到達的達。”
“還有別的話嗎?”
雌蟲說得很慢,眼神悠長:“除此以外,沒有別的了。”
腳步聲已經近在耳邊,嚴景抓住秦簡之的手:“我們該走了。”
“恩。”秦簡之點頭:“我記住了。”
“那就多謝了。”
他們匆匆轉身,鑽進了縫隙。
走在最後的周小悉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雌蟲背對着他們,低頭艱難地咳嗽了一下。
秦簡之灑下的粉還留在地上,他們沿着那痕跡低頭趕路,最後又回到了那座神像前。
“前面就是出口了。”
秦簡之回過頭,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到了那個神像緩緩咧開了嘴……
“秦簡之?”
“恩……恩?”
嚴景拉了拉繩子,确定牢固後說:“我們要出去了。”
“好。”
他又回過頭,但那神像又變成了原先的樣子,沒有一絲變化的跡象。
秦簡之抓住繩子,抛卻了剛剛的念頭——即使真的有什麽詭異,也與他們無關了,倒不如想想怎麽才能找到烏達說的那個人。
但當他一步跨出去時,腦中卻忽然一暈,天地就旋轉起來,他看見模糊的視線中嚴景的臉,他驚慌地朝自己伸出手——
随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秦簡之是被吵醒的。
一個叽叽喳喳的聲音在他耳邊不停吵鬧,他不耐煩地晃了晃手臂,卻被一個人拉了起來。
“……快起來,你看我發現了什麽!快起來快起來!!”
秦簡之忍無可忍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不認識的面容。
這人眼睛狹長,鼻梁高挺,面容很精致,但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亮得逼人,像有兩團火焰在燃燒一樣。
“……什麽事?”
這不是秦簡之自己的聲音,說的語言也很奇怪。
秦簡之愣了一下,但身體已經跟着跑了起來。
“烏達,你一定會超——驚訝的!”
“你每次都這麽說,上次是一只不會游泳的青蛙,上上次是一塊葫蘆形的石頭,上上次是一個奇怪味道的木頭,這次又是什麽……”
他們沿着小徑,一路穿過人群,朝着偏僻的角落跑去。
秦簡之已經冷靜下來,他猜到了——如同上次在夏伽死亡時看到的一樣,這次應該是烏達的回憶了。
“看……就在這裏。”
“你別告訴我就是這一堆稻草,蔑,我真的會打爆你的頭。”
烏達生氣地看着那牆角的稻草堆,指節咯咯作響。
“不,放松呼吸,一、二……三!”
稻草被掀開,露出了下面的人。烏達驚得一抖,一個穿着奇怪衣服的雄蟲面色蒼白地躺在稻草堆裏,應該是昏過去了。
“你發現了一個雄蟲!”
那是,蔑得意地擦了擦鼻尖,“怎麽樣,我沒騙你吧,是不是超——驚訝的!”
“我他媽快驚出病了。”烏達抹了把臉,靠近了那昏迷的雄蟲。
雄蟲臉上被泥水覆蓋,胡子拉碴的,又有血跡縱橫,看起來十分落魄,烏達伸手擦了擦,露出一小塊白皙的皮膚來。
“我要将他獻給神!”蔑跳着歡快的舞步,“一個雄蟲!神明肯定會心悅我的!”
“不……我要留下他。”烏達用右手撐着下巴,喃喃地說。
蔑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他是外面的,被發現就會被送去祭神,你根本留不住他。”
“但他是雄蟲。”烏達冷靜地說:“雄蟲是珍貴的。”
“我們又不缺雄蟲。”蔑皺着眉,“只有‘齊’那種弱小的部落才會連雄蟲保不住,都被別的部落擄走——而且他是我發現的!”
“……蔑。”
“……”
“好吧,”蔑盤腿坐在地上,氣哼哼地說,“除非你給我一個有力的理由。”
“我看上他了。”烏達昂着頭說。
蔑眼睛都快掉下來了,他扯着嗓子叫:“部落裏那麽多雄蟲你看不上,偏偏要這麽一個外來的雄蟲,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恩……大概吧。”
烏達好心情地擦了擦雄蟲的臉,他喜歡這個雄蟲身上的味道。
即使被泥土遮掩,即使混合着血腥氣,但其中淡淡的氣味卻讓他着迷不已。不像部落裏的人,身上有一股難聞的腥味。
“來幫我把他擡進屋子。”
“休想!”
“蔑。”
“……我恨你!”
兩個雌蟲合力将昏迷的雄蟲小心翼翼地擡進了後面的空房子裏。
這裏原本屬于一個年老的雌蟲,但幾年前雌蟲的兒子在與別的部落戰鬥時死了,他就發了瘋,不知跑哪兒去了,于是這房子也就空出來了。
兩個雌蟲給雄蟲喂了點水和湯,天色也就暗下去了,烏達蜷縮在雄蟲的身邊,沉沉地睡去。
秦簡之皺着眉,那個昏迷雄蟲的臉被擦幹淨後露出的輪廓讓他驚疑不定——真的很像大帝。
他還想看下去,但耳邊卻遙遙地傳來嚴景的聲音。
“秦簡之……你快醒醒!”
他搖了搖頭,眼前的東西就煙一樣地散去了,模糊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
“你終于醒了。”
嚴景咬着牙,艱難地說。
他一只手拉着秦簡之,一只手吊在繩子的末端,翅膀被凸出的一根石刺刺穿,透明的液體一路淌下,臉上滿是疼痛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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